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掀了帘子出来了:“太太,你唤平儿有事么?”
“不是我唤你有事,喏……”她扬了扬手里的报纸,指了指李宝就去读她的报去了。这些日子来,她已经对外界失去了兴趣,原先那些处心积虑的心思忽然间销声匿迹了起来,倒落得了份清净——无可奈何的、绝望的清净。
平儿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宝儿愣愣的站在那里,衣服的领口往外翻着,身上的衣服也弄得起了皱,一双手极不自然的托着手里的衣服,那样子显是沮丧得很。宝儿,你是遇见什么事了么?怎的这般憔悴。她感同身受。心疼得心头像被人抓了一道似的,火辣辣的直疼。她感觉鼻子里酸酸的,眼圈也红乎乎的,赶忙走了去拉过宝儿出门来。
“宝儿,你这是怎么了?”她说着竟哭了,只顾把头埋下来,用手绢捧住鼻尖,泪珠儿却连连的掉,滴落在宝儿的青色小马甲上,漫延开来,浸成一片。她的累珠儿不断滴下来,那湿斑就越浸越大,渐渐的竟浸出五个瓣儿来,带了宝儿衣服上的泥点儿,倒是象缀了瓣桃花的样儿来。
“平儿,你先止了哭好么?”他立起她的身子来,脆弱的,颤抖着的小人儿。他心疼她的泪珠儿了:“平儿,你止了哭好么?宝儿心里难受!”他把她拥在怀里,身体倚靠着粗红的柱子,朱红的颜色有些变黑了:岁月流过去了。上面的屋脊上有只蜘蛛正织着圈儿,一圈一圈,透明的丝从尾尖吐出了,长满了毛刺的肢角轻轻的截下去,画成一圈一圈的,旋了往里走——明明知道转不出来。可它不小心,被风一吹,险些摔了跟斗,落了摇摇摆摆的吊在空中。
平儿止了眼泪,理弄着宝儿的领子,柔柔的道:“宝儿,你怎么这时候跑来了?”她以为宝儿是太想她了,才急成这般。脸上有些烫烫的,可她觉得宝儿怪怪的,整个人憔悴得像遭了霜的瓜儿,焉着神气儿。“宝儿,你有事闷在心里么?”
宝儿不敢把家里的事情说跟她,怕她听了会伤心,现在他自己都难得自保,心头又没了主意,他只想见了她给自己吃颗定心丸,然后再去想别的办法。他的手在平儿背上轻轻的拍打着,像是哄着孩子一般,他把手指贴在平儿薄薄的唇上,温热的,软软的感觉从指间传过来,细腻得到了心里。“平儿,你能跟宝儿一生一世么?”他幽幽的说,语气沉缓缓的,慢幽幽的。
“宝儿,你怎么了?你心里头有事哦!”平儿静静的靠着他,他虎实的腰板给她安全的感觉。是她要的。
“平儿,宝儿没事,宝儿只是想快些见到你,所以这般急了来见你,你不喜欢宝儿这样么?”他吻了她。
平儿感觉心里甜甜的,脸上笑得像是春开的花儿,浅浅的酒窝里也堆满了笑。“宝儿,平儿幸福极了!”他们又吻了。
一阵风吹过来,平儿感觉有些冷,身子瑟缩着。她把身体紧紧的靠着宝儿,安全而温暖的。宝儿感觉到她的身子软软的,柔柔的,像丝绸的感觉。她又吻了他,甜甜的薄薄的唇,温存得让他有些窒息。
院子里的桃树光秃秃的,叶儿掉光了,只剩些曲曲折折的枝条。树干上有些毛虫爬过的地方,悬悬的掉着些被钻了出来的碎末儿,相必这枝是要死掉了。春来会发芽么?
树底下有些花已经枯去了,只留下些死去的枝干,枯了的叶片儿,尖头里已经开始腐烂了,变了青黑的颜色。青砖墙上的藤箩已经掉光了星星点点的叶片儿,只剩些老去的叶儿在风中摇摆着——生命残存的凄凉。
宝儿回了家,心里冷冷的。他站了门口很久,吸了好几口气才走去来。李通和李太太冷冷的坐在西式的沙发上,冷生生的看着他,仿佛他成了外客。李太太见了宝儿回来,忙迎上去娇声声的道:“宝儿,还不快过来跟你爹赔个不是?”她忙去拉他的衣角,宝儿挣着要走,李太太连忙暗地里给他使眼色,他迟疑了,愣愣的不想走去。他是害怕父亲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父亲发火的时候他总是避得远远的,安全的保护自己。
李通冷冷的瞪着宝儿,马脸拉得老长,阴森森的恐怖。他生气地冲了李太太喊:“你别帮着他,我就看由了他的性子?”他这气出得奇怪,仿佛惹他生气的是李太太。
“宝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认错!”李太太扯了李宝的手,拉了他要到李通跟前。可宝儿只是走了几步,就再也不走了。他不想面对父亲。他小心的轻声道:“父亲,宝儿能娶平儿么?宝儿真的很喜欢平儿,宝儿除了平儿谁都不要!我……”他豁出去了。
“你真是诚心要气死我么?好端端的大家公子,偏偏要喜欢一个黄毛丫头,连我都替你害臊,你真是不知贵贱。”李通气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像极了性急的猴子,手舞足蹈。
“得得得,你给我听着,明天跟我去南京王家,我得早点给你找个女人管着,要不你还真会翻天了……”他气得有些过急,脖子上青筋暴露,血管里的血液像要炸开来。
“我不要去南京,我不要娶别家的女子,我只喜欢平儿,除了她,我谁也不要!”他疯了,忘了得失。激动得脸红红的,直烧到了眼睛里,红红的,火气很重。说完就转身跑上楼去了。他的眼泪一路洒,来不及落下就碎了,就像他此刻的心,轻轻的,一敲就碎了。
也许男人很少有感性的时候,可是,等到他们流泪的时候,心里早已是承受不住了,所以,大多女人只是知道她们的泪珠儿用得随意,却不知道去珍惜男人的眼泪,这是种很奇怪的定数,不能更改的无力。
平儿躺了床静静的回想着白天里宝儿憔悴的神情,她知道宝儿心头有事,但他却不愿意说,他一定是遭了委屈,所以才这般着急的找她。定然是他父母不同意他俩的事了,他定是由了性子和他们闹了一场,才会这般失落。宝儿,你真是傻,平儿有了你都已经足够了,你这又是何必呢?平儿认命了,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宝儿,你不要再傻了好么?她在心里默默的对李宝说着话,她希望他能听到,可是,外面静悄悄的,沉闷的寂静。宝儿这会大概睡熟了吧?可她的泪珠儿却止不住了,流下来淌湿了好些地方,睡梦里连续换了好几次身,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宝儿躺在床上,直感觉心里抓抓的疼。他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宝儿啊宝儿,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做了那荒唐的事来,这会里也不会觉得对不住平儿,你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他乱极了。翻来翻去睡不着,直到了五更天,才感觉有些累了,昏昏噩噩的睡了过去。
外面起风了,风卷着些树叶飘荡着,晃悠悠的在这黑夜的冷风中穿行,擦着青墙的砖,紧闭着的窗,零星的灯火不断穿行,流荡,漂泊……
“太太,太太!”外头里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雪儿赶紧起身去开了门。见是陈妈一脸慌张。陈妈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只因劳累生出了好些白发来,一撮一撮的夹在枯萎的黑发里,比街上那些染了花发的头儿,倒是来得天然。她汗流满面,喉咙里气喘喘的。她急急的寻了厅堂进来。
许婉儿坐在梁太太的对过里,理弄着手里绣花的绸子,一针一线的穿着。她的神情专注极了,轻缓缓的,像是风吹过来的轻。细看绸面上绣的是枝桃花,只初见了花枝的轮廓,淡淡的现出些影子来,仿佛失里花里的魂儿,所以少了逼真的神气。
梁太太对过里坐着,手里举着先前邮差刚送过来的报纸,隐隐的还散发着墨粉的香味,报面上还热烘烘的,仿佛油印机里滚过的气息还没散开,卷了来和在空气里,暖乎乎的。她明明听了陈妈急仆仆的声音,可没往心里去,这些日子她都这样过惯了,对什么都不闻不问,好似都与她无关似的,就连平儿的离开她也没放在心里,日子清淡得让别人都有些羡慕。
陈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拉了梁太太手里的报纸,急气的道:“太太,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街上刑衙里帖出告示来,说是要人去领尸,我好奇的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看了还真把我吓坏了,那照片上整个一活生生的平儿,你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哟!”话还没说完,她倒是自己先哭了。仿佛是缺了她的心头肉似的。
“你这个老妈子,活生生的这大早上洒什么晦气!”梁太太被她的话一惊,急忙扔了手中的报纸,身子硬生生的弹起来,正直了,睁着惊异的眼睛看着她,那脸上很是对她不满。
“不是啊,我老妈子就算再糊涂,再眼花也不敢这大早来扫了太太的兴致,可那的确是平儿啊!活生生的,准眼儿!”她说完竟闹得更凶,眼泪从她似乎早已干涸的眼睛里流出来,仿佛久下不来的雨一般来得不易。泪水在她沟沟壑壑的脸上爬过,顺着些缝隙浸在里面,淌到最后也没了分量,只看见一道道的痕迹,弯弯折折的。
“呀,老妈子,你这是怎么了,八成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吓坏了吧,你尽管说出来,我不会责怪你的。”梁太太连忙蹬了黑棉布做的鞋子,她伸了脚尖直往里钻,却忘了解开前面的绊扣来,伸了好几次都没套进去,她急得直喊:“雪儿,快过来给我弄弄这鞋子,也不怎的,今天这一大早竟是晦气。”她边说边用眼色扫了陈妈一眼,就像是盯了瘟神似的,一脸土色。她盯着老妈子看,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让她觉得恶心,忙啐了口唾沫说:“真是晦气,真是晦气!”
“太太,我……”老妈子急了,脸涨得老红,她着急得跺脚道:“太太,我可是看真切的来啊!你不信你可以倒街口看看啊!”她生生的扯了梁太太的衣袖要走。平时她可没这个胆量。
“姑母,你不是说平儿身子骨缺回家憩养一段时间么?怎的这会又闹出这番事来?”许婉儿慌忙丢了手中的针线贴过来问。梁太太眼里复杂极了,一阵红一阵白,随尔又一阵黑,她对这种局面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脸上一阵烧红,又忽似发绿,她正想开口解释,雪儿一下子蹦了出来:“是啊,太太,你不是说平儿回乡下了么?怎的……”她没能说完眼圈儿就已经红了,眼泪在框子里眨巴眨巴的,快满出来的样子。
梁太太的脸色这会更好看了,一阵子红烧烧的过去之后,又是一阵子绿,忽然间又转黄,就如了那变色龙的本事,变来变去,复杂得让人心慌。她愣愣的站在那里,见着两三双眼睛愣生生的看着她,仿佛是要了答案。她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捉了婉儿的手就拉着往外走,急匆匆道:“哎呀,别问了,待看了刑衙的告示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妈子眼花了还是发了哪门子筋!”她故意狠狠的瞪了陈妈一眼——这个带给她晦气的女人。
一行人来了刑衙(那时侯叫“保安局”,养的都是些酒囊饭袋的东西。)只远远看见刑衙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围着一张皱巴巴告示看个究竟,那白纸的底面已经有些破损了,一处一个缺口,有的甚至撕到了心里去,显然是有些时日了。梁太太颠着碎步,领了她们急匆匆走过来,她永远都是这样,站在人前的,绝对不会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