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样,就把铺盖卷带到我家来,赖着不走了。
那个暑假的日子很不好打发,我们只好上午睡个懒觉,吃过午饭再睡个觉,然后去游泳。因为睡眠太多,我们的脸都有一些浮肿,看人乜斜着眼,带着挑衅的味道,干什么都没有精神。
那个夏天的气温异常的高,人的心里涌动着一股躁动,为了寻求发泄,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散打班,并且在对练中异常凶猛,而廖兵则把自己闷在家里,开始写诗。
月亮或半面镜子/不在乎天空与大地/睁开你鹿般的眼睛/看他神情恍惚/快走入深沉浓密的黑暗
不给我模糊/也不让我清楚/一如暧昧的皮肤纹路
如何向你致意/恕我唱起一首粗俗的歌
据说人们最初总是有些怕羞/谁也不好意思对着月光尿尿
我是一朵吉祥云/来不及提醒自己快变成一只狗
象是陶醉慢慢融进了月光/我就住在苹果上。
这是廖兵的第一首诗,名字叫作《苹果面具》,我对诗没有研究,但我们当时的状态就是这个样子。所有的意象在诗里,但所有的感觉都在诗外,对于这一点,廖兵比我更郁闷,因为我仍若明若现有些希望,毕业了,我的女朋友可以实现她的承诺了,我等她回来,虽然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当时我是这么盼望着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个暑假我们看了大量的毛片,廖兵看得比我多,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他在看片之余开始画画,画了一个素描本,里面全是性器官或男女交欢场景,诩诩如生,这说明廖兵在绘画上还是有功底的,只是后来脑子锈抖了,开始玩虚的。
再后来,我在散打对练中摔断了腿,躺在床上直哼哼。廖兵就背起铺盖回家去了。大概是他觉得自己有些碍事,就消失了。
6
六年后,廖兵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已留起了一头长发,象个艺术家。和我一样,学会了抽烟喝酒,找了女朋友,也晓得怎么下手了。从这一点来看,我们都变成了成熟的男人。
廖兵成了画家,未成名的画家,白天为生计在学校打短工,给人上课,晚上画画,一幅幅的出作品。而我成了机关派,白天蹲办公室,晚上蹲家里,偶尔出去泡泡吧,唱唱歌,说到底,我们都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又都对这种现状无能为力。
所以,我们又凑到一起了。
关于再见廖兵的情况很是滑稽,那一天我陪着女朋友在逛黄兴路,那是一条步行街,街两旁满是卖服饰的商店,我女朋友很喜欢逛街,而且年纪越大越痴迷,当然我不当着她的面说她年纪大,除非我不想跟她谈恋爱了,但她确实二十五了,要放在乡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而且天天忙家务,做农活,还要带小孩。我的女朋友当然不懂这些,从小到大,她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在认识我之前,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们谈恋爱之后,在我的百般威逼利诱下,她才勉强学会了做蛋炒饭。她没有这一方面的天份,这让我很郁闷。
那天的情况是这个样子,那天上午,我和我的女朋友一路逛着黄兴路,逛到中心广场的时候,看到广场中围了很多人,然后我就看到了廖兵。原来是省画协搞的一次人体绘画活动,我看到廖兵时,他正蘸着油彩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把一个女模特的胸部涂成蓝色,当时广场中央大约站了近二十名模特,也就是说有近二十名画家在她们的身上忙碌着。廖兵站在靠近中央的位置,一头长发,穿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手拿画笔,睥睨一切,很是嚣张。他面前那位模特的白胸罩在他快速挥动的画笔下变成了蓝色。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廖兵,我感到很高兴,也很滑稽,于是我对我女朋友说:看那个人,他是我的朋友。然后我朝他使劲地挥手,并叫他的名字。廖兵正涂着起劲,听到呼喊,抬头四处望了望,然后朝我这边飞跑过来,他跑到我的面前,哈哈笑了两声,看到了我的女朋友,又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在我胸口上打了一拳,在我的白T恤上留下一块油彩,他说:等我一下,就快画完了。
廖兵跑到了眼前,我才发现他已经满头大汗,那天天气其实并不热,所以我猜他出汗的原因是因为他很兴奋。那个模特可比菜头强百倍,而且只穿着内衣,我猜廖兵很想抛掉笔用手指作画,这样可以顺便感觉一下,后来我把我的想法跟廖兵说了,得到了他的证实。“如果我用手画,她多半也会给我一耳光。”廖兵说。
所以拿着笔画就是艺术家,不拿笔画就是色狼,色情和艺术之间,毕竟还有一支笔在那里隔着,这对于一个有远大理想的男人来说,他下不了手。
7
廖兵那天画完画就去了我家。在此之前,他把那位女模特全身都涂成了蓝色,然后在她的身上画上绿色的藤蔓,这些藤蔓以模特的额头为起点,纠缠而下,在她的三角裤上开出了一朵紫色的花。于是整幅画的亮点都集中到了这里。他画完这些,就收拾起画具,径直向我走过来,我已经整整等了他四十五分钟,而他的脸上神彩奕奕,没有一丝愧疚。我的女朋友已经溜了,她很不耐烦看这些,所以她就说她去做头发,在我的手臂上捏了一把,就跑掉了。我也很不耐烦看这些,可是我只能等着。
廖兵在走向我的这个过程,被拦住了两次。第一次是一个记者,拿着麦,后面跟着个扛摄像机的帅小伙,她要采访他,就急冲冲地把麦伸到廖兵的嘴前,好象要请他吃一样。记者问:作为一位青年画家,你认为这次活动有什么意义?
廖兵答:没什么意义,绘画是表现的艺术,又不是表演的艺术。
记者问:那你还来?
廖兵答:我为什么不来?他们叫我青年艺术家,把我请来,给我钱,还叫我在那么漂亮的模特儿身上随便画。这么好的事,我为什么不来?我说这个事没意义,但是它有意思啊,我为什么不来?
我想那个记者到这一刻已经气疯了,气得不知道把话筒从廖兵嘴边撤下,或者给他一个耳光,好叫他不胡说八道,她就这么等着他说完,然后扬长而去。
第二个拦住廖兵的是一个老头,秃了顶,一脸的麻子,一拦住他就竖起了大拇指,很是兴奋,一个劲地说:我就知道你会画蓝色,我就知道你会画蓝色。
廖兵就问他:你喜欢蓝色?
老头说:是啊,我喜欢,好看,真的好看。特别是那朵花,就该画在那里。画龙点睛,很漂亮啊!
一语会心,二人同谋一般哈哈大笑。
理想状态(下)
8
那天廖兵在我家,两人喝着啤酒,回顾了六年的岁月。
廖兵在六年前的那个夏天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师大美术学院,然后他就拿着他的父亲偷木头攒下的钱,去了C城上大学。
而我,根本就没有接到大学通知书,只得呆在家里吃父母的,一面继续练散打,一面等着父亲利用他的关系,给我找一份工作。我没有等太久,一年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机关派。
而且我和廖兵同在一个城市,只是彼此不知道而已。
他仍在写诗,当然画画是他的主业,他视之为理想。这种想法纯粹得近乎奢侈,因此注定要放弃很多东西。
他说:要放弃不如一开始就放弃,等积累多了再放弃需要更大的勇气,我会舍不得。
9
关于理想这件事,我时常当笑话来讲,说得太多,自己也会以为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廖兵的伟大想法于我说来是狗屎,就象我认为自己的生活状态也是狗屎一样。我们就是这样赖活着,不同的只是他比我更趋近于边缘,更自由,也更寂寞,更贴近生活的本质。
而廖兵对四年以来的生活更愿意提起的是他的艳遇,也许这是他生活中目前为止的唯一亮点,至于其它,包括他的画,都暂处于一种隐而不发的状态。
他只好说他的艳遇。
廖兵说他的第一次给了学校旁边的一个女裁缝,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外地女人。
廖兵说只有象他这样的又穷又不要脸的学生,才会去光顾裁缝店。我把他说的不要脸理解为不要面子,他的光顾也只给那个后来和他发生关系的女裁缝带来一块或两块钱的微薄利润,因为他通常都是衣服破了拿去补。
但是那个女人并不嫌他,她给他以礼遇,热情招呼并且泡茶给他喝。而且她的手艺很好,据廖兵说,她补过的衣服穿上身几乎看不出曾经补过。她每次将补好的衣服交给他,都甜甜的一笑,嘱咐他走好,并叫他常来玩。
反正没地方去,于是他就常去,到女裁缝的店里喝杯茶,叨两句家常,多半是女人说,他听着,店门敞开着,生意却极少,女人于是有很多时间来发牢骚,他有时候听着听着,就在椅子上睡着了,睡涎从嘴角流出来,女人便拿条毛巾给他擦,擦得烦了,就把毛巾围在他脖子上。
快过暑假的时候,女人站在院门口守着他,在他出来时叫住了他,要他晚上到她店里来一次,她有话对他说。
10
廖兵把他那天晚上去女裁缝店里的事情描述得很清楚,唯恐我知之不详。但实际上就是他和女裁缝把那件事办了。当然这件事还有些前奏,女裁缝在此之前是做了准备的,包括早早地关了店门,穿上漂亮衣裳,廖兵说那是她自己做的一件旗袍,鲜艳得带着些风尘味,女人还炒了几个菜,买了一瓶酒,廖兵说他看到这一切有些吃惊,好象不经意闯进了一个局。这个局为他而设,而他还懵然无知。
可以想象,廖兵那一晚的状态是何等的驽钝,象一切雏儿一样,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他傻乎乎地坐在酒桌前,听着女人絮絮叨叨,说着日子艰难,生意不好做,准备把店子关了,想回家,又不知道回去做什么?
女人一杯一杯地喝酒,廖兵只好陪着她喝,女人酒量浅,喝了几杯脸上就泛红,眼睛闪闪发亮,直瞪瞪地盯着廖兵,一副要办他的意思。廖兵到此才如梦方醒,察觉到了女人的意思,但是他听天由命。
于是女人的嘴巴就凑上来了。
至于后来的事,廖兵说:我紧张得要死,一下子就没有了。
廖兵说:完事后,她要我抱着他,然后她就睡着了,我看着她,觉得有一点点不开心,伤感,她的头发有点干,硌着我的手,痒痒的,我坚持不动,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很长,鼻翼一张一翕,睡得很沉,我想,她也是寂寞的,她的状态和我一样。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想得头痛,然后就穿上衣服走掉了,学校关了门,我在街上晃悠了两个小时,从学院门口走到领袖广场,又从领袖广场走回来,那天晚上很冷,我忽然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忧伤。
几天之后,廖兵再去那家店,女人已经走了,店门口贴起了招租的告示。
11
廖兵长着一张奸人脸,鹰勾鼻,薄嘴唇。面相书上说鹰鼻阴险,薄唇薄幸,两样他都摊上了,正宗的奸人面相。有时候想起这个事,我就警告自己得提防着他什么时候会害我一回。
可廖兵说女人就喜欢他这张脸,有明星气质,再加上一头长发,又多了几分飘逸的神韵。
我要是能再高点就好了。廖兵不无感叹地说。
做为为艺术献身的另一种手段,廖兵练就了面无表情,因为他认为这样更具艺术家的气质。他可以在任何场合给脸部肌肉放假,别人笑骂与他无关,木着表情,眼睛里还间或泛起一丝丝忧郁,酷得要死。
他这样我很看不惯,凡是造作的我都看不惯,于是我煞有介事地告诉廖兵他中年以后如果发福,最先胖的一准是脸,因为脸部肌肉缺乏运动,没有充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