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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应该产生一个艺术家团体,大家都聚到一起,要么都聚到阿尔来。这个团体就像共产主义艺术俱乐部一样,有专门向社会宣传和推销的画店,把“小林阴道”的修拉、高更、塞尚、贝尔纳、劳特莱克、卢梭、西涅克等人都捆到一起,形成团结的整体,向前冲击。那种冲击对社会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就会成正比,成功的可能性更大。而如果能邀请已经得到社会承认的“大林阴道”的莫奈、德加、雷诺阿、西斯莱、毕沙罗等人加盟,那么,始终处于赤贫状况下的艺术家,其作品价值将逐步提高。
他把这个想法写信告诉了提奥和他所有的朋友们。他在信中向朋友们大声疾呼:
朋友们,到阿尔来吧!
信发出后,极少得到呼应,他的朋友们性格各异,又都自视颇高,况且温森特并不是一个怎样有影响的人物,他们认为,他的一切包括在巴黎的地位都是提奥给予的。
温森特所期望的那种振臂一呼,四方响应的狂热情景永远不会出现。
回归孤独,烦恼雾一样包围着他。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到绘画的疯狂之中去了。有一天他忽然产生一种感觉,觉得绘画毫无意义,这个问题以前在脑海里浮现过。为什么?为了吃饭?不!他的画根本换不回一顿米饭或者一碗通心粉,而且得不到温暖的家和妻儿。那么到底为什么要画?绘画使身体受到严重损害,使精神受到严重分裂,摧残了从仁慈的观点看来应该活着的生命。可是连个目标也没有啊!他想。
但接着自信心又升上来:我愈是生病,精疲力竭,成为一个古怪的人,一个不被世人理解的人,我就愈是一个艺术家——一个有创造力的艺术家!
他又想,什么是艺术家?艺术家获得什么?波里纳日黑煤块一样的小童工、海牙的戴尔斯蒂格、纽南的农民,几乎各个阶层的口吻都是一样,你干什么?你获得面包吗?
这些问题揪得温森特心痛,人的心受本能的驱使,想的都是实在的问题。
自己跟自己纠缠不清的时候,温森特长叹一声,画笔一掷,仰面向天,泪眼朦陇,发誓决不再画画。但每天总是这样:刚刚走出去,他就碰到那样可爱的东西,终于使他非把它们画下来不可。
他给提奥写信说:
希望成功的欲望已经消失,我画画只是由于我必须画,我的心才不至于太痛苦。
矛盾和孤寂的时候,他就去妓院寻找安慰,五个法郎的价格换回来一瞬间的快感和一种虽然是虚伪但同时也是实在的甜言蜜语,看上去那好像是一种爱情。
在妓院里,他结识了一个叫拉舍尔的漂亮丰满的小姑娘,她只有16岁,干了一年的肉体生意了。温森特从来不找第二个女人,他希望自己能真正引起她的注意,同时在她身上付出自己真挚的情意。
拉舍尔称他为“红头发的疯子”。
这个称呼只有在销魂时分由一个姑娘的嘴里娇嗔地吐出来,才显示出它独特的、令温森特心醉的魁力。
5。 消灭星期天
又一个星期天到了。
昨天,温森特和旅馆老板的官司打赢了。那个老板在打官司以前到处造谣,说温森特是一个奸猾的穷鬼,赖他的账,跟他交易不见现银准会上当,保不准哪天就逃之夭天。
当局裁决以后,司法官把旅馆老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只追回12个法郎。那个老板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在裁决时一个劲地向温森特检讨自己,他说他不是故意要侮辱温森特,只是一时肝火太盛而没克制自己,请他原谅。
温森特一旦丢下了所有思想包袱,绘画的劲头更加大,他不漏过任何一点好素材,表现欲几乎使胸腔膨胀。他绘画的速度又是快得惊人的,所有跟他打交道的人都认为他画得太快了,麦克乃特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对自己和作品不负责任的表现。这个美国人在沉默一段时间以后又重新找温森特。温森特对麦克乃特也尽量表现友好,但他反对他的说法,他认为他之所以画得快,是因为自然界给人类的景致太丰富了,而且瞬息万变,时间不允许把某一件奇景保留更长的过程让你打了格子再搬上画布,像搬一件易碎品一样缓慢而小心翼翼。他说画画的精髓在于把人对于描绘对象的感觉中的真诚画出来,而这种感觉有时候会强烈地使人们在画画的时候忘掉自己的存在。当笔触像演讲稿一样流畅地表现出来的时候,这就是灵感,这种灵感并不是常有的。
现在只有一件事让温森特感到烦躁:画油画就像男人娶了一个爱虚荣的媳妇,她要花的钱永远不够。油画颜料管像鼻涕一样“嗤”的一声就空了,而那都是钱,缺钱意味着你一事无成。
比如他在画一个好不容易才说服的模特时,颜料管挤空了。他无法继续下去,模特就坐在那里笑他。
那是一个朱阿夫步兵,一张小脸孔安在一个像牛一样粗的脖子上,眼睛大大的,像两只老虎的眼睛。温森特把他的半身像画得神情肃穆,非常严峻。蓝色制服上,有一条褪了色的桔红色带子,胸部有两颗淡黄色的星。这是一种善良和粗野综合在一起的印象。
朱阿夫步兵并不满意他的形象,他咧着嘴巴笑着,但看得出那种笑是苦涩的,他的内心其实很不高兴。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先生,我看不出您画的是什么,它只是一堆颜料。”
颜料用完了,未完成的作品看上去的确只是一堆颜料。
星期日像蛇一样使温森特感到害怕,好像它就是孤独的代名词,这是在海牙时患上的恐慌症,因为这个休息的日子同时象征着聚集的、欢乐的、轻松闲适的生活。人们的生活规律与温森特形成极大的反差,没有人与他一起共度周末。每当这一天逼近,周六晚上开始,恐惧感就上来了,好像世界上所有准备享受的人们同时也在准备着打击他,大家一边谈笑着,一边用一根小针之类的东西投掷贴在门框上的一只孤寂的苍蝇,把苍蝇钉在门板上当做欢聚中的小节目之一。尽管苍蝇在挥洒着眼泪,笑声还是绵绵不绝。温森特的这个星期天就在给提奥写信中度过。
“我始终不喜欢星期天。”他轻描淡写的带上这么一句,也仅仅是这么一句,他不能让弟弟为他担更多的心。
我们得想一个消灭星期天的办法!然后他又坚定地对自己说,他的意思是从自己的头脑里根除这个名词。
这时,他结识了一个好心的工人,一个在阿尔烦躁不安的天空下稳健而和善的老人:阿尔邮局的邮递员鲁林先生。他长着满脸大胡子。一双眼睛常常很费力地睁着,带着一种类似憧憬的幻觉的神情,将额头上耸起几道纹路。他的鼻子宽阔,嘴角向下弯曲,好像是上嘴唇那丛硬密的胡须压迫所致。整个脸部构成温柔和忧郁两种气质,有点像画像中的苏格拉底。
鲁林的样子给温森特一种熟悉的亲情,他想起了佩雷·唐居伊老爹,凑巧,鲁林和唐居伊老爹一样,也是个热心的人,大革命时候,是个共和派。
星期天的日子因为鲁林的介入已经呈现轻松的势头。
6。 排遣孤独的乐趣是制造思想上的小孩
作为一个35岁的男人,不能享受家庭的温馨,本是人生一大憾事。温森特却已经逐渐淡漠了这种本能的欲望,他认为在他的生活中,他可以不要上帝,也可以不要家庭,但是却不能够没有生命,没有源源不断的旺盛的创造力。他对提奥说:一个人不在肉体上制造小孩,而在思想上制造小孩,这同样是合乎情理的。
他的制造就是永不倦怠地在画布上画一些使人感觉舒坦的东西,正像好音乐和好小说。画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就要画出他们身上一种区别于其他的永恒的东西,这种东西往往用光环来象征,用真实的光照下的色彩颤动来表达。一幅肖像画必须具有模特的灵魂。福楼拜曾指导莫泊桑说:你什么时候描写出了一匹马,使我们能够从一百匹马中一眼把它挑出来,你就成功了。温森特期待的就是这种成功。
他现在始终在两种思想倾向中徘徊:第一是为生活而反复思考的物质困难。第二是色彩研究的精神上的困难。比如利用两种补色的结合与对比,用类似色调的神秘颤动感,表现两个人之间的爱;利用浅色调光亮衬托深沉的背景,表现人头脑中的思想;利用星星表现希望;利用落日的滴血晚霞表现人的热情。
温森特已经琢磨出一个道理,颜料越磨得细,就越容易被油渗透,如果购置颜料原料,自己细细研磨,效果会更好,鲜艳而耐久,而且价钱要便宜很多。
温森特把这件事告诉提奥,提奥马上按照他的要求从唐居伊老爹那里购置原料寄去。又一个问题是画布毛糙,那是提奥成捆成捆地从巴黎寄来的,布面上石膏层较薄,吸收困难,他又得在晚上调好石膏,刷在第二天使用的画布上。
一幅画完成以后,他买来木条,根据自己需要的尺寸和框架色泽装框,这是修拉给他的启示。
所有这一切做完,他就把画挂好,退后去欣赏它,然后在欣赏中获得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像父亲欣赏自己孩子的那种眼神。
他的绘画技巧日益成熟,他在色彩上研究德拉克洛瓦,为了尽量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任性地使用颜色;在题材上研究米勒、德·格鲁。此外,日本的浮世绘版画给了他很大的启示,日本画家表现的事物都是非常清晰的,他们以流畅而简练的笔触画人物和景物,显得豪放超脱,挥洒自如。作品给人的感觉像呼吸一样单纯。温森特决定努力达到这种境界,用寥寥几笔处理一个男人或小姑娘,一匹马或一架车子,展示大家气派。
他认为一个画家如果研究日本的艺术,就能发现常人难以发现的东西,不是地球与月亮之间的距离,也不是政治和法制,而是一株草,这株草引导我们画植物,画季节,画种种景象,再画动物,然后画人。
回归自然,反璞归真,博大精深的奥妙就在其中!
温森特就像毛威所说的“机器正开足马力”。这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加足了油,轰隆隆地吼着往前进。马赛人喜欢吃蒸鱼,那种狂热劲世间罕有,他把自己和他们作比较,他认为他的绘画劲头比马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常常把自己的作品和别人的作品比较,与巴黎的朋友们交换,他的东西很难在别人那里获得好感,持肯定态度的只有贝尔纳。对这一点他并不像以前那样计较,因为他决不会囿于某个人的观点或成见,他能感觉到自己作品的伟大之处了。到阿尔以后,他已经完全摒弃了在巴黎所学的东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想体系。
劳特莱克并不喜欢温森特的作品,温森特承认劳特莱克是个很不错的年轻画家,不过他认为把他的农民和劳特莱克的妓女挂在一起,并不构成对妓女们形象的损害。他的画之所以显眼,是因为充满了灼人的阳光的缘故。在皮肤娇嫩的人旁边,久经风吹日晒的人更加引人注目!这就是温森特的自信。
至于修拉的《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西涅克的大点子风景画,的确具有卓尔不群的风格,是不朽之作,但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