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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出生长大,理所当然的接触起枪。”
“为什么你们帝国会有禁枪令?”
戴索步伐沉缓,从陈列在桌面上的枪械前一一走过。
“在世界上现在持续的每场战争中,造成了人类心灵最大痛苦的凶器,不是天行者或重型作战机械,而恰恰是这些枪杀害了绝大多数的人。天行者尚受制于国际公约的监视,战略性毁灭武器也许永远不会发射,而一个人只要拿起枪他就能杀人。”
“天行者和战略性武器的灭城攻击,你不会有丝毫痛苦就蒸发在末日里,但当有一个人手持一把枪站在你面前,而你却手无寸铁,无法动弹,那种致命的绝望感足以压垮一切,因为——你恐惧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人人都想要保护自己的手段,哪怕是面对无法抗衡的强敌,手中也要有一把枪,我因此才得以发达。”
“既然知道你的罪恶,为何要把它说出来给你的敌人听。”汐嘲讽的笑道。
“您不是我的敌人。”戴索摇头。“而我卖给人们的是希望和生存。”
“伯爵,您知道星杯的传说么?”
“根据七曜星圣廷古代文献的记载,创世星杯同时亦是维持宇宙体系均衡的天平。”
“它承载着次元能量的输出与循环,是万事万物沟通神意的核心,而人们的性灵中也都有一座天平,用来承载由生命溢出的重量,以此来维持作为人类个体存在的平衡。”
“光与影,表与里,正与反,人类在超我和本我的对抗中衡量着罪与罚。”
“作为人类历史上显现的最大罪恶,战争在政治学定义中从来都只是手段的一种延伸。按照人类道德体系和政治博弈的目的性来说,许多战争根本没必要达到惨绝人寰的地步,但为什么在现代战争体系的精细控制下,人们想象不到的惨剧,却往往在意识到那残酷的征兆前,已经以不可漠视的存在感发生了?”
“因为人类心中拥有毁灭与破坏的本能,就像狼吃羊一样,明明只需咬死一只,却不放过其他羊。对人类来说,摧残生命从来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人们本来就难以维持脆弱的平衡,易受本能控制而放下矜持,蜕变成无所不为的野兽,这样的例子我已见过无数次。”
“大破灭后,天平便已倾斜,许多个世纪不得回归。”
他诵出一段传承久远的秘典。
维埃莉特忽然涌现出怕被说服的恐惧,这个男子的话仿佛注入了魔力般催伏人心。
少女知道对方在灵魂的强大上压倒了自己,但是——
却无法同意。
绝对不能同意对方的观点。
汐却是绝对不能被这样冷酷的观点侵蚀的。
“戴索先生——”少女勇敢的站出来,就像汐为了她面对着雷奥准将那时一样。
“我无法像您这样,绝对理性的来思考世界的终极,但我始终认为不管以怎样的借口,都不能放纵战争的发生,因为我亲身遭受过战争的伤害,而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比我更悲惨的人,被烙上惨烈的疮口。”
少女想起了死在战争中的父母。
“对于人类来说,死亡和失去难道不是最大的苦痛吗?正因为明白战争的伤痛,所以人们才会反对暴力和战争,将肆意糟践和平的你们当做人类的公敌。”少女的眸子隐现泪光。“他们难道不是在使心灵的天平回归吗?”
“没错。”
戴索没有轻视少女提出的问题。
“人们抱持着非暴力的理念,但他们关心的只是如何使人类变得不暴力,而不是从所有的暴力中解脱出来。”
“在世界各个角落,人们每天都在进行着反战示威、拒绝服役的抗争,他们在家庭生活中推崇友爱共处,在道德上提倡以理智克制愤怒,呼吁社会珍重和平,但——”
“——这样的人却是世界上绝大多数暴力的来源。”戴索眼神的平静让维埃莉特嗓子如被堵住,她想起了只在摄影集中才见过的米加尔山巅的冰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维埃莉特不知所措。
使人类变得不暴力,难道就不是解脱吗?他还希望人们能干些什么?
少女觉得自己被骗子丢入了思维迷宫中,她想说对方故弄玄虚,却隐约觉得戴索已把无法抗拒的现实压在了眼前。
“因为他们是凡人。”戴索解开了谜底。“他们无法从根源上获得解脱,可这个世界却一直在压迫。”
“而为什么人们得不到解脱?”
“因为纵使是一个圣人,他明白应从所有的暴力中获得超越,他也只救得了自己一个灵魂,而不是所有人。”
戴索把混杂着狂热与理性的目光转向思考中的汐。
“我承认肉体和心灵的脆弱性,这是不可辨驳的真实,人们确实在彼此伤害的漩涡中挣扎,面对名为世界的洪流一筹莫展——”
“而要想获得超越与解放,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靠战争和暴力。”
在如此纯粹的注视下,汐很干脆便说出心底的话。
他们都不是和自已一个世界的人。
维埃莉特惊慌的察觉到,自己是被围墙所封闭的羔羊。
而这两人却早已攀爬到星辰上,看着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地方。
但维埃莉特却无法相信。
她依然无法相信陌生人能够看透汐。
汐怎么会这样屈服?虽然性格像个小孩子,但在自己所坚持的美学上,他不是从来都最倔强的吗?
“为什么?”
“那为什么在贞德·爱华丝女神的教典中,又叫人们相互爱护,相互依靠?”维埃莉特尚不甘心的反抗着。
“你错了,女神是将自由与选择交给人,她要人类追寻自我的道。”
戴索彻底否定了少女的世界。。
“救赎从来都不是靠他人给予,而是在炼狱的求索中悟得。”
“在Erinnyes与帝国的合作中,我负责提供枪支弹药,牟取利益,而帝国需要我来向世界输出军火和战争。在别人眼中,我只是利欲熏心的屠夫,是奥西里斯帝国的走狗,与无数该下地狱一万遍的刽子手称兄道弟,但在我心中,却将军火贩卖当做赋予一生重量的事业。”
“军火难道不是你用来牟取利益的工具么?”汐认真确认着。
“它们是艺术品,而我爱着这为人类而存在的艺术。这是不逊色于您对自然美的热爱。人类以现代工艺锻造的文明结晶,暴力与血的诠释象征。在我第一次触摸到枪械时,便认定它将是陪伴一生的明灯。”
“你从中获得了什么启示?”汐问道。
“我将军火贩卖给需要它的人,只有背负觉悟的杀人者和拯救者才有资格拿起它。东安纳里亚从来都不缺独裁者,但也从来都不缺乏为民族国家而战的人,他们中许多就像我一样接受过高等教育,却在至为残酷的地狱中成长,凭此选择道路,孕育出最坚强纯粹的信念,赌上一切去向命运抗争,这样的战争难道能否定吗?”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吧。如果神能使那最大的原罪逆转为最大的祝福,那么背叛者所背负的圣痕流的是朱红的血。”
汐彻骨冷漠的答道。
“但愿不要忘记你生活在炼狱中,而你又让他人面对着怎样的残酷。”
“这是我的试炼,伯爵。”
他抬起头。
“所以,请为我证明。”
注视着这因疯狂而理智的怪物,少年沉默了良久。
“维莉,我们走吧。”汐转过轮椅,向房门外方向移去。
“我答应你的请求,为今天的交谈绘一幅画。”少年偏过头对戴索答复道。
“但这并不是为了你。”
“是为了人类永恒的难题。”男人以真正理解的语气回答着。
他还是如来时那般,深深向少年施礼。
维埃莉特精神恍惚的跟上汐,在她不知产生自哪个遥远次元的幻象中,方才汐与戴索交谈的身影不知何时重叠起来。
他们如此相像啊。
如此相像的目光。
简直是同类才能拥有。
维埃莉特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困惑的是什么。
那是殉道者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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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倾泻的天平(四)
更新时间:2010…7…25 21:09:25 字数:6299
“呐,维莉,帮我把画架放在这里好吗?”
已是寻常的下午茶时间,少年操纵着轮椅在房间各处巡视,如国王在后花园中诗意的寻找灵感。
因为室内陈放着大量排列有致的装饰画和大幅摄影的缘故,为因日光照射而明媚爽朗的房间,增添了数分宁静雅致的气息。
汐每到一个落脚点就会仔细观察周围的光影情况。
就这样细微思忖了数刻后,他最终才在房间西南墙面绘有隐者的画像下停住。
“我知道了。”
维埃莉特拿起木架和画板,来到少年所选定的地方,将其架设好。
然后,她再度来回数趟,才把种类繁多的绘画工具搬完。
“嗯,这样就好了。”
少女满意的拍拍手,看着地上排列整齐的成果。
“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接下来我去打水了,汐。”
“谢谢你啊,维莉,真是帮大忙了。”
汐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清点着少女花大力气买来的东西。
“想不到隔了两年你还是这么熟练,不愧是本天才的专用助手。”
维埃莉特得意的伸出食指,伴着脑袋的韵律摇晃道。“还以为你忘记了呢,从以前起我便一直帮你的事。”
她在脑海中详细的列举出几幅画面。
“因为你是肉体派嘛,就算脑子清空了,身体还会本能执行以前的反应。”
“什么!”少女气急败坏的握紧拳头,身体几乎要前倾到汐脸上。
“嘿嘿嘿……”汐将双手伸在胸前,露出纯良满满的笑容,讨好似安抚着少女。
“不要这样嘛,是我的错,维莉酱。”
“……”
对汐这样近乎耍赖方式的撒娇最没抵抗力的维莉,紧皱眉头强忍住心脏不当场爆裂,扭过身,提起水桶就往洗手间走去。
“砰”的一声踢开门。
无奈将头撞在紧贴瓷砖的胳膊上。
自动陷入自厌自毁模式。
为自己如此容易受动摇而感到羞耻。
当少女提着一桶水出来时,少年已经拿起打钉机,将亚麻画布牢牢地钉在了画板上。
看着他手持打钉机一副笨拙勉强的样子,维埃莉特瞬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悦,不由自主担忧起来。
“汐,你现在真的不要紧吗?”
少年知道维埃莉特想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有资格让少女安心。
所以他爽朗的露出叫维埃莉特放松的表情,嗓音清脆道。
“没问题。”
他拍着纤瘦的胸脯自信满满。
“体力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不过是身体的协调性稍比以前逊色了。”
汐张开双手打量着全身。
“平时还没什么,不过碰到这种情况就意外的有点麻烦呢。虽然醒来的数月后,在医生帮助下进行过相当程度的康复训练,但是两年的沉睡实在是太长了,导致身体机能的控制方面出现不少缺陷,一些精巧细微的绘画技能在使用上可能存在困难,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他此刻颇有一股舍我其谁之气。
“只要我有一颗想要绘画的热忱之心,谁又能难倒帝国艺术界五十年来最杰出的天才?”
“还真是大言不惭。”
维埃莉特神情尴尬的在脑内吐槽。
“想不到你这次会选择抽象画呢。”
少女两手撑着膝盖,略微弯下腰。
“不过照你和戴索先生谈论的话题,也只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