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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取范阳,好比釜底抽薪,我何尝不知?”裴榄随意一笑,与议事厅中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全然不同,对冯逸道,“上皇吝以天下授陛下,若不能早定长安,诸王各依一镇以立,诸镇各挟之以为名,便又是晋代八王之祸。”
冯逸一怔,心里升起些说不出的滋味。
是啊,除非李亨尽收功绩,使天下定归于一,诸王将帅便没有可挟的勋名,重以嗣起为乱。否则即使平定安史之乱,大祁依然岌岌危矣。
裴榄云淡风轻道:”一群武人,知道什么。”
第95章方略(二)
未走多远,迎面又来一波武将,逢人就问兵部主官,冯逸一听是自己人,叫住问什么事,裴榄冲他一颔首,告辞走了。
武将们终于拦住个能说得上话的,七嘴八舌围过来,乱哄哄地各说各话。
冯逸被吵得头疼,吼道:“都闭嘴!”
周围只一静,又推搡起来,冯逸无奈举起双手,转身回衙门。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跟进去,廊下一人按着官帽穿过,冯逸叫道:”那个谁,站住!”
那官吏不情不愿地停下,转回身行礼:“大人。”
”跑什么!”冯逸喝道,“你什么职?”
那人瞅他一眼,又瞅了瞅那帮武将,小心道:”兵部令史。”
“就你了!”冯逸一挥手,将众人带进司,拖了把椅子坐下,点了点身旁书案,对那令史道,”我说,你写。”
“都排队!一个一个来!”冯逸问第一个,”你什么事?”
那武将粗声粗气地答:“叫某来领职,等了一下午,又找不到个人,耍某不是?”
”耍你好玩?!”冯逸瞪他,“大人们议事,哪有空来?”
那武将不耐烦地说:”崽子们闹哄哄的无人管,某这厢急着上任。”他话说得粗俗,周围人都笑起来。
“此事当找兵部司主官。”冯逸眉头一皱,他初来乍到,还不知兵部司主事是谁,乱成这样,只好自己逾职先办了,就问他,”姓名籍贯,何军何品何职?”
“齐弘。”那人说着,递上吏部的任状。
冯逸检查花押,敲上兵部的戳,报道:”齐弘,原州平凉郡平高县人氏,迁振威校尉,从六品上。”
那令史连忙记册。
“今日入册,明日来领印鉴。记得去户部登记俸禄。”冯逸挥了挥手,”下一个。”
好在当初南诏征兵时在兵部帮过忙,冯逸对此不算生疏,当下办起公来,将这拨人解决了,未等松口气,又涌进一拨人。兵部正对李亨带来的八千士兵重新编制,将官们职务也多有调整,他们急于领职练兵的心情冯逸也能理解,迅速命令史入册,把瘟神们打发去扰户部。
待今日一切忙完,蜡烛已烧得只剩短短一截,烛台四周化了一圈油。冯逸伸了个懒腰,冲令史颔首:“辛苦你了。”
那令史受宠若惊:”不、不辛苦……”
再出兵部,天色已经全黑,朔风将街巷的灰尘垃圾卷到半空,呼呼地往人脸上甩。冯逸举着袖子挡住脸,匆匆赶回其余各部所在处,只见吏部院中各房都点起了灯,往来人的影子被烛光映在窗纸上。
冯逸走进去,直接找到肖彧。
“再等等。”肖彧才匆匆说了一句,又被属官拖着问话。
冯逸拉了张椅子,本是坐着看他忙,看着看着,视线里的人和物都现了重影,耳旁的喧闹人声化作杏花春雨里的溪涧水响,接着头一歪,靠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是再睡会儿,还是跟我回家?”
冯逸一个激灵,站起来醒了醒神,才发觉人已走得差不多,只剩角落里一个书令抱着摞公文,一本一本往架子上放。肖彧挤了条热布巾,给他擦了擦脸,再问一遍:“你是想继续睡,还是先回去?”
”回去。”冯逸想想又补充道,“我饿了。”
街头一队巡逻兵持枪经过,肖彧亮出腰牌,队正点了点头,带着士兵转到另一条大街上去,脚步声和铠甲簌簌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巷陌中传去好远,再远处隐约有汪汪的狗叫。
”又是宵禁。”冯逸被他牵着晃晃悠悠地走,拉长了声音,“没夜市,没吃食。”
肖彧说:”家里还剩些胡饼,回去泡了茶给你吃。”
冯逸嗯了一声。
默默走了一阵,连卫兵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只除了不知谁家养的狗有一声没一声地叫,路两边民舍屋檐下挂着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连带地上投出的二人的影子也在不停颤动。
冯逸看着地上两个挨在一起的影子,冲肖彧那边歪了歪头,身前自己的影子也立刻脑袋一歪,像靠在了他肩上似的,于是偌大一个灵州城,好像就剩下他和肖彧两个人,即便累得不想说话,心中也觉得温柔。肖彧的影子一动,两手叠在一起,十指摆弄几下,地上渐渐投出只吐着舌头的小狗来,前爪还搭在冯逸身影的肩头。
冯逸:“汪。”
地面上,他肩上那狗也两耳一甩脖子一昂,配合地作势在叫。
冯逸顿时笑得直不起腰,肖彧莞尔:”乐成这样?”
“师兄你!”冯逸笑意盎然道,”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差不多的活儿,扔给下面的人去做。”肖彧说,”自己别太累着。”
冯逸翌日起了个大早,与户部主事打过招呼,从人群中把魏少游揪了出来。
魏少游苦着脸说:“御史台要轮值?我还没跟度支司交代完……”
”我要朔方历年转运的记录。”冯逸开门见山地问,“你有备份么?”
魏少游忙不迭道:”有有有。”唤过一个小吏,如此这般交代一番,转对冯逸说:“待会儿就送过去。”
冯逸点头,自己先绕去兵部。他现今身兼数职,杂事繁多,几个衙门间都须走动。兵部大清早照样挤满了人,冯逸闷头往里钻,却被人喊住,回头一看,一个高大武将正朝他笑。
那人面目有些眼熟,冯逸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脸上带出询问之色。
那武将抱拳笑道:”恒王医较,金吾卫雷万春。”
“啊!”冯逸惊喜道,”是你!”
当日太学里论藩镇,有两个人让他印象颇深,一个是去了河北平卢的颜清臣,一个就是这位未开口就被赏了二十军棍的雷万春。
冯逸笑道:“真是许久未见!雷大哥原来也来了朔方!”
雷万春说:”正是到兵部领职,可巧碰上你了。”
冯逸朝他身后一看,队伍仍旧排了老长,便冲他一眨眼:“随我来。”雷万春跟着他扬长直入,外面排队的见他俩插队,又纷纷吵嚷起来。
大老远犹听见主簿在吼,雷万春说:”给你添麻烦了。”
冯逸不以为意,开玩笑道:“有权不用王八蛋。”
进了内院,却见杜渐鸿坐镇兵部司,冯逸冲他见过礼,将雷万春介绍过去。杜渐鸿接过任状一看,道:”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午时三刻军营唱名,届时收领麾下从军。”
冯逸问:“陛下要把禁军拆编入经略军?”
杜渐鸿答:”只是调些将官练新兵。”
在库部司坐下不久,便有小吏送来近五年的朔方转运编录。冯逸先随手翻了两页,心里就忍不住啧啧称赞。郭西河这帮人,果真是有几下子,想出这么个四两拨千斤的主意。
六部刚刚重建,灵州本地的缙绅富商将子弟往朝廷里塞,基本就是去户部和工部,一管民财二管基建,但朝廷用兵的开支,和户部的钱粮管理又多多少少有些不同,所以他们宁可把实打实参与过南诏战备的冯逸弄过来,再塞一个己方的魏少游。而魏少游所具有的,是朔方几年水陆转运的经验。转运的是什么?绢、米粮、商税、盐税、生铁、缗钱,通通被记在转运编录上,包括主产地、市价、存留比、农田水利、户口登耗等具体信息,比各道汇总到户部的数字详尽得多。
一旦开始反攻中原,军中钱粮便是大问题。而钱,正是从各类赋税中来。郭西河虽说半年内粮草无虞,但实际上用不着半年,朔方必然粮价暴涨,商人们低囤高卖,届时便要朝廷出面平粜,以何种力度调控、政策如何因地制宜,与其到时跟户部去磨嘴皮,倒不如先看历年转运里藏着掩着的话。
这一看就是大半日,下午快未时的时候,魏少游终于找过来。
“来得正好。”冯逸说,”吃过饭没?”
魏少游一愣:“没。”
外面恰有人敲锣:”开饭咯——!”
冯逸笑着说:“兵部吃个饭也弄得像军营开伙?”
魏少游忍不住笑了笑,说:”那几个都是粗人,向来只图省事。”
二人去了后院,众人已经在吃,上下文武不分品阶,团团绕着一张大桌坐,面前一口大锅几盘菜,见他二人来了,都喊道:“碗在这,快来吃!”
冯逸端了碗,探头一看,满满一锅的白饭。魏少游一边盛一边催:”麻利的!别被他们抢去!”
等他坐下,还没吃两口,就有人捧着碗去添饭,先舀几勺,用木勺一压,再添一勺,而后嘿嘿笑着扒过盘菜,盖了一半在饭上。
冯逸:“……”
魏少游见他神色扭曲,小声解释道:”人多、抢食……”
冯逸缓缓吸了口气,低声道:“今后我还是去吏部吃罢……”
第96章方略(三)
用完饭,一群人箕着腿对着太阳龇牙,这名目叫作饭后短休。
冯逸不忍再看,将魏少游拉到一旁,指着编录中一处:“大祁军州九百余屯,朔方独占二百五十有余,积谷百万,兵以饶给……”
魏少游立刻说:”咱们向来营田有效,粮谷收获颇丰。”他往前翻了几页,点着一个数字,“你看你看。”
冯逸悠然道:”我还没说完。”
魏少游乖觉作揖:“大人请。”
”那都是几年前的数目,当时并非战时。”冯逸道,“你看簿子里的记录。正是由于屯田有效,地方财政有一半是抽的粮税,剩下的一部分为绢马贸易,另外一部分是盐和铁。而粮税,三分之一来自军中屯田。”
”对,”魏少游说,“有什么问题吗?”
冯逸合上编录,望着他,认真道:”此前并非战时,将士平日受训、闲时屯田,交替轮换,才有这三分之一,另三分之二靠农户耕种。而今全国备战,朔方地区至少要再募三万新兵,都是青壮年。后头打起仗来,更要南下中原。陛下如今可以掌控的军队太少,既然决定疾收长安,叫朔方军倾囊而出也不为过。到了那个时候,哪来士兵屯田,哪来的壮劳力耕种?”
魏少游正色道:“你是说,未来可抽的粮税定然会减少?”
冯逸点点头,思忖道:”或许可以换个说法,赋税过多地依赖粮税,这于战时可不太妙。”
两人一起沉默片刻,魏少游迟疑地开口:“在绢马贸易上加税呢?譬如关税、市税……”话说一半,自己就摇起头来,”不行,买马的钱大多从府库里支,增税岂非剃自己的毛?”
二人都笑起来。
一旁有人插嘴:“那不就剩了盐铁税?”
冯逸一愣,转头一看,李光起不知何时已龇完了牙,一边晒太阳,一边眯着眼朝这边看。
”不对吗?”李光起伸出三指,“粮税、商税、盐铁税,前俩不行。”他摁下两指,晃了晃剩下的那根指头,”不就剩下盐和铁了!”
魏少游好笑道:“盐铁税一直在收,难不成真要加征?”
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