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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原来的建制,御史台该有独立的院子,中丞以下至少有六名侍御史、十五名监察御史。然而冯逸在府衙转了一圈,没见到有挂着御史台门匾的,呆站片刻,拽住一个匆匆跑过的,问他:”御史台在哪?”
那青年吓了一跳,将他上下打量,迟疑道:“你也在找御史台?”
”让让——”身后倏然有喊声,二人忙让到一旁,便有几人擦身小跑远,各自怀里的书简堆得高过鼻梁。
冯逸本就转了半天,又被人这么一拱,心里冒了丛火:“荒唐,台院还没拨下来?”
那青年转身冲他作揖:”兄台也是御史么,自己人。”
原来是个属官,冯逸心里有火,也顾不得和他拉家常,匆忙回礼,说:“你跟我来。”
灵州的府衙被腾出来做了六部衙门,却还没完全安排好,乱哄哄地吵成一团,这边还在拖地擦桌,那边就已在满屋子的灰尘里办起公来,冯逸带着人穿门过廊,远远就见挂着吏部牌匾的门口围了几圈人,人人都在吵,胳膊挥成了林。
”好家伙。”冯逸说,“灵州什么时候这么多官儿了?”
那青年说:”朝廷缺人,稍微有些门路的,谁不卯着劲往里挤?”
冯逸一看门口的那些人,可不正是面红耳赤卯足了劲,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那点儿火气顿消,吸了口气,隔着几排人头,冲那主簿喊:“有急事,找你们尚书。”
主簿是个生面孔,不是从原州来的那拨人,故不认得冯逸,正憋了一肚子火,便把他当做个刺儿头,冷笑道:”后面排队去。”
冯逸倒乐了:“我找你们大人,还从没要排过队。”
”好大的口气!”四周叫嚷道。
肖彧出现在窗口,冲他打了个手势。
“那个谁,”冯逸说,”跟我走。”
那青年一时摸不准他身份,拱了拱手。冯逸昂首挺胸地插了队,跨进吏部大门。
肖彧问:“你来干什么,任状不是已经送过去了?”
冯逸就他案前的杯子灌了口茶,入口显是刚泡的滚水,呼哧着嘴说:”没地方,难道让我带着人在门口喝西北风?”
肖彧:“……”
冯逸指着身后青年,忍不住道:”这么半天,才一个找我报道。监察御史也就算了,六个侍御史呢?吏部究竟拨给我几个人?”
肖彧本能朝他身后看去,那位属官正一副下官惭愧的神情。
“跟各部四司相比,御史台如今没什么用,这个我也明白。”冯逸一屁股坐到他书桌上,”但也得给我个地方不是?总不能真让我的人喝西风罢!”
肖彧对那青年笑道:“你们大人喜欢耍无赖。”
冯逸:”……”
肖彧提笔,边写边道:“确实忘了。你拿我的条子,看看哪里有空房,找几个人收拾了,自己写个匾挂上,就算是御史台……”
冯逸转身对属官笑得十分抱歉:”非常时期,一切从简。”
那青年谨慎道:“下官省得。”
冯逸与那属官忙活半天,终于把御史台的门面挂了起来,两人坐在台阶上,各自累得不想说话,六部的人在面前跑来跑去,寒风卷过地面,显得御史台的门庭无端萧条,远处的争吵也被风送来,那青年扭回头去看”御史台”三字,冯逸不禁笑了起来:“兄台怎么称呼?”
那青年回过神:”魏少游。”
“冯逸,御史中丞。”冯逸点点自己,”你是灵州人?”
“钜鹿人。”魏少游说,”在朔方当水陆转运使。”
钜鹿属于第一批沦陷的河北郡县,冯逸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父母妻子都在老家。”魏少游笑了笑,”没消息,总比有坏消息来得强。”
冯逸点头,感慨般道:“我爹在扬州老家,三月份妻子离京,也不知有没有能回老家,秦……兄弟或许在河北,恩师却是真留在了长安,全都没消息……”
魏少游有些动容,冯逸拍拍他肩膀,自嘲道:”都是天涯沦落人。”
魏少游道:“早一日打回去,早一日能见面。”
冯逸又在门口坐了半天,始终不见其他属官来报道,又好气又好笑:”肖彧真只拨了你一个给我!”
“是半个。”魏少游开玩笑地说,”我还兼着转运使。”
“得了,”冯逸哭笑不得,”你忙去吧。”
魏少游唱了个喏,告辞走了。冯逸转身把御史台房门锁上,准备去别处看看,才走两步,就见前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士兵,看到他后愣了愣,下意识抬头去看御史台的门匾,却不识得字,挠了挠头,问:“是冯郎中吗?”
冯逸也一愣:”我确实姓冯,是御史台的人,不是什么郎中。”
那士兵咧嘴笑道:“那就是您了。郭将军请大人去兵部议事。”
冯逸面露愕然:”兵部的事,自是兵部去议,叫我去作甚么?”
那士兵也愕然,摸了摸脑袋,试探地问:“大人不是兵部郎中么?”
冯逸一怔,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也兼了个职,还是老东家兵部的一个郎中,大概是吏部忙昏了头,名单报到了各部,却没来得及发任状。
”走吧。”冯逸冲那士兵笑了笑,“前面带路。”
第94章方略(一)
兵部设在了灵州都督府,冯逸匆匆赶去,却见禁军从都督府大门排到了二进门。郁鸿雪看见他后以手指天,冯逸颔首示意明白,那厮便笑了起来。
议事厅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冯逸不由得脚步一缓,真是哪里都在吵,没个消停的时候。
“不行!”一个声音带着怒意,”吴王、虢王皆受专征之命,江南的永王亦抱异志……”
另一人打断道:“断绝逆贼归路,本是一劳永逸之计,如今竟要为贪一城之功就放弃……”
冯逸推开门,阳光自他身后洒进大厅,众人回首看他,争吵声戛然而止。冯逸本就是晚到,当下便觉尴尬,冲李亨见过礼,再向四周团团一揖,郭西河、杜渐鸿等人都在,裴榄脸上犹有怒气,朝他瞥了一眼,又是一声冷笑。
片刻后,杜渐鸿沉声开口:”只要把各地叛军消灭殆尽,不出两年,京师自然收复。为得一城,就将可永绝安史根本的机会丢失,可谓因小失大。”
“长安不只是一座城,杜将军。”裴榄冷笑两声,”它是大祁的国都!意义不言而喻!”
一人反驳道:“陛下在何处,何处就是大祁的中心。长安早成弃都,为座弃城选择一条无法除根的平叛道路,愚蠢之至!”
”诚然愚蠢。”裴榄瞥他一眼,面带嘲讽,“上皇以诸子分总天下节制,就是为分陛下的权,我等孤处西北,周围俱已失陷,而西南、东南既有钱粮又有兵士。尔等犹在范阳僵持时,若让永王等人趁机先复西京,且叫陛下如何自处?”
”平叛之策当思长远。疾收长安只虑一域,若速而不达,则于全局无益。”一位名唤李光起的武将出列,看了眼裴榄,朝李亨道,“分兵三路交替出击,将叛军拦腰截断,使其首尾不得自顾,则其疲奔于南北千里,再命安西大军由塞北直下,直捣范阳,则安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冯逸听到这里,才大概知道在争论什么。兵部提供了两条方略,一为直捣窠臼,攻取范阳,一为集中力量,先取长安。前者虑大局,后者虑皇权,没有对错之分。
”……范阳是安承弼的大本营,”裴榄沉声说,“叛军于各地所得财物被悉数转运到后方,防守必然紧肃,若范阳久攻不下,便是徒然消耗战力。”
”朔方军和安西军久驻塞北,与诸戎相对已久,士卒精悍,范阳城下一战,并非全无胜算。”冯逸思忖道,“若真能将叛军割裂于三地,则范阳即周边守卒至多在两三万之间。”
郭西河顺势道:”若先取长安,即便收复,仍难损贼军主力,待其整顿妥当,必然卷土重来,实非久安之计。捣毁范阳,使贼无归处,祁军四面合击,可将其尽灭,而河北跋扈之祸永消。”
李亨被众人争得头疼不已,身后的大太监察言观色,向角落里候着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便有人上前伺候茶水。李亨瞥了眼茶杯,与侍人低语几句,那太监领命而出,片刻后侧门轻启,宫人鱼贯而入,各个低首碎步,手中拖着杯盏。
李亨疲惫地说:“诸位爱卿先用茶。”
趁喝茶的当口,冯逸与上官同僚厮见交谈过,才知道自己被加授的是库部司郎中,专管甲械。而那位裴榄,则是新上任的中书侍郎。决策部门中书省的四品正官,冯逸心道,难怪这么狂。
”胥吏误国。”李光起低声一嗤,拿眼角瞅着裴榄。
“光起。”郭西河道,”慎言。”
武人到底直爽,冯逸心中一哂,轻声道:“文官和武将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上皇那么多皇子,江淮、荆楚、三巴、海岱等地分峙而起,咱们陛下若无收复旧京的大功,区区一个适长之名,不足以弹压天下。”
武将们有片刻安静。
李光起毫不在乎地说:”六万朔方军,两万安西军,再募个兵,少说十万甲士,哪个王爷敢造反?”
“说到这个,”冯逸转向郭西河,问,”将军,朔方所囤钱粮军械,大致是个什么数,能支持多久?”
郭西河面色凝重:“军械自然是按六万人的数目配给,若募新兵便要再造。反攻中原又与防卫北戎不同,一应攻城机械,俱须打造。再算上饷钱,库钱确实是大问题。至于粮草,以十万大军计,半年内应无虞。不过一旦开战,后勤供应便要着紧。”
冯逸点头表示了解。
杜渐鸿接茬道:”你家不是江淮大户么,祖上几代经商,会挣钱得很,兄弟们特地叫吏部把你调来。”
冯逸顿时大窘:“我说呢……”心中暗道,原是在这里等着我,可是我祖上虽然会赚钱,我却从小到大只会花钱。
郭西河又插一刀:”魏少游那小子也给了你,朔方的账面他最清楚,你俩商量着来,放手去做。”
冯逸欲哭无泪:“好罢。”
这边说了会儿话,那边李亨终于缓过了神,缓缓道:”诸位……”
众人回到列次。
“上皇弃京幸蜀,引得天下人心浮动,欲剿叛贼,必先安民……”朔方众将面面相觑,冯逸心中一凛,也不禁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新皇。
李亨顿了顿,接着道:”朕意已决,集中兵力,先取长安,次取洛阳。”
“陛下!”郭西河急道,”臣与李光起各领一支人马,扎于扶风和河东,先使之疲,再以精于骑射的西域援军用于寒乡,截断安史的前营与后方,而后……”
“郭卿。”李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朕意已决。”
郭西河气息一顿,微低下头,片刻后单膝跪地,沉声道:“谨遵圣命。”
厅中臣子尽皆跪地:”臣等谨遵圣命。”
待出兵部天色已晚,暮色从四面八方卷来,于天尽头染上一线灰蓝。
“看样子,明天会有朔方今年的第一场雪。”一个声音道。
冯逸转过身,感慨之人却是裴榄。皇帝最终采取了他的谏言,但冯逸观察他面容,却没有多少意气风发的神色。武将们从他身旁沉默地经过,唯有李光起噙着一丝冷笑,似嘲非嘲地哼了一声,旁边立刻传来杜渐鸿的数落。
”攻取范阳,好比釜底抽薪,我何尝不知?”裴榄随意一笑,与议事厅中那副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