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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听到此处,浑身一凛,暗道,来了。
他整了整大红的官袍,恭谨出列,虽低着头却不忘留意上头,这一瞥就见太子面上挂着森冷笑容。
耳中只听,“佥都御史顾青,元宵夜纵奴当街行凶太仆寺寺丞王都冉,人证物证皆备,事实确凿,恳请太子即刻将此人下狱,着交刑部判定。”
顾青眼见太子笑容愈甚,“来人,先拖下去扒了官衣,再押刑部。”
“慢!臣对此事有另情启奏。”顾青长跪到底,背部紧绷,蓄势待发。
他此刻方知昨晚之事比他想得还严重得多,王都冉是王安的亲侄子,老东西只怕此刻恨不得将他抽皮剥筋,又有太子撑腰,今日必不能善了。
齐昱居高临下,冷眼看蝼蚁之人作困兽之斗,刚想要挥手不理,就瞥见太子太傅刘朝宗正对着自己使眼色。
戚顺刚宣了那假托皇帝名义的四六骈俪的旨意,正在太子身侧立着,此时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向来公允仁和,正月里,何不给他个机会自辩,若是证据确凿,何惧他巧言诡辩,还能于百官面前显出殿下胸襟。”
刘朝宗站得靠前,隐隐能听到戚顺只字片语,拈着长长的美髯,频频点头。惩治个宠佞事小,百官前的形象事大。
齐昱便不再坚持,戚顺直起腰来,代为传话:“佥都御史顾青,允奏。”
“昨夜突起火灾,臣于坊市之中忽闻马匹嘶鸣,赶去一看,见有人无故纵马横行,踏伤路人,眼见稚儿即将丧命马蹄之下,臣奋身扑救,才抢下小童性命。当时街上游人甚多,随意勘访便知臣所言属实。”
闻言大殿上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顾青目光沉稳,深吸一口气,再道:“臣的家奴只是奉臣之命斩马停车,而意外伤了王寺丞的是为臣,并无刑部侍郎所言致死一说,只是取剑斩马时,因车驾颠簸,意外所致。
王寺丞若是因此伤了性命,臣是万万不能认的。恐怕是天火所致,非人力能挽回。臣停了车马,就离开了现场,当时大火四起,屋倒房塌,臣也是侥幸才逃了出来。”
一番话说得真真假假,顾青吃准了杀马这么大的动静,街上有的是目击者,逃不掉。王都冉受剑伤是事实,死于火灾里三层阁倒塌也是事实,这些仵作验过便知,不许也无需他弄虚作假。
只有一样,剑伤王都冉的只能是他顾青,这般还有周旋的余地,若是颜铮,必死无疑。
刑部侍郎已经在旁对奏:“顾大人信口便说王寺丞是无故纵马于市,这等重罪,若是伤人,轻则笞刑八十,重则流刑千里,怎可随口捏造?至于杀人一事,推于火灾,更是荒谬。”
“王寺丞是否纵马伤人,只需问当日路人便可查清。即便只是惊马而起,非故意为之,臣命家奴斩马救人,也无过错。至于王寺丞是否因大火毙命,只要宣仵作验过便知。”
果然不出顾青所料,对方就此不再谈寻仵作验尸,只在纵马伤人还是惊马伤人上做文章,将顾青说成是伤及无辜。无故伤害朝廷命官,自然是重罪。
顾青只肯认是因对方纵马才误伤。
晋南王也在殿上,此刻顾青回话的地方刚好在他边上,忍不住轻声道:“推给家奴。”
若将颜铮推出,如今殿上这般形势,顾青极可能换来全身而退,倘保下颜铮,他即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然而推出去就是亲手送了颜铮的命。
顾青咬死是自己动的手,他肯自认伤人,王安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去究竟真相。
晋南王摇头,暗恨他鲁钝。
齐昱在上头已是听得不耐烦,下了判词:“顾青当街剑伤太仆寺寺丞,本该下狱,然事出有因,孤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褫衣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你不是以色事人吗?今儿就让满朝文武饱饱眼福,打不死你,也叫你日后再无面目见人。
待太子话音落地,守在外头的仪鸾卫立即进殿拖人,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上来就要扒落顾青衣裳。
果然许多人不顾殿前仪容,纷纷回头,有那站在角落的,更是踮起了脚。
晋南王急急出声,“太子,不可对顾大人褫衣!”
褫衣廷杖是要赤露下身的,板子翻飞,殿前的风大,上身扒落得只剩一件里衫,怕是什么也遮不住。
齐昱愣了愣,想起了皇帝老子的那些“嗜好”,又想起皇帝此刻到底还没咽气,虽他心里是认定皇帝醒不过来了,可到底人还在呢,他就要在群臣面前扒光他的床上人,让百官欣赏个够,这到底是羞辱谁呢?
“住手,不可褫衣。顾青体弱,正月里不宜受了风寒。”齐昱一急,出口就成了这么个理由。
这么一来,下头人倒有些吃不准了。把人拖下去,摁在长案上,行刑的看向主事的,主事的看天,脚尖到底是朝外开了,心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肉,是皇上的那块肉,没见太子爷恨得牙痒痒还得嘱咐不能受了风寒,你敢打坏试试?
转眼,板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第14章 后戏
未等顾青杖完,戚顺已着人递了消息出宫门,魏方是哭奔着回去报的信,“铮哥,三姑娘,大人被廷杖了!”
颜铮霍得立起,颜姚急道:“怎会如此?伤得可知多重?”
不待魏方细说,颜铮已经奔了出去,昨晚的事颜姚他们不知具体,然,那官儿是他杀的,顾青若真是因这个被牵连……
颜铮赶到宫外时,晋南王府的下人正帮着轻搬顾青,一条厚被垫在下头,顾青发根皆湿,脸色白得像张纸,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晋南王见着马不停蹄的颜铮,忽得就想明白过来,他是什么身份爵位的人,心里一不舒坦,口里话便难听得很,“一个以色事人还不够,还养着个以色事人的东西。”
颜铮跪在当地,攥紧了手心。
既然来了人接应,晋南王转身回府,上了轿子经过跪着的颜铮,看着那张坚毅年轻的俊容,只觉自己老了,忍不得话,又抛下一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家大人硬要替你扛这二十杖,我等着瞧你这出戏怎生往下演。”
颜铮挺直腰,低着头恭送,等人转出弯去,颤着手去看顾青。
掀开裹着的锦被,腰部往下衣衫都碎贴在肉上,宫里随手倒的止血药,如今血污污糊作一团,不忍卒睹。
颜铮面上无波,眸子深似寒潭,手上极轻地将锦被重又裹了起来。
魏方此时方与车夫一同赶来,颜铮像怀抱珍宝,将顾青小心翼翼挪到车上,一路行去,顾青都浑浑噩噩,只在颠簸之时,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吟呻。
到府时,姜岐已在屋里等着了,要清创面,颜姚自然避了出去,姜岐原是指着魏方动作,颜铮道:“还是我来吧,大人身子沉,力气不足多折腾几下也是受罪。”
姜岐不过是下意识没把颜铮当下人看,见他自个提出,也确是这个理,当下点头。
清创,上药,包扎,一碗药下去,顾青昏睡到深夜,独自醒转了过来。
他略动了动,只觉腰后火辣辣地疼,简直觉不出腿来。口干舌燥,想叫人,又觉得发不出声,正感气馁,有人递着温水送到他嘴边。
顾青侧过脸,便见了颜铮,熠熠星目在上,他在下。
颜铮挺身跪在床侧,伸出左臂将他的头略抬起来,顾青则就着他的右手喝了半杯水。
“唉,那板子可真的疼。”
里屋没有点灯,不过外间的烛火映进些微光。颜铮右臂一伸,身不摇,左手托着顾青不动,杯子已掷到了正中桌上。
“我知道。”
颜铮的声音原就好听,在这静谧黑暗中,愈叫人心动。
顾青多少起了感伤,话就有些多,“你怎么知道了?也挨过?”
“吃过军棍,最严重的那回三个月没能下床。”
“犯的什么事?”
“冒进袭敌,不听号令。”
“败了?”
“大胜,歼敌于己三倍。七十二骑,七十人回营。”
“哈哈,你小子很得意?”
“是。”颜铮毫不掩饰,嘴角难得勾起笑意。
顾青莫名又有要被那眸子吸入的感觉,下意识转开眼,道:“姜御医说要躺多久?”
“一个月能起了。行刑的人留了分寸,外头看着吓人,里头并没有打实。只是大人身子弱,别人十天半个月能好,大人伤得到底重些。”
顾青叹气。
“大人歇吧。” 颜铮指节修长,给顾青掖了掖被子。
“你也去歇着吧。”
“我守着大人。”
那张年轻认真的脸近在跟前,绷得那样紧,顾青望着不知怎么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能守多久?”他语带笑意。
颜铮闻言有些意外,无声静望顾青,很快,时间与身处何处都被忘却,久到顾青忘了先前问话,久到错觉自己成了兽目中的猎物,这才猛然醒转。
只听颜铮道:“死生相随,以命守之。”
顾青跌趴在床上,戏弄当了真就无趣了,他抛开心头异样,闷声道:“还是咱们先头约定的,你先复你的仇,完了还有命在,再还我不迟。”
“是。”
顾青听了这句是,莫名就松了口气。
廷杖第二日,刘阔就急着上门。心情不好,顾青不耐烦应酬他,有颜铮在,刘阔怎么闹也进不了门了。
顾青听着声觉得好笑,心里倒松快了不少。
京城的西南片,聚集着不少巨商富贾的宅子,里头有栋不起眼的中等宅院,叮叮锵锵,正忙着造些时兴的江南小景。
王安自升成了皇帝的贴身近侍,置这宅子也有十来个年头的,只从没机会享用过。如今不用整日跟着皇上了,他这才有闲心来住上几日,正经住上了,又要翻新添些物件,方才舒坦。
近来本都是喜事,皇帝不成了,投靠了太子接上,等太子登了基,他便识相告老,在这宅子里安度晚年。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能给他送终的亲侄儿竟死在顾青手里。他们老王家那原是猫鼠都不屑进的地儿,不然也不能将他送进宫里。为了给底子薄的侄儿弄个前程,他可是花了大工夫才谋到太仆寺的七品官。
一个侍宠的,哪怕今儿扳不倒,没了皇帝撑腰,被太子厌恶,明儿后儿,总不过一年半载,叫他死无全尸。
夜里倒春寒,冷得很,王安吃着热锅子,喝着小酒,跟前两个美婢小猫似地蜷着他,他伸手左抓右掐,办不成事儿,哼哼几句也乐呵。
“啪!”正屋的门被踹开两边,寒风刺骨地卷了进来。
三人一呆,着绿衣的美婢低头,只见剑尖自自个的心口穿入,她双手颤着想去握剑,那长刃已无情抽离。另一侧黄衫的美婢刚张嘴要呼,寒刃刺破了柔长的颈脖,血从那檀口里倒灌出来。
王安瞪着眼,惊看来人,“你,你要什么?我都给,给你。”
来者即是阎君,索命而已。
王安看着横剑闪过,视线随即飞起升到了半空,很快又贴上了青砖地,眼前最后的一幕是高高的门槛挡住了新修的园景。
正月里又起风波,京城街巷都在议,溜出宫的大内侍王安被人用自家的宝剑枭了首,两个新买的婢女一并陪了葬。
顾青记者的直觉何等敏锐,唤来颜铮只一句:“是不是你做的?”
颜铮不避不闪,“是。”
真得了准信,顾青刚撑起半个身子,又想趴下算了。他汲汲营营想要寻几条生路,他一出手就索命,这都四条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