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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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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没有怀疑,就是太没有怀疑了。”可欣无可奈何的说。“你放心,”嘉文 沉着脸,一本正经的,诅咒发誓的说:“我对你这份心,也只有上帝知道了,我这辈子—— 不止这辈子,还有下辈子呢,下辈子还有再下辈子呢,我都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的!今天 如此,明天如此,几千几万年还是如此!信不信由你!”他越说越急,脸色都变了,“我们 从小一块儿玩大的,你还不信任我!”
“我没有不信任你,真的,一点都没有不信任你。”可欣劝慰的解释着,又幽然的叹口 气。
“但是——嘉文,世界上比我好的女孩子——还——还多得很呢!”“你这是什么话 嘛!”嘉文更急了,抓着可欣的手一阵乱摇。“你怎么了吗?可欣?你是存心呕我,是不 是?你何必说这些呢?什么意思嘛?我真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他坐近了她,焦灼的眸子热 切的盯着她的眼睛,急促的说:“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好不好?你以为今天就是单纯的为我开 庆祝会吗?”
“怎么——”可欣怀疑的转动着眼珠。
“我跟你说吧,爸爸和你母亲联络好了,今天晚上在圆山饭店有个盛大的宴会,就算我 们的订婚宴。爸爸瞒着我们,为了要给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戒指都打好了,你的是个一克 拉的白金钻戒——这些都是嘉龄泄漏给我的消息,你可别露马脚,就装作不知道吧。本来我 也不想告诉你的,但是看你一直不开心,疑神疑鬼的,还是先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吧?我 们的生命是在一起的,永远不会分开……你即将属于我,我也属于你……”可欣瞪大了眼 睛,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随着嘉文兴奋的述说,她的脸色就越变越苍白。好半 天,她就那样坐着,嘉文的声音像飘浮在雾里,她抓不住任何的音浪,许久之后,她才喃喃 的说了一句:“怪不得——妈妈逼着我去订衣服。”
“所以,”嘉文在说他自己的:“你还担心什么?我们订了婚,也可以不等大学毕业就 结婚,我们可以住在这幢房子里,假若你不喜欢——”“我问你,”可欣神经质的抓住嘉文 的手,她的手指冰冷而颤栗:“纪远知不知道这消息?”
“你是说我们今天订婚的消息?”嘉文说,丝毫没有发现可欣的异态。“他知道,嘉龄 告诉了他。”
可欣猛的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用手扶着墙壁,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嘉文跳起身,一把扶 住她,恐慌的喊:“你怎么了?可欣?”“我要一杯水,”可欣呻吟的说:“一切都太突然,我受不了。 给我一杯水!”“我去拿!”嘉文叫着说,跑开去端了一杯水来,可欣握着杯子,连喝了几 大口,神色稍微稳定了一些,靠在墙上,她闭着眼睛喘息。客厅里音乐喧嚣,嘉龄又在卖弄 她的歌喉:“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可欣不敢张开 眼睛,她知道嘉文正惶恐的注视着她,咬住嘴唇,她喑哑的说:“听我讲,嘉文,我不要今 天晚上订婚。”
“你是什么意思?”嘉文更加惶恐了。
“我不要今天晚上订婚,”可欣重复的说,声音已无法控制的带着颤音:“我就是不要 今天晚上订婚,一定不行!我不要!你非阻止不可!”她猛烈的摇头,泪珠已经夺眶欲出。
“你——是不是觉得不够隆重——?”嘉文嗫嚅着问。“不是!膊膊膊膊膊!”她一个 劲儿的摇头,泪珠滑下了面颊。“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就是不要!”
“好!一切依你!我设法去通知爸爸,好不好?你别哭,你哭得我的五脏都碎掉了!” 嘉文拥着可欣,拍抚着她的肩头,急促的说。可欣坐回到沙发里,双手紧握着那个茶杯,身 子仍然不受控制的颤栗着,她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身不由己的抖索得像寒风中的枯 叶。迷蒙中,她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纪远来了!”她再一次惊跳起来,抓住沙发扶 手,她对门口望过去,那儿,没有纪远的影子,却有个工人模样的人,捧着一样希奇古怪的 东西,拦门而立,嘉龄喊了起来:“纪远送的礼物!哥哥快来看!是你打到的那只羌!纪远把它制成标本了,和活的一 样!”面对着那工人,嘉龄又一叠连声的问:“纪远到那儿去了?他自己为什么不来?你是 从什么地方来的?”那工人摇摇头,送上礼物和一封信,说:“纪先生叫我按住址送来,我是专制标本的。”
“哥哥来看!纪远还有一封信给你!”嘉龄又叫。
嘉文赶了过去,打发了那个工人,接过信和礼物。所有的客人都涌过去研究那只栩栩如 生的动物,从牙齿、皮毛、到脚爪,议论不停。嘉文拿着信退到可欣身边,拆开封套,取出 信笺,说:“信是写给我们两个人的。”
摊开信纸,他们一同看了下去:
“嘉文可欣:首先恭喜你们,一次值得纪念的打猎之后,又有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无言以表达自 己的情绪,我想,你们会了解的。
我把嘉文的猎获物制成标本送来,希望嘉文能喜欢它。人生难得有几次成功的狩猎,我 嫉妒嘉文是个胜利的猎者。许多幸运者在猎场中永远胜利,有些人却注定失败。我经常打 猎,却不知猎到了些什么?(太酸了,不像我纪远的口气了,一笑。)这次打猎给我的印象 太深刻,穷我这一生,我不会再打猎了。——老实说,我但愿有个大力量能让我淡忘这一次 的打猎!!
请原谅我不能来参加你们的订婚宴,每个假期我都必须用工作来换得下学期的生活费和 学费。所以,当你们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深山的矿场中做测量工作了。这工作会苦 一些,但我会喜欢这份工作——它能填满我的时间——‘忙碌’也是一种幸运!祝福你们!
比你们所料想的更多、更深、更切!纪远“
嘉文收起了信纸,沉默了几秒钟,才喃喃的说:“一个好朋友!他为打伤我的事自责太 深了。”
可欣默默不语。嘉文又说:“他不该做那份工作,我不懂他为什么?”
“什么工作?”可欣问。
“矿场的工作。他原接了一个建筑公司的工作,只要绘绘图就行了,待遇也高得多。矿 场那个职位,等于是去做苦力,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
可欣站起身来,把手里的杯子送到窗边的茶几上去,她的步履蹒跚,眼睛里泪雾迷蒙, 站在窗子旁边,她神经质的把杯子在桌面上转动,杯里的液体跟着旋转了起来,一圈又一 圈,一圈又一圈,动荡着,摇晃着……有一些液体溢出了杯子,更多的液体跟着泼洒出来, 迅速的浸湿了桌布,向四边扩散开来。“纪远!技技技技技!”她心中狂喊着,把额角抵着 窗棂,闭上了眼睛。“纪远!纪远!技技!”这两个字像一根针一般刺痛她每根神经。“纪 远!技技技技技!”她看到在矿坑里发狂般工作着的纪远,她看到那用生命掘向矿石的纪 远,那是纪远,她知道,他会卖命工作的!而且——他可能不再回来!
她的手一阵痉挛,杯子摔在地下砸碎了,在玻璃碎片中,那些液体四散奔流,她转身奔 进了浴室,关上房门,仆在门上,把头埋进臂弯里,无声而沉痛的哭泣起来。
船  12新的学期来临了。嘉文顺利的通过了补考,成了大三下的学生。他和可欣、湘怡,都在 念大三。他们这一群里,只有纪远是念工的,也只有他是大四的学生。其他全属于文学院。 嘉文念了西洋文学,胡如苇学的是经济。而嘉龄,她最特殊,高中毕业后就放弃了书本,用 她自己高兴的方式来打发时间。杜沂对儿女的兴趣、志愿,全采取了顶开明的放任主义,何 况,他从没有对嘉龄有过太高的期望,所以也就由她高兴去过日子,只希望在嘉文的婚事有 一个交代之后,再给嘉龄物色一个好丈夫。时间总是那样规则的,一分一秒的滑过去。每天 日升日落,月转星移,缺乏变化的流动。但是,这一群年轻的孩子之间,却什么都不对头 了!可欣自从那天晚上拒绝订婚之后,和嘉文间就变得尴尬而不自然。嘉文始终没弄清楚, 可欣到底为什么抵死不肯订婚,这一点,杜沂和沈雅真也同样的困惑不解。但是,可欣消瘦 了,苍白了,一日比一日沉默,也一日比一日憔悴。嘉文无法向她追问原因,也无法涉及婚 姻这个题目和她谈话,只要他提起任何一个字,可欣失神的大眼睛里立刻会浮上一层泪影, 用她那震颤的、凄苦无告的声调恳求的说:“别问我!请你别谈这个!请你!”
嘉文只好把要谈的话又咽回去,他不能忍受可欣的眼泪。不过,当无人的时候,他会暴 躁的拿茶杯和书本出气,把它们向墙上地上乱砸,烦恼的撕扯自己的头发,发狂的对空旷的 房间喊:“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于是,他也跟着可欣憔悴,跟着可欣消瘦,跟着可欣苍白。许多时候,他们两人默默相 对,彼此都哀苦失据,惶惶然像一对丧家之犬。嘉龄,她越来越不安于家居生活了,终日不 见人影,偶尔在家的日子,也比嘉文和可欣好不了多少。嘉文和可欣都属于内向的人,有了 烦恼和脾气向自己发泄。嘉龄却不同,有了烦恼专向别人发泄。阿珠和嘉文都成了她吵架的 对象,连杜沂也免不了遭受女儿的埋怨和不满。整个杜宅,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笼罩在一种 不景气的气氛中。连那时时来作友谊拜访的胡如苇,也连带遭了殃,不是听到嘉文的唉声叹 气,就是碰到嘉龄的横眉怒目。这位好脾气的青年也不常笑了,垮着他的一字眉,分担着杜 家每一份子的烦恼——还要加上一份他自己的。纪远回来了。这是一群人中变化最大的一 个,黑了,瘦了,变得不爱理人了。毕业班的功课原来就重一些,他又在埋头作毕业论文, 但这些,都不足以作他不理人的缘由。事实上,他空闲下来的时间还多得很,他把这些时间 干脆俐落的投进了舞厅和声色场所。他的女朋友本来就多,这一下更增加了一倍有余,经 常,他带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回到家里来,惹得房东老太太怒目以视。而他却带着满身酒 气,扶着老太太的肩膀,嬉笑的说:“阿婆,我原是个道档地档的坏蛋,你别希望我成为循规蹈镜的书生。”这些话阿婆不 见得听得懂,但她会摇着她那思想简单的脑袋,伤心着这无家的孩子的堕落。可是,她也原 谅这些,只因为在她的生命中所遇到的男人,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也都有过酗酒和玩女人 的阶段。她认为这是男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经过程,而用经验丰富的眼光,望着这男孩在善恶 之间的挣扎。纪远回来之后,几乎没有和嘉文正式见过面,他回避着嘉文,如果在学校里碰 到了,他也总给他一副爱理不理的,阴阳怪气的面孔。说不到三句半话就找个藉口溜走了。 嘉文几次想和他深谈,谈谈可欣,谈谈他的烦恼,让纪远帮他拿拿主意,却苦无机会。一 次,刚刚开口说了句:“你知道可欣… ”纪远立刻打断他,匆促的说:“我有个约会,必须走了!”
他仓卒的避开,走得那样急,好像有火烧了他。剩下嘉文呆呆的站在那儿发愣。好半 天,才回过神来,嗒然若失的垂下头,无精打采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自言自语的说:“未婚妻对你不好,朋友也都离开你了,杜嘉文,你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在这些人 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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