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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子，如今用在了梁家，以作“儿孙满堂，大富大贵”之意。可惜事与愿违，梁家非但没有儿孙满堂，倒是渐渐绝了后人，只留得些女儿家延续着梁家的血脉。梁太太回想起往事，竟然经不住落下泪来。赶紧寻了手绢擦去了眼泪，生怕一会老太太出来看见，省得又要伤心一番。不过，这泪水倒是出自真心。难怪有人会说“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细细想来也恰到好处。
“太太，老夫人唤呢”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妈子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身粗布，下人家的打扮。
“哦，知道了，陈妈，我这就去。”梁太太忙擦了眼泪，又唤雪儿过来帮着整理了一番，这才跟着陈妈进里屋去了。
许婉儿、珠兰、翠兰和雪儿四人无事可做，这当儿梁太太又不在身边，四人更加大胆了，一起约了出来逛园子。
梁宅建得可是出奇的豪气。高高大大的朱红柱子一直延伸到另一头。雕龙玉花的檐角向上尖翘着，那龙雕得逼真，看上去面目狰狞，很是怕人。细看还有水滴顺着那龙须滴落下来，打落在下面的大青石上。那石头被雨水浸得多年了，已经起了个坑。正是“滴水穿石”。梁宅建的是四合院的样式，院子中央却是一汪清水。由西头曲曲折折延伸出一条走廊来，一直接到东头的厢房。显然是保留了苏州园林的特色。院子的东西两头都是走廊，从上面看去好似两栋不相关的房子被两条走廊硬生生的串了起来，显得有些生硬，别扭，忽似这修建的人儿粗了心，等到发现错误已是不及，于是就只好想着这着了。
许婉儿拉了雪儿跑到中间的那条曲折的走廊上去了，翠兰和珠兰两人穿梭在桃花树下，互相追逐打闹，玩得十分尽兴。许婉儿和雪儿两人漫步在中央的庭廊上，安静的看下面水塘里飘浮着的浮萍，那浮萍星星点点的连成一片，从东头一直漫过去了，直接了西头的岸边才止了步，惹了人不少眼神。不时可以看到水面上有些枯败的荷叶，快腐败的样子，只是把下面的水遮住了。想来这是初春的季节，何以这满池的浮萍如此茂盛，原来这梁宅四面本高墙，又建的是四合院的样式，空气不大流动，也就暖了许多。这些本应在夏日里繁茂的生灵此刻却是绿意盎然。
婉儿抚弄着走廊两旁白玉石砌的栏杆。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过来，像一股电流传遍全身。如今的梁家，冷清得有些怕人。她不禁为梁家伤感起来。只因是女儿家，又看多了凄婉的文字，此刻又不免动情起来。想着又落泪了一番。
雪儿因为早些时候梁太太跟她道歉，这在平日里是绝不可能的，只是今天不知为着什么，梁太太居然给她赔了不是，而她一直猜不透梁太太的心思，这会苦恼不已。她索性丢了婉儿一个人沿着走廊往西头走去。
朱红的顶梁柱照排着延伸过去，直到了西头。曲折迂回的走廊仿佛一条巨蛇，躺在这一池绿色之中——风水先生称这样的构建叫做“灵蛇盘居”，住这屋子的人显是大凶。她只希望自己能解开太太当时那一笑的含义？想来想去却怎的也想不明白。正踌躇间忽然觉得自己撞了人，急忙抬起头来。一张带着忧伤的脸。眉宇之间疑云深重。这张脸算不上极美，细细看去却颇有几分甜蜜。只是如今这甜蜜让眉宇之间的忧愁替代了大半，足见其心事重重。
雪儿忙道歉道：“对不起，太太！”，那妇人也不理会，一心顾着走她的路，只是满目忧愁。雪儿的目光一碰，像染了病似的，只感到心里一阵伤感涌上来，眼圈不禁红了，只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些可怜的情绪生出来。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有种想哭的冲动，赶忙用手绢压住已经红润的眼圈。
那妇人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望了雪儿一眼，脸上竟多了丝喜悦，雪儿见她如此，心里也不禁有些高兴起来，先前的烦恼也抛至一边去了。那妇人飘过来一句话：“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雪儿忙答道：“回太太的话，我叫雪儿，梁太太的下人。”那妇人听完转身默默的走掉了，只留了个青黑色的背影，如电影里的鬼魅一般。雪儿眼瞅着这个硕大的园子，阴森森的怕人，她不禁缩了一下身子，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如此年轻为何不改嫁？守在这萧杀的大院里受着守寡的苦，可怜的很！雪儿心里也禁不住同情，这大户人家几多事情，外人又如何看得明朗。她正琢磨着那人阴郁的脸色，忽听许婉儿唤她的名字，赶忙寻声走过去。许婉儿正蹲在池塘边拿着一根树枝拨弄那些飘在水面上的浮萍。有些浮萍粘在树枝上，整个枝条都给包裹起来，嫩绿绿的，像花枝的梗，只是显得生硬了些。
“雪儿，这水里有鱼，你看！”许婉儿用树枝继续拨弄着那些漂浮过来的浮萍，怕它们又把刚拨开的地方盖起来。
雪儿蹲下身去看那些游在水底鱼儿，红色的，黄色的，长尾巴的，短须的，好多不同的品种。想不到这梁家到了上海还不忘苏州的习惯，在池塘里养了不少这般生灵，可见梁家一度昌隆的程度。真是宅门根深啊！
“刚才那人是谁？”婉儿用树枝驱赶着那些飘过来浮萍，可她越弄，飘过来的就越多。直到弄累了才停下来。鱼儿在水底游来游去，不一会儿又藏在了一片绿色底下了。婉儿等它刚铺满刚才赶过的地方，又用树枝把那一片绿色拨开来，又见到鱼儿的悠闲的样子了。她喜欢这样的游戏，虽然有些简单，却给了她极大的快乐。
“我也不知道”雪儿出神的看着她深浅浅的拨弄那些浮萍简单的回答。其实她早已猜到了那妇人的身份了，只是瞒着婉儿罢了。
“我猜，她定是梁府的小媳妇！”婉儿虽然对梁家的家世不大了解，也隐约听别人说过梁家的事。特别是梁老爷去世那年，周围的邻居没少议论梁家，都说梁太太这次可是继承了一笔不错的家产，嫁了一个短命的阔丈夫。那时侯许婉儿才十三岁，只模糊记得些细节。
“你怎知道？”雪儿很惊异许婉儿道破了真相。想起刚才自己有意欺骗婉儿，不禁羞愧得红到了耳根。她比许婉儿来梁家还早两年，又比她懂事些，对梁家的变故也清楚不少。她愣愣的看着许婉儿，睁大着眼睛。她还在弄那些飘过来的绿点点呢。
“当然知道了，小时侯那些人都说姑妈坏话，说什么姑妈捡了便宜，梁家两兄弟就指望姑父了，后来姑父得病去世了。”她说着有些动情，眼圈发红，她瞥了雪儿一眼又转过去弄那些浮萍，好一会，她才道：“他们说姑妈得了整个梁家的家产，打那时侯我就知道梁家还有个媳妇了。”她的动作轻轻的，像是怕扰了鱼儿的自由。水底的鱼儿见有了光亮，都游过来围着她转，可是不一会又被浮萍盖过去了。她拨弄这那些飘过来的绿点儿，看着水里的那些长胡子短尾巴的生灵，脸上却满忧郁的感伤。
此刻雪儿的心思飘到了先前那妇人身上，也不知这人为何这般伤感忧愁。两人此刻都揣着自己的心事，静静的蹲在那里，谁也不搭理对方，沉默蔓延着，静静流淌。
“婉儿小姐，太太唤呢？”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陈妈在西头的厢房喊。许婉儿忙丢了树枝，拉上雪儿跑了过去。翠兰珠兰两姐妹也给唤了过来，四人互相看了看，相视笑了。她们毕竟还是些贪玩的孩子，又害怕梁太太责骂，这会心里七上八下。
四人随了陈妈穿过长长的走廊，又曲折穿过几间里屋，来到正东边的一间宽大的屋子门前。高高大大的朱红柱子矗立着，雕花的窗户用白纸糊了个严严实实。没有门，门口用一排线串的珠子隔开，从间隙里看过去可以见到丝绸的屏风。四人对这般的摆设无不感到惊异，一个个不停的四处张望。许婉儿只是在书里看到这样的豪宅，真实的还没见过，此刻身在其中更是欣喜不已。她仔细打量着屋里的一景一物。朱红的柱子，雕花的窗户，讲究的红木家具，墙上还挂了不少文人的字画，有一幅她认得，是董思恭的《咏桃》：
禁苑春光丽，花蹊几树装。缀条深浅色，点露参差光。
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如何仙岭侧，独秀隐遥芳。
字体瘦长，仿佛一个拔高的人，单薄的身子，弱不惊风，平地里生出几分凄凉。她还记得马致远的一首《天净沙》：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那感伤的情调，凄凉的境地，正如眼下的梁宅，深深浅浅有些相似，直催得她眼泪连连。她张望着这屋子里的一切，朱红的漆柱，雕花的窗栏，满是香灰的神龛，里面供奉着救苦就难的观世音，它的脸在烟雾背后若隐若现，也不知道这菩萨受不受的了。
陈妈伸手拨开珠帘，对四人道：“太太就在里面！”四人赶紧过去。绕过丝绸的屏风。看见梁太太坐在一张古式的大床前，手握着一枝枯瘦的手，床上躺着苍老的妇人，深深浅浅的皱纹像是刀刻的一样，爬在她老去的脸上。她的脸隐没在黑暗里，远处看过去很不真切，只见了个模糊的轮廓，只是那沟壑般的皱纹尚可辨驳，或似岁月流逝的招牌。翠兰珠兰见了母亲，赶忙走过去。许婉儿欣赏着屏风上的“黄鹂争春”的刺绣，深感梁家世代幽深，见了姑母也顾不得留恋赶忙跟了过去。雪儿走过去站在梁太太的身后，默默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她的思绪还留在刚才那张脸上，她从未见过如此忧郁的脸，一心要想个明白。
“婉儿，快过来，见过祖母！”梁太太朝婉儿递了个眼色。婉儿猛然记起姑妈先前的嘱咐，赶紧小心过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起身走到床边对躺着的黑影道：“祖母贵安！”，她看见一张老去的脸，深深的皱纹，刻了岁月流逝的痕迹。那是生命历程的见证。银白的头发，没在暗处看不真切，尚可分辨。枯瘦无力的手，只剩得一张枯皮包着骨头，许婉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老人，心头有些害怕。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急忙又重复了一遍：“祖母身体可好！”
老太太见她如此恭敬，心里乐了高兴，用沙哑的声音道：“还好，我这把老骨头还好！乖孙女，过来让我仔细瞅瞅”她伸出手来。那手枯瘦得怕人，极似桃树的枝条一样的干瘦。
许婉儿害怕那样的手，竟有些迟疑，梁太太急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战战兢兢的俯过身去。老太太干瘦的手在她脸上摩挲着，瘦骨嶙峋，粗糙得让人好生害怕。直到老太太松了手，道：“好好，都是很好的孩子！”她这才松了口气。又赶忙说了几句安慰老太太的话，退了出来。
她朝梁太太看了看，心里回想着自己刚才是否说错话儿，戏份演得是否恰当，她确定自己没有说错，悬起的心头才搁了停当。她转过脸去看雪儿，只见她沉默不语，好象心里闷着事情，俊俏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少见的忧愁。她走过去，挨着雪儿站着，彼此不语。
“珠兰，翠兰，快过来见见祖母”梁太太把两个女儿推到老太太跟前。珠兰姐妹俩齐声的唤道：“祖母”，两人看了老太太的脸，直感到害怕，你拉我我拉你想要退缩，却被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