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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嘴里。
第三碗面被放在两人中间的饭盒里,黎锦顺着余光看了眼饭盒旁地上的那柄乌枪,只觉得心中微动,抬眸看向元逐。
烛光无情,冰冷透明的酒液顺着男子滚动的喉结淌了下来。她托腮皱眉,冷眼看着他把那罐酒倒进了喉间,然后又兀自埋下头,双肘撑在桌侧不屑地笑道。
“都是阶下囚了怎么还这么挑挑捡捡,闭上嘴赶紧吃。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惹事。”
他许是喝猛之后有些醉了,一直冷厉睁着的眼中带了醉酒后的通红,黎锦原本还压着怒气不愿与他说话,见状也只得叹了口气。
“元将军不去庆功宴,跑我这阶下囚面前干什么?”她咬着一根面条问,又觉得汤被某人放得太冷,把碗搁在桌案上,看着元逐轻微皱了皱眉。
…怎么自己一不在,这家伙平日里又是这种随意打发的粗俗吃法。
“那是他们的庆功宴。”
元逐又开了坛酒,往自己嘴里灌起来,挑着眉语气淡淡,“…他们庆功,是要找亲朋好友相聚狂欢的,我在那里呆着,只会给底下的人添堵。
老子知道你如今不想看见我,但你好歹也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安静些。今夜过后,你想跟我打的天翻地覆,本将军都随时奉陪。”
烛花安静地燃烧着,黎锦深深地看了坐靠在狱墙边自斟自酌的男子很久。
她忽然起身,并排坐到了他身边,拿起对方手里剩下的半坛酒,抬头悉数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哈哈,这酒…烈得过分了。”她饮尽后突然笑了,哑声开口。
元逐也跟着她笑,黎锦跌跌撞撞地背对他站起来,对着空中大叫一声。
她猛的将空了的酒坛摔在对面的灰墙上,一脚踢起地上乌枪,狠狠将那酒坛在空中一下击碎。
“混账东西!”
“哈哈哈…真是混账。”
瓷片落地的声音响起,年轻的少将军醉得半坐在地上,垂下头笑了很久,通红的眼眶里竟笑出了泪来。
黎锦喘着粗气没有回头,又听见他边笑边低声喃喃着什么。
“二货…”
她听见了他在极低极低地自言自语,“…二货,老子没有家了。
老子没家了。舞真那个府里我战后又回去过,可是它空荡荡的…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连大夫人和元宁的尸首都没找到。
天知道老子当年有多羡慕元宁他们。
我那时真的好羡慕,他们能正大光明地骑着高头大马,打猎过后从府里的正门处策马狂奔,身边有大夫人和老太太笑脸相迎。
不是整日像我一样,做贼似的从后门的院墙处翻进去,一路躲着元老将军院子里的守卫去给元姜那里送些银钱和玩意儿打点,生怕她被府里偏心的下人厨娘们欺负。
老子打猎马术再好有什么用?骑射枪法再好有什么用?
…到头来不还是什么都没留下,不还是他们口中轻飘飘的一句‘外人所生’?!”
“…元逐。”黎锦听着只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痛楚,却又说不出来任何话去反驳,穆地松了手中那杆红缨乌枪。
“抱歉…属下醉了,刚才在公主面前失态,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元逐突然站起想要离开,脚跟无意踢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看着黎锦脚边微微颤抖的那杆枪,笑了起来。
“之前身在舞真的赤锦军士们给我拿了这个东西过来,说是卫将军的先锋刚到的时候,黎虹的北凉军旗已经挂了满城,唯独城门外几乎已被填平的万人坑里直直插着这柄红缨乌枪。
说是黎虹亲自下令不准动,违令者当场斩首。
后来他们看了枪上的家徽才知道,这是…元稹老将军的枪。
那是他战死的地方。”
他低头拾起枪来,在手中凭着记忆挽了个枪花,猛地将乌铁枪头狠狠插在狱中的地面上。
“…就这么,插着。”男子低语。
枪身在狱中嗡嗡地响着,黎锦看着年轻劲瘦的少将军双手十指紧紧握着枪身,在那杆枪面前一点点滑落,缓缓地单膝跪地,额头抵在上面兀自不屑地笑。
“为什么啊…”
元逐双眼通红,一瞬间他想去说很多话问很多话,可到了最后,却闭上眼终于放肆地笑了起来,跪在地上自言自语着,“爹,为什么啊…”
“元稹老将军在上——!”
他身后的黎锦突然双膝跪地,直直地朝着枪柄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凤蝶戎装的公主双手高举起了桌上盛满烈酒的酒杯,冷然响亮地喝道,“我北凉二公主黎锦,代表北凉全军上下所有属民将士,向元稹将军行礼!”
她将那杯酒泼洒在地上,再磕一个响头,又倒满高举起来酒杯。
“第二杯,我替云州如今所有存活百姓,向元稹府上全部将士行礼!
舞真元府满门忠烈,无愧于家国,无愧于身责!”
女子抬头,又倒满了最后一杯酒,看着身前死死绷着脊背,跪地死撑着不语的青年,倾数洒在地面。
她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
“第三杯,我敬元家后继有人,将军长子智勇双全,大破敌军。
而今国仇家恨已泯,元老将军…您可以放心地去了!”
三杯已尽,黎锦最后朝地面磕了个头,然后又站起来,在浑身紧绷眼眶通红的元逐身旁蹲下,拉住了他布满青筋的手。
“你也去磕三个吧…”
她轻轻扯开对方紧握着枪柄的十指,牵起他无措僵硬的手指走到一旁,凑在耳边低语,“连我这二货叛贼都磕了,将军你可是他的长子…对吗?
老将军会看到的。”
元逐沉默地看着她,然后低头整理好衣物,向着红缨枪立起的方向跪地,俯身大拜。
“一…”
黎锦跪在元逐身边,轻轻地数着。
“二。”
“…三。”
狱中无话了很久,突然传出男子撕心裂肺的痛号声。
第101章 月朗池清
云州大捷,同一时间的不易宫中; 各家新贵的府内堂外同样在弹冠相和。
度至使加官; 闻人家燕妃封后,以及近来民间如新笋般兴起的众多拥护门客。
此刻就连北凉王黎虹意图莫测的入朝谈判; 都显得不那么可恶了起来。
“小奴叩见皇后娘娘。”
深夜的微泽府中倒还算安静,野柳儿沉默跪地朝一身金袍的闻人燕大拜; 接过对方笑意盈盈递过来的清茶捧在手心。
“娘娘若是想来找主子,他此刻已是抱恙歇下了。”
“大人的病还没个着落啊?
唉罢了; 我看这几日流月姑娘那流水似的珍稀药材进了府中; 就真真跟打水漂似的。”
闻人燕颇为同情地摆摆手; 拿着罗扇掩在唇边叹气,“本宫今日来呢; 就是想来告诉他一声。
那位元逐少将军,如今已是进了城。他如今在朝上人心里什么地位; 自是不用我一个后宫之人多说。
息诚那老家伙别看平日一副名门风流样; 拉拢起人来倒是动的飞快。还没等少将军昨日在府里站稳脚跟; 他后脚就来了。
息茗太皇太后亲自入府接见; 送来的金银珠宝和息诚手下举荐的门客们便携着成堆的恭维话在他府外围了个遍。
那阵势,别说元将军没见过; 连本宫都在后宫拉拢靖嫔时都没见过。
当真是不要脸。”
“那…元将军是怎么回的?”野柳儿就算不怎么懂这些事,也深感不妙,皱了皱眉问。
“他没拒绝,但也没回应。”
闻人燕坐在了一旁的椅上,烦闷地扇着手里那把翠绿罗扇; “你说放别人身上也就罢了,息家送去的那堆人脉和金钱玩意儿价值不菲,给本宫本宫都心动。
更何况息家本就与元家是故交,我怕离大人再不出手,到时候息诚又搬出他和元稹将军,还有息茗太皇太后那堆陈年琐事来玩什么感情牌。
将军那性子你家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平日看着挺无谓桀骜一人,一碰到私事就跟火筒似的,不是炸人就是被炸。
我看这次太皇太后打着故人的名号亲自出手,怕是见卫家有了卫将军,息家身边还缺一个能出手的武将,此次抢人抢得势在必得。”
“明白了,小奴会转告主子的。”
野柳儿连忙点头,“前几日云州快报传来时,主子就已经考虑到此事。但如今身子实在吃不消,已经一连两日在床上歇息了。”
“他明白便好。”女子点点头,“若是元家其他人,我也不会如此急着让他出手。
那位元少将军与你家大人是多年的故友,如今压着息家不表态,想必也是在等大人这里的筹码。
黎虹入都,黎九公主已被陛下解了府中禁令。
北疆的修罗主归位,她手里握着的是千万条修罗奴隶的性命。
若是元将军对此物感兴趣,那大人的机会还是不小。”
——
炉上的沸水已经咕噜冒了泡,野柳儿紧了紧身上的单衣,端了药出来。
“白日里热得吓人,晚上又如此风静瑟冷,今年的扬州恐怕是要有一场大雪了。”
女孩仰头望着愈发紧迫的风,身后炉子里的暖意化成了薄雾袅袅上升。
“元逐将军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宫鹂姐姐还在不在营里,那地方可经不住这么诡异的天气。”
府中一旁持枪站岗的赤甲守卫猛咳了一声,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只见对方挺了挺精瘦的脊背,继续沉默地伫立着。
她还未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又见府中素白葵裙的宫女脚步安静轻巧地端起汤药,朝府内萧世离的寝殿走去。
“今日可是姐妹当值?”
女孩扭过头去问,看见那挽了盛月鬓的女子默然顿住,点了点头悄然抬足。
野柳儿刚放下心来,却看见身畔红梅被寒风吹落。
红艳的梅花顺着风划过她的眼前,落在了女子素白长绢束起在腰间的长发上。她脸侧垂下的墨色长发被夜风吹起,露出轮廓明艳绝尘的鬓眉红唇来。
她是…她是?!
府中…竟有如此的宫女吗?
还未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便听见府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杯盏碎落的声音,连忙拔足朝萧世离寝房奔去。
“别去。”
她的手腕忽然被那个一旁持枪守卫的赤甲军士拉住,语气肃然的军士朝她低声道。
“相信我,你家主子此刻不会希望你出现的。”
“你又是什么人…!”野柳儿被对方冷漠沙哑的声音惊吓到了,忍不住抬头,想要奋力挣脱他的束缚。
“小丫头,眼力不行啊。”
那军士摘了头盔抱在腰间,靠着府墙笑了起来。
“怎么着,勾搭我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家奴勾搭的挺欢,倒是不认识她主子了?
现在记好了,我是赤锦府尉元右将军,元逐。”
月光朗朗,眉眼冷厉肆意的少将军在风中笑得如同往日舞真城墙上被人叫骂追赶后,不屑奔跃如猫的混世少年,亮如灿星的眼眶中还未消去那抹通红。
——
萧世离的寝房外竹帘被夜风吹得微扬,那白裙宫女安静看了一阵帘内和衣而卧的消瘦身影,垂首放在桌边了汤药。
“…今日,还是那些吗?”
她站立在帘外不语,微微点头,清明的杏眸垂下。
又侧头,看着房外那池入冬之后却依旧盛开成片的无数白蘋绿荷。
“是扬州的玉暖泉。”
帘内的男子在低咳着轻笑,撑坐起身,回忆时的语气里满是凉意。
“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