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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里合睿王才削了竹竿,坐在随雨榭里垂钓,那厢欣馥缓缓而来,与他耳语几声。他便松了钓竿,随手扔到一侧小厮怀里,转身回了屋子。
那小厮捧着钓竿,也不知该怎么,见欣馥才走了两三步,忙上前道:“姐姐,这杆子……”
欣馥瞧了一眼,抿唇笑道:“且放着罢,想必王爷也想不起它。”
那小厮应了一声,才要往前跑,欣馥却又将他叫住:“慢着。”
他立时停下:“姐姐还有吩咐?”
欣馥道:“不必放着,再取两根来,捆起来。另往外头去,交代邢总管,说王爷要往外去,叫他备车,将三根钓竿一并带去。”
合睿王并未言语,小厮也吃不准她是哪里得来的话,到底还是应了,跑着下去传话做事。
她这才回正院去,合睿王才换了衣裳,却是一身新作的宝蓝锦袍,与林玦一般的颜色,只是穿着较他更硬朗些。
欣馥抿着唇笑,上前从匣子里取出一个荷包来。
合睿王转头见了便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去见他?”
“王爷如斯欢喜,却又是为着谁?”说着,走近几步,将那枚荷包系到他腰间。“再没人料到,原这荷包装的不是散碎银子。”
“我自个儿心里明白就是。”言罢,往镜中看了一回,见状甚好,方道:“我欲往揽天庙上香,为母后祈福,你们四个随我同去。”
姣沁不解问道:“王爷往日不是爱往皇逻庙去?那揽天庙是民用,谁都去得,难免冲撞了王爷。”
合睿王淡道:“什么时候要你来疑我?”
姣沁心下一跳,忙低头请罪:“奴婢失言,王爷恕罪。”
他兀自往外走,随意道:“你若不想在里头伺候,便早早说了与我听,我也好趁早打发你出去。”
直把姣沁说得委屈得红了眼眶,咬着下唇要上前分辩,却被欣馥扯住衣袖狠狠一拽,欣馥道:“正经地快些忍住罢!王爷随口两声,过些时候便忘了。你若此时冲上前去,倒叫假的变成真的。”
她这才止住了,见她眼眶通红,欣馥无奈,唯有命她去备些吃食,好歹躲开这一遭,别叫合睿王瞧见。
见她出去,甘卿狠狠啐了一口,道:“这小骚蹄子,我早想与她撕扯开来了,今被王爷骂了,果然大快人心。”
“你也给我忍住了,别叫我瞧见窝里斗!”念及此去是见林玦,问了一声:“眉烟在哪里?”
布谷朝前廊努努嘴:“昨儿王爷说画眉脏了,叫人给洗澡。才烧了热水,想必是在那里。”
她叫布谷等收拾东西,往外去看,果然眉烟撩了袖子正在廊下给画眉洗澡,边上站着许多丫头在看。见欣馥来,纷纷退开。
欣馥唤了个小丫头:“棋鸢,你去接手。眉烟跟我往外去,去洗了手,立时过来。”
眉烟愣愣地,被棋鸢推了一把,才应了一声,将袖子放下来,跑到外头,取了热水并胰子洗手。
此间事毕,一行五人往外去,身后又跟着几个婆子提东西。待至门口,才将东西接过,命婆子仍回去。
当下,欣馥并姣沁一辆车,另三个一辆车,合睿王自坐一辆车打头,待坐定了,方缓缓往揽天庙去了。
甘卿等极少出门,偷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见外头熙熙攘攘,叫卖不绝,道:“瞧着极有意思。”
布谷也探过头去与她一并看,二人不是指了杂耍的人笑,又指了路边的冰糖葫芦说话。说了一回,过了这一段最热闹的街,方才觉渴。
才扭身要倒茶,偏眉烟已倒好了,一人一盏恭恭敬敬递过来,眉眼含笑:“两位姐姐吃茶。”
甘卿接了:“你倒懂事。”
眉烟将另一盏递与布谷:“多亏两位姐姐提拔我,我才能跟着一并出来。”
“这可别算在我头上,”甘卿往前指了指:“都是欣馥姐姐念着,正经地你该往前头谢去。”
眉烟只道:“素日姐姐们待我的好我都记着,只当是众位姐姐都照顾我罢了。”
“你生了一张巧嘴,难怪林大|爷见了就喜欢你。”甘卿伸手过去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叫我拧拧,看是不是真这样巧。”
三人笑闹了一回,揽天庙将至,车子方缓缓停下。
却说那厢,林玦并林黛玉先至揽天庙。林玦也不欲惊动旁人,并未命人知会,故并无人相迎。林玦自下了车,后头婆子下车来抱黛玉下车,黛玉扭头伸手要林玦抱她,不留神耳上玉坠勾住发丝,不由呼疼。
林玦原走在前头,闻声立时停住,往后几步,见无大碍,方才笑着伸手去解:“可见我们黛玉不乖,连耳坠子都要欺你。”
待解开了,便伸手将她抱起。黛玉搂着他脖子道:“黛玉哪里不乖?”又说:“哥哥不必抱着我,我自己能走路。”
“这里人多,只怕挤着你,还是我抱着好些,到了里头再放你下来。”
“是。”
二人一问一答,已登台阶数阶,将至庙门。忽见庙中许多沙弥迎出,十分急切的模样。不及细思,跟着回头望了一眼,便见阶下马车缓缓停住,有个穿宝蓝衣袍的男人撩|开帘子出来。遥遥望过去,只见身姿挺拔,高大健朗。
有嬗不由道:“王爷!”
林玦遥遥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觉被人盯住,异样的灼热自脊背处缓缓窜出。他不肯再看,转过身径直往外走,竟当作没见着。
温柔并有嬗却也罢了,跟着的霁雪并玱玱面面相觑,何等的心惊肉跳。
这位合睿王乃是宫里宫外的一位煞神,玱玱尚好一些,霁雪却知道他素日的脾性。他是先皇遗腹子,最小的那一位。偏气运好得出奇,今上是他胞兄,胞姐和亲远嫁地位斐然,太后又是生养他的亲母。便是连皇后娘娘,也把他当做儿子一般,千疼万疼地护着。养出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便是连御前也可使性,偏没人肯责他。
后来也不知怎么,厌了这锦绣荣华,竟抛却富贵往西北去了。征战敌军,竟叫他在血海里杀出一份功勋来。后来回宫,脾性更坏。原先坏在面上,如今却坏在骨子里。
这样的人却是傲骨天成,又添了几分杀伐果决,更叫人心惊胆战。
如今这位林家的大|爷见了合睿王,别说上前见礼,便是理也不肯理会一声,当下叫她心中十分惶恐。只恐惹恼了合睿王,再生出事端。
战战兢兢往里走了两步,林玦自领着林黛玉往进殿去进香。温柔点了两炷香来,细细将上头烟灰弹落了,方才递过去。林玦先接了,看过一回,这才交到黛玉手里。
“黛玉先去,跪了进香,求观音娘娘赠母亲安康,许弟弟妹妹平安,佑父亲万事顺当。只这三样,咱们不多求。”
却见黛玉摇头,笑道:“这哪里够了,还须得求哥哥高中魁首,这才是圆满。”
“你这丫头,如此还差一样,当求娘娘保你身子强|健些才是。”
她却又是摇头,道:“生死有命,这才是最求不了的东西。”
第76章 。0076
。0076意浓心偏惹薄情郎,忆往事怎说心肠冷
林玦亦知此求不得圆,心下叹息。却见林黛玉|面无悲色,径直上前,在蒲团上跪了,将方才那些话又尽数念了一遍。
霁雪上前取了她手中的香,插入香炉。
待她往后退了,林玦这才上前,也不说出口,只在心中默念。也不求旁的,更不求富贵显赫,只求贾敏并林海长命百岁,平安顺遂,再一求黛玉身子好些。至自己,却再无所求,已觉满足。
温柔要上前拿香,他抬手阻道:“不必。”自上前,将香插入香炉。
此番方罢,恐黛玉被烟火气燎了,她又说渴了要吃茶,便命霁雪等引了她往后院去见主持,自在这里再跪一刻。
一时霁雪、温柔等四人皆去了,林玦仍撩起衣裳,跪于蒲团之上。并了双眼,心中默念数话。待此番念罢,殿中人已尽数散去,一片寂寂。
林玦心知合睿王已来了,面上不动声色,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果然瞧见他站在殿门边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多日不见他,今日见了,话未言语半句,面却先热了一分。
合睿王见他目色泛彩,当下耐不住,要过去握他的手。林玦侧身躲了,口中道:“动手动脚的做什么,在菩萨跟前也敢放肆。”
他笑道:“你在这里,我眼里便只有你,管是谁跟前。”话虽如此,到底依他,将手收回。
两人于是并肩出来,合睿王道:“你妹妹身子大好了?”
还未说话,左手已被他牢牢握住。挣了几下挣脱不得,便随他去了。面上不显,随口道:“本是伤风,头一日请的大夫是庸医,药开重了,反累得连脾胃也伤了。故才絮絮地,将养了十几日才好。”
微风骤起,吹动林玦腰间所系香囊下垂的流苏,模样精巧,却是两片公孙叶的模样,比手掌一半还小些,捧在手中玲珑可爱,趣意横生。
合睿王拿起来瞧了,笑道:“想必是你妹妹的手艺,绣活尚且稚|嫩着,着样式却别出心裁,精巧得很。”
林玦只是往前走,也不答话,带着那枚香囊从合睿王手里落开。合睿王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说:“这样多时日不见,子景想我不曾?”
他这才停住了脚步,回望过去,冷嗤道:“谁要想你?”
合睿王也不恼,像是知道他要这样回,又添了一句:“我时时刻刻想着你,连饭食都进得比先时寡淡些。”
他扭过头去,继续往后院走,“谁又要你想了。”
他无奈跟着:“你说些我爱听的,又能怎么?”
“愿意说好话的人许多,你自去寻他们便罢了,来找我做什么。”此话说罢,便至后院。二人迈步进去,便见四个丫头并小厮、婆子在门口守着。
见合睿王并林玦一道来了,皆上前见礼,四个丫头倒也罢了,婆子、小厮等不曾见过,十分战战兢兢。
林玦问道:“姑娘在里头?”
霁雪回话:“才要茶吃了,想必坐车累着了,叫我们都出来,说要躺一躺。”
他自忖度一番,上前叩门:“黛玉?”
林黛玉只说要躺,却想着是在外头,不及家中自在,到底不曾躺下,只在窗前坐着看佛经。听见叩门声,便将书放下,道:“进来。”
推门进去,便见黛玉一人坐在窗前。他暗叹一声,上前道:“家中整日坐在房里也就罢了,怎么到外头也在房里坐着,好歹外头去走动走动。”
黛玉摇头,道:“一样的东西,换了地难不成就好逛些?”
林玦叹自己终是兄长,许多话不能听她说。再则又要读书,不能常常地陪伴她。原想按下不提,到底提及,与她道:“自你病了,外祖母并两位舅母几位嫂子,都很忧心你。每日都打发人来问,前儿说你好透了,才略放些心。外祖母说待你再养两日,想接你往荣国府去住两日。一侧解她相思,二则有众位姊妹相伴,陪你说说话,一道做做针线,也是好的。”
林黛玉不说话,只低着头拨腰间的禁步。
他又添了一句:“宝玉前些时候也想来瞧你,只是老祖宗说他素日体弱,恐过了病气,不肯放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