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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蔡波,给你们二十分钟。过了我叫管理员。”他说。
声音足够大,保证里边的人听得清楚。然后叶家福再次走开,还是到楼梯口去耐心学习心得体会,重点看蔡波写的那份,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有五大收获四项认识,理想信念使命职责一样不缺,每一个字都冠冕堂皇。十几分钟后他听到了声响:咯咯咯咯,响自一双皮鞋,鞋跟比较高,在水磨石地板上敲起的声响清脆而急促,显得惊慌,又有点压抑,竭力要把步子踩得轻一点,像猫一样,但是掩饰不了,还是咯咯咯咯。叶家福一动不动,听着脚步声轻飘飘从他身后敲过,往楼梯而下。有一股香水味自脑后飘飞过来。
他没扭头去看走掉的是谁,待高跟鞋声传下楼梯口,他也走开,沿走廊回宿舍。他看到房门虚掩着,里边的电灯已经亮了。他推门进屋,立刻把门反锁上去。
蔡波不再是大大一条倒在床上。他穿得整整齐齐,在他那张书桌前正襟危坐,拿本《领导学基础知识》装模作样。听到响动他回了下头,看着叶家福笑了笑。
“回来了?”
叶家福上前,一下子把蔡波倒在书桌上。左手掐住他的后脖颈,右手抓住他的右胳膊使劲往上提,用力把他身子压紧,让他动弹不得。
蔡波不挣扎,居然还笑:“干什么!别闹!”
叶家福咬牙切齿道:“早跟你说过,别在这玩!”
“你放开,”蔡波叫道,“变态啊!”
叶家福把手松开。回身到对面自己那张桌上找自行车钥匙。蔡波把右胳膊举起来,轮了一圈,活动活动。
他抱怨:“好痛。不会小点劲吗?老乡。”
叶家福没吭声,拿了钥匙出门,把门“砰”地拉了上去。
他去理发。一小时后回到学员楼。他没急着回自己宿舍,上三楼去了赵荣昌那里。
赵荣昌在房间里看书。他问:“什么事?”
叶家福说还是那个事。给换个宿舍吧。
“我记得你说过。”赵荣昌点头,“还是那句话:告诉我理由。”
叶家福说两个人脾气不对。
“这个不是理由。”
叶家福说为什么不给调?活动室那边不是还有空房间吗?
赵荣昌说:“有理由就给你调。”
赵荣昌强调脾气不合不是理由。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都有些经历,道理都该懂一点。不会跟不同脾气、秉性的人相处,那还能干什么?在这里学吧,这是基本功。
叶家福说他的理由班长其实都知道。
赵荣昌说:“我要你说。”
叶家福不说。赵荣昌摆手让叶家福走,等叶家福说出合适的理由,他会考虑。
叶家福只得起身走人。
他拿赵荣昌没办法。赵荣昌是班长,班务他说了算。赵荣昌很有一套,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办,无论怎么办都显得非常在理。他清楚叶家福蔡波间的情况,但是他不自己匆忙料理,要等叶家福把事情说出来,才据以处置。偏偏叶家福不愿意去说蔡波那些事情,尽管已忍无可忍。
叶家福到培训班报到之后就跟这位赵班长有过接触,不甚愉快,事情起自宿舍安排。培训班学员无论来自地方还是省城,都安排有宿舍。叶家福报到后领了一张宿舍安排表,去了学员楼四楼他的房间,进门一看左边床上倒着个年轻人,却是蔡波。
“等你呢,”蔡波说,“咱们商量个事。”
他们俩来自一个市,报考复习时见过面,彼此认识。蔡波比叶家福到得早,他已经仔细研究过领到手的各种材料。他告诉叶家福,宿舍一间两人,安排多为一省一地,就是一个来自省直或省城,一个来自地方。只有两组例外,一组是女学员,一组是他们俩,那两个女学员都是省直的,他们俩则来自同一个市。
“建议都拆了,咱们各自拉一个配对。”
叶家福说别开玩笑。
蔡波笑,说他去考察过了,两位女同学都矮,长得一般,他的兴趣不大。不过宿舍还是调一下好,可以另行组合,听说也还有机动房间。
他给叶家福解释,说安排宿舍有讲究。省直与地方搭配有什么好呢?一来省直学员家在省城,节假日他们回家,晚间也可能走,余下的那一位就等于住单间。二来彼此来自不同方向,有利结交沟通。这很重要。这帮家伙出去以后,不几天哗啦哗啦就上去了,有的在上边,有的在下边,彼此用得着。两年同学,要加上还住同一个宿舍,那就更近了。
“不是嫌弃咱们老乡,”他说,“是从今后考虑。”
叶家福说值得那么费劲吗?
蔡波说现在费劲比以后费劲好。他这个人有些毛病,到时候会把老乡吓着的。
叶家福满腹狐疑。他问:“睡觉打鼾?”
蔡波说比那个严重。
于是就试试。隔天他们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让他们先找班长谈谈,事情因此交到赵荣昌那里。赵荣昌听了他们的要求,当即摇头,说这不是理由。
蔡波说理由是人讲的,可以这样讲,也可以那样讲。赵荣昌说这里由他讲。学员宿舍除了不好把男女混一块,怎么拉郎配都行,没说非得怎么样跟怎么样。一旦排好也就不要随意变动,这个人要变那个人也要变,岂不乱套?也不是说绝对不行,有充分理由当然可以考虑。蔡波问赵荣昌什么叫“充分理由”?是不是学员说的不算,班长说的才算?赵荣昌说现在可以这样理解。
两人说不通。叶家福也不帮腔,掉头先走,算了。
蔡波回来后张嘴就骂,说这矮子,真是牛,这么伟大。
赵荣昌个矮,一米六几,不上一米七。叶家福和蔡波个头都有一米七八,在本班不算最高,也属长人。蔡波机灵,一眨眼功夫已经打听了赵荣昌的一些情况,他贬赵,说这矮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副处长,省里的处长跟市里的科长差不多,都算不上领导,不外写材料,给上级拎包,跟咱们一样,没什么好牛的。
他们很快就感觉到矮子挺厉害。赵荣昌有风格,自称班长要对全班学员负责,很注意把这四十个人抓在手里。这人有一大办法是个别谈话,从入学开始,有机会他就找学员个别交谈,你不找他他找你,问问情况,讲讲要求,谈得相当正规,有如领导教诲下属。这个人对四十名学员一视同仁,每一个都找来谈,有的放矢,定期实施。他提出一两个月谈一轮,一学期至少跟每位同学谈两次话,有事多找,没事少谈,个个都谈,绝不遗漏。
他第一次找叶家福谈话时没多少实质性内容,当时大家相逢不久,彼此不太了解,主要就是翻一翻各自的牛肉账:什么经历,什么爱好,婚姻状况,家庭成员,父母健在否,等等。叶家福发觉他已经掌握了不少基本情况,知道叶家福来自农村,老家村子叫“坑垅村”,来校前在基层当副乡长。他一定仔细看过叶家福的履历表,而且记住了一些细节。这人显然记忆力超强。
那时候他就对叶家福讲团队。他举自己和叶家福为例,说彼此背景和人生道路各不相同,他是省城人,他们家祖上八、九代就定居于此。叶家福则世代居于远方山乡。相隔如此遥远,通常情况下他们会终了此生互不相干。但是大家有缘相会,在这种地方成为同学,彼此的人生轨迹从此交叉在一起,有如一句佛家语,叫做“百年修得同舟渡”。大家都是学员,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今后要干什么。任何人生道路都不可能独自行走,这里四十位学员共同选择的都是从政,道路格外特殊,尤其需要同行者。再有本领的人,单枪匹马都不能成事,都需要依仗一支团队。大家从这里开始同舟共渡,来日方长,需要一起付出心血,有意识地用心打造,才能形成一支可以互相信赖的团队。等等。
这个人其实不是泛泛而谈,叶家福听出他有所指。叶家福性格偏内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跟谁都保持一点距离。赵荣昌显然认为他有待融入团队。
“多唱那支歌,琢磨琢磨道理。”赵荣昌交代。
这个人喜欢让自己的班员唱一支老歌,即《团结就是力量》,班里每有活动,一定让大家温习一遍,认为有利于增强团队意识。蔡波私下里挖苦,说伟大的矮子老歌新用,钦定了一支“班歌”,歌里怎么唱?“团结就是力量,比铁还硬,比钢还坚。”这是让大家宣誓入伙,赵班长的“团队”其实就是团伙。蔡波跟赵荣昌从一开始就不对路,他是故意曲解,与赵荣昌要叶家福琢磨的道理当然不一回事。
赵荣昌没忘了入学之初叶家福和蔡波曾要求换宿舍。第一次个别谈话时,他问起这一段宿舍里有没有问题?叶家福说没有。蔡波睡觉从不打鼾,他也一样。
“是什么?”
他不明说,只交代叶家福注意一点,发现什么及时说说。
这人有预见性。第二次谈话时已经有问题了,那是两个多月之后。
“小麦昨天又去了?是不是?”赵荣昌问叶家福。
叶家福说他不清楚。
“你不在宿舍吗?”
叶家福一声不吭。
小麦是谁?芳名麦颖,不是卖饮料的,是学校图书馆的一位年轻女管理员。这人挺漂亮,个头高挑,身材苗条,穿着高跟鞋在校园里走过,皮鞋声咯咯咯咯特别清脆。最近一段时间小麦的高跟鞋不时敲响学员楼四楼的走廊,从楼梯口一直敲打到叶家福的宿舍,让大家很悦耳很享用。
这事跟叶家福没关系,小麦找的是小蔡,他们有话说。小麦的丈夫有一个亲戚在叶家福、蔡波他们市工作,正在跑调动,打听到这边一碟小菜能帮上忙,因此找上门来。蔡波入学之前在市人事局调配科当副科长,相关干部的分配、调动事宜由他们科办理。虽然蔡波目前已经离职,上这里脱产学习,帮助打个招呼,找找办事员甚至主管领导,都还是做得到的。因此小麦咯咯咯总往这边跑。蔡波则是认真为人民服务,热心帮助,施以援手。如此而已。
这是烟雾,叶家福非常清楚。麦蔡二人认识确实因为这件事,拜托帮忙,鼎力相助,事成了感谢一番,你来我往,然后就熟了,慢慢就有事了。两个人都很活跃,性情中颇有不安分因素,女的擅长卖弄风情,男的很会显露聪明,一个挺漂亮一个很帅气,一不小心就一起陷了进去。这种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叶家福,同宿舍的,加上都是过来人,蛛丝马迹,哪里可能全无痕迹。两个当事人明白类似事情宜避人耳目,他们主要交往会面地点不在学员宿舍楼,即便跑到这边来,也尽量选择叶家福不在房间的时候。但是渐渐热火朝天,来去频繁,免不了有碰上的时候,那就马脚尽出。小麦小蔡互相使眼神,一调一笑,忍不住还有些小动作,那景象瞎子拿耳朵也能看个明白,何况叶家福。
叶家福觉得不好。他提醒蔡波,说小麦鞋跟太高,声响好大。蔡波一听就明白,说回头让她买一双软底布鞋,走路跟猫一样没一点响动。他还自我解嘲,说当初已经对叶家福检讨在先,他这人有些毛病。
身边如此暧昧,叶家福挺窝火,却没想到赵荣昌会找他追问。
他没跟赵荣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