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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_姬婼-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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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必要,卫洗骨子里那股读书人教出的正直,没法令他像恶鬼强盗一般押着人走,念及不过一座小坡的距离,怕人当真撂挑子,便忍了气,事事顺着,亲自下到溪涧里去给老大夫捡鞋,回头又来背稳婆。
  然而,他人刚飞身上来,就被一阵刀气当头压住,来不及多想,只能先一手将那老大夫推入矩盘之后掩身,再一脚踹下,让稳婆滚入没膝的草丛,自己硬吃一招后,这才腾出手抽刀回应。
  两刀相接,过了七八招,卫洗只觉金光照眼,慌忙退避,这一避,被人先掏胸肋,再拿肩胛。他扭身刀转缠头,想护住要害,但那人却对他武功路数极为熟稔,愣是两袖清风卷,堪堪全躲了开。
  有了家室,左右奔忙,卫洗的功夫比之年前被高句丽的密探追捕时,落下不只一星半点,人家提膝往他命门穴上一撞,内力对冲,气机震破,便只能做个砧板肉,被人扭着胳膊掐着内关,迫使脱刀。
  但卫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值血气方刚,哪肯轻易服输,硬怼武技不成,还能撺着一口气和人拼命。只见他硬咬着后槽牙,拿头当个棒槌,一头往人软肚子肉上撞,想借着胳膊的曲势,把人推到山涧下。
  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下头几块石头,各呈何态都了若指掌,专挑那最尖的棱角,落下去有人垫底,保不准还能绝地反击。
  然而,天不遂人意。
  和他对手的人功夫本在他之上,加诸勘破了他的意图,在空中竟使出一招“灵燕翻身”,手中金刀飞嵌入土石中踮脚,飞身而起时先就着卫洗胳膊,把他狠狠甩在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
  卫洗落地呕出一口血,人还没站起来,一个耳光猝然而至,打得他眼冒金光——
  “啪!”
  清脆的响声如同闷雷炸在山间,趁机想溜的稳婆和老大夫又忙将身子瑟缩回去,窝在阴影里不喊不叫,大气也不敢出。
  “我以为你当个怂孙子,一辈子躲在山里不出来了呢!”宁永思一跺脚,泥里插着的金刀飞回鞘中,她向前一步,俯身逼视。本想再奚落两句,但想起身前小子方才的勇斗,心情缓了不少,便别过脸去,“罢了,看你还有几分气性,跟我回去,近日河朔不宁,还有许多要事!”
  卫洗捂着心口猛咳了两声,爬起来对着‘金刀燕子’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恕弟子不孝。”
  宁永思扫了一眼草丛里的人,朝卫洗挥了挥手,冷冷道:“是因为那个女人?那就把她一并带上。”
  那老大夫耳朵好使,听见二人对话,知是俩师徒,只当虚惊一场,慌忙应话:“诶,使不得使不得!听小哥说那娘子可有心痛病,比不得寻常,受不了折腾……”
  “心痛病?她是何方人士?家在何处?”宁永思在北方辗转求全数十年,什么没有经历过,一听便知是个富贵病,寻常人家的闺女要得这种病,尚在襁褓便被扼杀,稍不忍的也是扔出去自生自灭,能好吃好喝好药伺候着拉扯大的,绝不是一般人家。
  卫洗本能吞吐:“在……在……”
  宁永思瞧他话说不清,便知道此中有鬼,于是耐着性子,缓了口气,想诱他老实交代:“我不想为难女人,你最好不要骗我,你知道我最恨什么,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不要逼我去查。”
  “她……她不是晋人。”卫洗垂首,眼有神伤,语气轻得一碰便碎。
  “胡贼?”宁永思深吸一口气,一把捞住他的衣襟,两眼血丝密布,仇恨烧起时根本压不住心头火。
  卫洗还是被骇了一跳,忙摆首:“不,不是五胡,是……是高句丽。”
  “都一样,都一样!”宁永思狞笑着,失手把卫洗摔在地上,两手按着刀,不断吸气吐气,可怎么也稳不住心神,最后颧骨高推,肌肉绷紧,两条眉毛倒竖,表情十分狰狞,“慕容家势大,就投靠燕国;苻坚坐拥北方,就投靠秦国,一丘之貉!真是可恨,践踏我中原河山的外族人,都该死!”
  卫洗同她争辩:“可阿念是无辜的,这些罪恶,和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关系!师父,你可以恨胡人,甚至可以恨高句丽王,但你没有理由恨她!”
  “无辜?那我刀谷上百条人命,谁又是罪有应得?你告诉我,当年被石赵残杀的老弱妇孺,谁不是无辜的?”宁永思金刀出袖,用刀锋压住他的脖子,因刃口锋利,蹭破的肌肤登时有血顺着锁骨滑流,“你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忘了当日阮大哥托付拜师时,对你说过什么?要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驱逐胡虏,收复破碎山河!他们都已经为此付出性命,而你呢,凭什么躲起来?你个狼心狗肺的小兔崽子!”
  “师父!”卫洗哀呼。
  宁永思是什么性子脾气,他再熟悉不过,刀子嘴,一根筋,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不是不讲理,而是理也说不通。当年刀谷之殇无疑给了她致命一击,现今活在世上,全靠那一腔愤恨,几十年没日没夜的恨,早就长到了骨子里,还能如此对谈,不过依着一点仅存的仁慈。
  卫洗想叩头,可长刀逼喉,想辩解,又怕宁永思真的暴起杀人,他不怕死,但怕祸及高念母子。
  宁永思皮笑肉不笑,连连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还唤我一声师父,现在立刻跟我走!我宁永思成名江湖数十载,还不屑杀个女人,只要你跟我乖乖回去,做该做的事,我就保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见事情无法回环,硬拼是不行,或许还可智取,卫洗冷静下来,心想:当年既然跑脱了一次,也许路上还有二次机会,不如先稳住师父,再择机回头,想法子带高念母子南下。
  于是,他故作沉吟,继而起身,朝老大夫拱手道:“就在前头山里,还请两位帮忙照看。”随后,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银钱,一把全塞了过去,留下一个空钱袋,背过身去,将那块成婚时交换的扶余玉裹住,收入里衣贴身藏着。
  见其服软,宁永思也不是个不爽利的人,冷哼一声,把自身带着的钱囊也一并抛给了大夫和稳婆:“人命不轻,祸福随天,从此后两不相干。”
  二人走后,大夫和稳婆依照卫洗给的方位,摸进山坳中,果然远远瞧见一处井井有条的小院,很是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还未走近,一捧热血便从喉头涌出,扑上柴扉,惊醒的高念披衣点灯,收刀的黑影踩着尸体,趁夜涌入了院落。
  宁永思自以为自己是黄雀,实则不然。
  ————
  高念很快被制服,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人在屋中进出,耳畔除了稳重的脚步声,只余下打砸的脆响。
  山风呼号,窗棂上的插花陶瓶被蛮横的推落,陶片迸溅,“叮咚”落在眼前。高念骇了一跳,抖着身子问:“我和夫君只是……只是误入此地暂……暂住……家中没有值钱的宝……贝……”
  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公输家的《天枢谱》来的,可后方那个山洞,他们愣是一眼也未瞧,高念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只能抱着膝盖瑟缩在墙角,一时盼着卫洗速速归来救她,一时又担心害怕他回来送命。
  “全都搜过了,没有。”
  为首的瘦高个闻言,低头扫了一眼那张挂着泪痕的柔嫩小脸,转头走近,蹲身抽匕,将刀刃贴在高念左脸颊上:“说,东西在哪里!”
  “什……什么东西?”高念避开他毒蛇般的目光。
  瘦高个捏起她的下颔:“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小公主。”
  小公主?
  高念慌了神,能一声叫破她身份的人,决计不是冲着公输府来的,难道是高句丽的密探?可她离国已久,早先又很少出入丸都山城,对国内大局并不清楚,没有把握之下,她用高句丽语飞快地回了一个位置。
  然而,那瘦高个只是调头冷冷盯着她,却不为所动,高念反应过来,喊道:“你们不是王兄的人,你们是谁?”
  瘦高个一把揪起她的头发:“当年扶余人占据乐浪,数代积累了无数财宝,后来高句丽和百济分国而治,这些宝藏却消失无踪。百济为什么要北上攻打高句丽?为什么要血洗平壤?为什么你的王兄非要抓你回国不可?”说到这儿,他面巾之下的嘴角一勾,眼中由凌厉转为冷酷,握着刀柄的手一拉,立时在高念脸上划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眼睛都没眨一下。
  “啊!”高念尖叫着捧着脸,失重摔倒在泥中,腰腹撞在碎石上,疼得她眼泪直流,但为母本性,她不得不分出手去护着肚子。
  可当她的手颤抖着伸出的时候,却被那人一把踩在脚下,一脚碾断指骨。瘦高个把玩着匕首,脸上没有半点柔情:“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的兄弟亲自来搜?”话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我……我真的不知道,”高念呜咽着,苦苦哀求,“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瘦高个却充耳不闻,而是挥手,示意已退出屋子的人速速上前办事,自己则背身,走到了院中的花树下。正是深冬,这一片鸢尾花山坳虽无雪,树仍是枯败了不少,待春归或可新生,只是今夜之后,再也没有这等机会。
  高念疯狂地叫喊着:“走开!你们别过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你们这群……这群……”
  从小娇养深宫,却叫她想骂一句“狗娘养的”粗话都骂不出,心里的绝望和悲恸纠缠,往昔那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姑娘,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散了发髻,乱了衣衫,脸还是那张绝色无双的脸,却多了无畏的悍勇,死气沉沉中伴生坚毅和希望,像荒原上护崽子的母狼,见人就抓,见人便咬,力气之大,能生生将手臂上的肉撕扯下来,连那些在北方常年餐风饮露的糙汉子,也忍不住发憷,往后散开。
  虽只退了半步,却叫高念硬生生用头撞出了一道缺口,但等着她的不是绝处逢生,而是一柄闪着银芒的长|枪,枪尖系着红缨,枪身刻着一个斩字,从她前胸贯穿。
  瘦高个收枪,柔弱的人儿如枯叶般,摔倒在地上:“我……我的孩子……”她用手拼命去托住肚子,却摸到湿润的热血。
  “既然没有,就撤吧。”瘦高个侧身而立,冷冷扫了一眼,说完,一抬手,那柄长|枪扎进了高念的肚子。
  高念无法转动脖子,只能眼白下翻,努力向下半身看去,可浑噩的意识终将她吞没,连眼珠也无法转动,只能在一片火光和血色中使劲儿往前伸手,抓住今生最爱的那抹扛刀的影子。
  “夫君……”
  纤纤素手落地,腕上那只透亮的翡翠手镯,重重磕在地上,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而后急速黯淡。
  红颜殒命,命如纸薄。
  撤退的瘦高个漠然地从高念的手指上踩过,脚后跟压着手镯,发出一声脆响,他皱眉低头看去,身侧的一个小弟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多嘴提醒道:“听说江南有这样的传说,说玉器有灵,可以庇护主人。”
  “只有弱小的人才会信,因为他们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瘦高个冷厉地横扫一眼,呼出一口热气,冷笑着碾了碾靴底,将那只镯子踩成碎片。
  出了院落,不远处的风崖上立着两道单薄的人影,苏明提灯,姜夏拢紧大氅,盯着炫目的火焰,右手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
  瘦高个从他身旁走过,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也许我们该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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