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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饼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我,小声道:“玄狐氅送了王子殿下,雪雀氅送了贺郎中,主君今日出宫又恰好见的只有这两人,阿姐说,主君还能把氅衣送给谁?”
    霜橙无语良久:“早知这般,就该让主君穿着流火貂裘氅出去了”
    酒喝下时极痛快,但后劲来得尤其猛烈。
    霜橙香橘伺候我更衣,香橘忍不住小声埋怨:“主君怎的喝这么多?”
    “因为主君不想当皇帝了,要去做月老!牵红线!”
    “主君喝疯魔了!”香橘一语道出真相。
    我不受控制的前后晃动,天旋地转,我掩住额头:“朕要安寝了。”
    说着话,我跌跌撞撞癫去揭寝帐帘,却无论如何也揭不起来。
    香橘几乎笑倒,和霜橙一左一右把我扶起:“主君趴在地上揭波斯毯作甚!”
    当我被扶到龙榻上,脑下又被塞上一个软枕,我终于美满的笑了。
    试想一下,昔时欢爱破镜重圆,那是多么令人憧憬的事。我只觉功德圆满,遂安然入眠。
    谁知,这一夜,我却被噩梦缠身——
    东光长公主犹疑不觉的眼神,一向视我为兄的仇弟转眼间怒目而视,刑岳嘲讽的目光,夜半嫠妇惊悚的悲泣,以及马踏碎月寒潭的蹄声这一切,最终化作寒刃刺入血肉之躯的沉闷一声,一丛鲜血迸出如转瞬即逝的火红鸢尾
    我惊呼一声,如诈尸般惊坐而起。
    九华帐中,夜光珠散发出如水的柔光,四周静谧无声。眼前的平和,更突显我梦境的可怖。
    “主君可是梦魇了?”帐外传来馎饦平静无波的声音。
    我呼出一口气,不知因宿醉还是惊起,我只觉头痛欲裂。
    “什么时辰了?”我被我哑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馎饦的脚步声稍稍远去:“才至五更,奴才也正要唤醒主君。”
    我拥被而坐,一下一下揉摁眉心。今日朝会,这时候也该起身了。
    帐帘被掀起,馎饦捧一盏茶入内,双手奉予我:“主君脸色不好。”
    我苦笑:“昨日高兴,喝多了。”
    我喝下温茶,觉得略好过一些,将茶盏递还馎饦:“朕要起身,唤他们进来伺候吧。”
    随着这一声吩咐,紫宸宫立时迎来每日最忙碌的时候。内侍宫婢往来穿梭,服侍我盥洗、束发,更换袍服。其间霜橙见我脸色不好,吩咐香橘焚通窍辟邪香,又亲自跑去抱了朱红的流火貂裘出来。
    我时而闭目、时而揉按额头,直到汤圆在我轻声道:“主君,俱已妥帖。”
    我缓缓睁开眼,望向侍婢捧持的铜镜,刻意忽视我毫无血色的面庞,抬手整理冠带袍服。
    因朝会之故,我今日着天子衮冕。我郑重抚下冕旒,束紧袍带。
    正当此时,我听见殿外传来稍显急乱的脚步声,不由皱眉,心却无端悬起。
    小侍监跪在殿门外,略显慌乱:“启禀圣上,骠骁将军刑岳现于紫宸门外,跪请见驾。”
    我正在整理衣袖的手,蓦然停在袖口,我略低头沉然道:“刑岳他是睡昏了头,还是如朕一般大醉酩酊,侵晨跑来朕的紫宸宫请求见驾?告诉他,有事朝会上禀奏,朕不见”
    话音未落,一股刺骨寒气被遒劲身影裹挟而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我尚未作出反应,就听刑岳吐字若凝冰:“你将曲娘送进了燕然馆?”
    随着他步入北阁,御前侍卫跃然而出,汤圆汤饼护在我面前。
    我挥手命侍卫退下,汤圆汤饼也退到我身后,却是蓄势而发。
    梦中迸射的鲜血似在我眼前浮动,我无心同刑岳多言,轻声道:“将军擅闯紫宸宫,意欲弑君不成?朕今日心情不错,不与将军计较,退下罢。”
    刑岳反而疾步近前,在距离我四五步远方停下脚步,这时候我才看清他的仪容。
    头发绾髻于顶,未束巾帻,虽梳理得一丝不乱,鬓角却不知何故凝结成冰。
    我微微皱眉,视线不由移到他身上,刑岳只着黑色紧身内袍,身上还隐有马味,显然是才从郊外马苑赶回。
    刑岳面色冷若冰霜:“你将曲娘送进了燕然馆,对否?”
    看样子我若不正面回答,他誓将重复问这一句话。
    我低头抚平衣襟,悠然问道:“怎么?坏了将军的好事,将军特来向朕兴师问罪?”
    “曲娘昨夜咬舌自尽了!”
    我遽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刑岳,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刑岳声如洪钟愤然道,“你就算一心拉拢康国王子,至少也该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以为世上的人和事,都要听凭你的圣意?你以为耍弄心机就可君临天下?夏斯邦,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放肆!”我怒然抢过侍婢手中的铜镜,砸向刑岳。
    刑岳抬拳挥开,铜镜掉在地上,裂音震耳。
    汤圆汤饼不约而同向前两步,馎饦抽剑直指刑岳,寝殿侍卫见状随即亮刃,眼看一场厮杀一触即发。
    刑岳犹如身陷敌阵的孤傲将军,不屑围拢过来虎视眈眈的敌众——对刑岳来说,当遭遇此种险境,或者突围而胜、或者不屈而死,这两种结局丝毫不辱没他为将者的身份。
    但是,我不得不出面制止。
    我凄然苦笑:“刑岳,在你眼中,我夏斯邦就是如此龌龊不堪吗?!”
    那一刻,我是真的感到委屈。胸口憋闷,让我几乎不能呼吸,于是大口喘气,如同离水之鱼。
    我身子晃动两下,一把推开想要扶我的鹿脯,转身慢慢在席褥上坐下。
    “你们都去殿外候宣,朕与将军有话要说。”
    御前诸人不敢违命,悉数退下,轻轻合拢门扉。
    我抬眸瞥一眼站立如旗杆的刑岳:“朕不惯仰面同人说话。”
第98章 莫辨() 
刑岳骨节捏得噼啪作响,我知道他在竭力隐忍,若我不是皇帝,他早已动手!
    “皇上竟还有心闲坐!你不是惯喜热闹是非么?如今燕然馆里热闹的紧!康国王子痛哭失声,惊动了同在馆舍的高昌使节。高昌使节得知真相便索要自家公主尸身归国安葬,王子不允。双方便在燕然馆打起来了。如此热闹,皇上不去岂不枉费了!”
    我不理会他的嘲讽奚落,只淡然重申:“朕有话同将军说,朕不惯仰面视人。”
    刑岳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步履极重地绕到我对面席上坐了。
    我半偏过头去,声音轻如鸿毛:“此事,确是朕过于草率了。”
    刑岳嘿然冷笑:“皇上如今行事深谋远虑,用‘草率’二字来归结此事,才当真是草率!”
    我豁然抬眸,毫不掩饰眼中的委屈。他凭什么如此笃定我将曲娘送还王子,便是别有用心!
    我想到他进殿时言辞激烈直指我耍弄心机,那些话语如钢锥刺得我心疼。
    “这天下苍生都可误解我,唯独你不能!”我半低下头去,“表哥别忘了,我是你一手教大的,你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的音调低沉而缓慢,似无以承载我此刻的满腔愤懑。
    刑岳审视着我,冷若寒霜:“你让我如何信你?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他骤然怒吼一声,引得寝殿回声阵阵。
    我拼命忍住眼中酸涩,掩在袖中的手倏然攥紧,指甲几乎刺破手掌,痛感让我疼痛欲裂的头脑恢复一丝清明。
    我告诉自己,若今日不能取得刑岳信任,那么两个月后我更无法让太皇太后信我。
    事关生死,我怎可意气用事?
    我发出两声苦笑,似已不报任何期待:“如果我说,我只想让康国王子代我实现我永不可能达成的愿望,表哥也不会相信吧?”
    刑岳疑惑皱眉,一语不发。
    “王子几年前欲迎娶曲娘,可终究未能遂愿。两人历经波折,辗转而至长安城,这不是很令人宽慰的事么?”
    忆及往昔种种,一滴泪掉落在我玄黑的衮袍上。我抬手拂去泪滴,平视刑岳时略显无力的笑了笑。
    刑岳呼吸明显一窒,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神情如玄冰消融。
    我心下略稳了稳,望向他的眼眸:“表哥说我耍弄心机,我无话可说!我一方面固然是希望成其佳话。可另一方面,我希望以此笼络康国王子,打通西域诸国,掌控其商脉!”
    想到康仇,我感到一阵心疼。父母妻子被奸臣诛杀,去国离乡颠沛流离。又因我一时心血来潮弄巧成拙,以致亲眼看着爱人咬舌自尽。
    我终究是愧对于他!
    我此时的伤感,几分真几分伪,真伪莫辨。不要说刑岳,就连我自己都已分辨不出
    我偏过头,颇有些心灰意冷:“我知无论我说什么,表哥都不会相信将军请回罢!此事势必引发藩邦义愤,所有罪责朕自会到太皇太后处领罚。”
    半晌,我听见刑岳迟疑着唤道:“皇上”
    我不理会,深深低下头去,刑岳终于离席,转而跪坐在我身边:“臣没想到皇上也会心怀家国。适才触忤君上,请皇上赐罪。”
    这是来自刑岳的试探,我还没疼到昏头!
    “若是将军触忤朕便要赐罪,那朕无端致曲娘丧命,岂不是要遭天谴!”
    “胡说什么!”刑岳忍不住怒叱我道。
    他虽是如此,可我听在耳中,却不啻莺啼婉转——我暗舒一口气,我知道,没事了。
    我揩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滴,随手蹭在衮袍上,郑重道:“朕愿亲往燕然馆,向康国王子与高昌使节谢罪。”
    “不行。”刑岳断然否决,语气带有大将不容置喙的武断。
    我略一低头,掩饰住心中不快。
    “臣已命家丁星夜回府知会阿姮,曲娘既是自骠骁将军府被抬出,此事由阿姮处置最是恰当。”
    此时我方想起东光长公主,忙一把扯住刑岳,神情紧张道:“昨日阿姮姐姐原不舍曲娘,是被朕诱哄不过,才让朕将曲娘带走。表哥回府后,切不可责怪阿姮姐姐!”
    刑岳瞪我,可已无甚火气:“我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撒泼打滚、装疯卖傻也要搞到手!”
    我哑然,随即没心肝儿的笑了。
    刑岳继续瞪我,无奈摇头,最终“嗤”的一声,眼中虽有笑意,可嘴角却抿紧如石刻。
    汤饼汤圆等人奉命回到北阁,讶异于我和刑岳转瞬便化干戈为玉帛。
    “主君,辇郎请主君登辇御太极殿。”
    我淡然说道:“昨晚高昌公主薨于燕然馆,朕不胜哀戚,停朝一日。”
    我看向刑岳:“将军想必自郊外马苑快马加鞭而回,也请早些回府休息。”
    “是,臣告退。”刑岳揖手为礼,就要退下。
    北阁熏笼暖香,刑岳鬓角凝冰被烤化,冰水顺着他的下颌直滴到肩上、胸口。
    我皱眉:“将军难道就是身着单袍打马回城的?”居然没被冻死!
    刑岳毫不在意:“臣晨起练功时得报噩耗,不及加衣便飞马而归。”
    我立即唤道:“霜橙!”
    霜橙尚不解我何意,双手捧持的流火貂裘氅就被我抄起。
    我抖开流火氅,手中如有火红熔浆流淌,我将裘氅披在刑岳身上。
    刑岳久在军中,对珍玩奢品一向漫不经心。可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