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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瑶抽了筷子,拿了碗,用滚水烫过,递给明长霖。明长霖倒是没明长昱那些讲究,自己先去锅边盛了一碗汤,慢慢地品着喝下去,展颜道:“这汤不错,难怪你喜欢。”
她连忙唤君瑶也去尝尝,摊主乐呵呵地,招呼道:“客官若是想喝汤,直接告诉我一声就好。”
说罢,他拿了两个碗,打了两大勺骨头汤,装了满满两碗,小心翼翼地给君瑶端过来。
谁知走到一半,突然听见“哐当”一声,有人撞到摊主,摊主手一松,两碗香汤洒了一地,碗也碎了。
君瑶与明长霖循声看去,见摊主慌忙俯身,拿了抹布替对方擦拭,一双手哆嗦不停,手背被烫红一片也顾不得。
谁知对方竟不领情,恶声恶气咬牙道:“你没长眼吗?都老眼昏花了,还在这里摆什么摊?”
这人寻常服色,看不出身份,身后跟着三人,像是他随身带着的手下。
君瑶搬家后,将这几条街都混熟了,哪家是做什么的,家中人做什么官,哪个摊贩的吃食好吃,她都大致清楚,唯独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随意挑个人出来,或许都有不简单的背景。最终七拐八拐的,说不定上头有权贵做主。这人敢这样放肆,想来也是没将摊主这样的市井小民放在眼里。生活于底层的人,也不敢和这样横的人计较。
方才也不知是谁撞了谁,可是显然摊主是无法与这样的人说理的。他将身段放得极低,甚至将这人脚边的汤水都擦得干干净净,谁知这人抬起一脚,踢中摊主的肩膀,怒声道:“将你的臭抹布拿开,我今日是来收街管费的,你若是交不出,从今以后,别想在这里摆摊了。”
摊主凄苦万分,立即向他拱手,恳求道:“求大爷开恩,小的会交费的。只是……只是钱没凑够,请大爷宽限几天吧。”
但凡遇到这样的情况,大爷们总会给拒绝交钱的人一些颜色的。果然,这男人不可一世一笑,不屑道:“既然我都来了,总得带点东西回去交差,交不出钱,就换其他东西抵押。”他眼光一扫,盯着一张桌子,说道:“不如将这些桌椅带走,也好抵押些钱财。”
说罢,一挥手,便要指使人来掀桌。要掀就要掀得有震慑力,最好选有人坐着的,才会叫人胆战心惊。这男人径直朝君瑶与明长霖入座的位置走来,伸手掀住桌边,往上一翻!
没掀动!
桌面被明长霖按住,依旧稳稳当当地立着,面上的两碗清汤微微一荡,汁水洒出,沿着桌缝缓缓流淌。
君瑶早已见过明长霖的身手,本以为她是以灵巧轻捷为长,竟不知她的力气也这样大。
明长霖习惯着男装,一身的干练气息无法遮掩,但身量到底比不上男人。而君瑶却比明长霖更纤瘦些,俨然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对方认为她与明长霖软弱可欺,本想给个下马威,没想到软柿子没捏到,却踢到了铁板。
原本,君瑶打算只要对方不算过分,便息事宁人就好。毕竟摊主只是这权贵云集的京城中的一介小民,今日就算为他出了头,也只能解决一时,不能解决一世,反而教他得罪了人,往后无法在京城生存。
可对方已经欺到她和明长霖头上来了,且还想把事情闹大,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起身,拱手笑着问道:“不知这位爷在何处高就?要收摊主多少街管费?”
这男人大约是横惯了,居高临下地瞪了君瑶一眼,当即嗤笑一声:“收街管费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不过看在你有些姿色的面上,你若想知道,不如上来为我捏捏肩擦擦鞋,我只告诉你一人。”
君瑶心头一阵恶寒,面色一沉,唇角却是噙着几分讥讽的笑意。
以各种名义强行收费的人她也见过,眼前这个男人,多半是仗着权势,背后有人撑腰或指使。
明长霖已掩不住怒火,一瞬间剑拔弩张。摊主也顾不得赔礼哀求了,立刻跑上来拦在君瑶与明长霖身前,快速说道:“两位客官,今日小摊不做生意了,既没吃喝就不算钱,客官快走吧。”
他做的是小本生意,不敢得罪人,也不愿意连累了无辜的人。
君瑶盯着他佝偻的背脊,一口气冲了上来,强行压下下去。眼下这情形,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果然,这掀桌的男人嘲讽过后,将摊主推开,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伸手去端君瑶身前的碗。眼底更是含着淫邪的笑意,嘴朝着君瑶刚才喝过的地方凑上去。
君瑶将桌子轻轻一推,桌子撞到男人胳膊,她随即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这位摊主有些交情,若官爷告知该去何处交费,交多少,这街管费就由我帮摊主出了。”
这男人听了双眼一眯,凑近了几分,轻声道:“官府的事岂是你能过问的?你只管交钱就好。不过……”他语气一顿,又端起碗,朝君瑶喝过的地方凑下嘴,一边说道:“若你你能伺候我一晚,伺候得比象姑馆的清倌儿还好点话,别说这次的街管费,今后的街管费我都让人给他免了。”
君瑶展颜一笑,唇红齿白地另人心神一荡。男人晃了晃眼,接着问:“怎么?你当真要替这死老头子交钱?”
话音一落,君瑶端起另一只滚烫的碗,扬手一泼,滚烫的汤水兜头浇了男人一脸。
与此同时,明长霖拍案而起,怒骂道:“什么替官府收看管费?我看他就是一个收钱的龟公!”
男人顿时勃然大怒,挥拳朝她砸过去。同时大喝道:“这里有人敢不交街管费,给爷好好教训教训!”
话音未落,明长霖已经退身,抬腿一踢,足下生风,将面前的桌子踢飞而起,迎面就向这男人砸了过去。
这仿佛是一个动手的讯号,另外三个随从也立刻向君瑶包抄过来。
君瑶和明长霖同时动了手。
君瑶身手不高,对付三个喽啰还是绰绰有余。眼看着有人围拥过来,她立刻闪身到锅炉旁,将摊主推出摊外,抄起几根火棍劈向三个喽啰。这三人的阵势立刻散了,君瑶逮住其中一个好对付的,朝他胯间狠狠一踹,对方哀嚎一声,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正好明长霖也与那男人打了过来,她顺道抓住两个喽啰的手腕,顺着关节狠狠一拧,咔嚓两声,两个喽啰的手腕被捏脱臼,捂住手求饶哀嚎。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小摊变成斗场,汤汤水水锅碗瓢盆满地都是,碗筷与嚎叫声横飞不绝。
眼瞧着抵挡不住,那领头的男人竟转身就跑,双腿溜得像飞毛腿。四周看热闹的人也不敢阻拦,纷纷惊慌的散开,为他逃走避开一条路。
明长霖双手握拳,将指关节捏得声声脆响,冷厉地咬牙说了句:“想逃?”当即抓起倒在脚边的长凳,翻身腾空而起,伸腿一踢,长凳顺势而出,笔直地朝男人砸过去,精准地将他掀翻在地。
他甚至来不及爬起来,君瑶已上前踩住他的胸口。
明长霖一步一步靠近,也是一脚,踩在他命根子上。
男人霎时一通哀嚎,浑身颤抖抽搐,却不忘出言威胁:“你……你们走着瞧。”他挺起身朝其中一个喽啰吼道:“还不去报官!”
几个小喽啰自顾不暇,男人立刻自顾自扯起嗓子吼起来:“打人了,刑部的官吏打人了,这些狗官仗势欺人,包庇凶手,残害公主,欺辱我们这些市井小民……”
四周围拥过来看热闹的人,也只有摊主知道真相。其他人本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见男子被打得凄惨,顿时心生同情。更听打人的竟是官府的人,还包庇凶手欺负百姓,立刻义愤填膺,纷纷对君瑶、明长霖指指点点起来。
好一招先声夺人、栽赃嫁祸。
君瑶和明长霖瞬间明白过来,什么收摊主街管费,什么出言调戏,都是假的。
若此事闹大,坊间的人当真以为君瑶是包庇凶手的人,那她调查公主一案的事情多少都会有阻碍。只不过都在这样的关节点了,皇帝的圣旨也下达了,就算有人想扭转局势,阻碍她查案,也不至于用这样简单的方式。
明长霖面色一沉,脚下一用力,踩得男人痛苦失声。
她冷笑一声,扬声说道:“此人刚才带着人闯进摊主的店里,想强行收街管费,甚至想砸了摊子。我与朋友看不过去,这才动手的。”
君瑶立刻趁势说道:“诸位,劳烦你们立刻报官,将此人捉拿入狱。他今日收的是这家摊主的街管费,明日就会强行要大家的街管费。大家都是本本分分的人,何苦要受他这样的人欺凌?今日报官,将他交给官府,顺势将他打成残废,再也没法收费才好!”
看热闹的众人大多是升斗小民,对有权势的人既畏惧又憎恨。听闻君瑶与明长霖所言,立刻调转情绪,将矛头指向男人。又有人相约着,快速去报官。
眼看着形式对自己不利,男人也不哀嚎了,也不乱说了,立刻向君瑶和明长霖求饶。
摊主立刻出面圆场,请求看热闹的人快快散去,以免被牵连。
等人散去之后,明长霖立刻让人去通知侯府。侯府的人来得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带了人来,当即将这闹事的男人带回去,好好盘问。
君瑶与摊主相熟的几人帮忙将东西收拾干净,得空了问摊主:“方才那闹事的人,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摊主心有余悸,颤声道:“这两天都来,不过都是逼着我交钱,没有动过手。”
“以往有人让你们交钱吗?”君瑶问。
摊主点头:“有,但不是那些人啊。也不会一下子让我们交那么多,否则小本生意该如何活啊?”
君瑶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给他,摊主连连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今日是我连累了客官……”他双眼泛红,无奈又惶恐地叹口气:“这几日我暂且不出摊了,客官也要当心啊。”
“也好,”君瑶将银子放在桌上,“等事情平息后,我再来你摊上吃东西。”
明长霖陪着君瑶回了住处。
大门紧闭着,但君瑶知道里头有人。她每日出门,会在门缝上夹一片树叶,若树叶掉落或位置改变,就说明有人来过。
入了门,见来人是明长昱,她松了一口气。
明长昱见她们二人虽然有些狼狈,但身上没有伤痕,面色稍霁。
让人摆好吃食,三人一同入座之后,他说道:“那人的情况查清楚了,他是赵柏文儿子手底下的人。”
“赵柏文的儿子?”君瑶蹙眉。
“不必将他放在心上。”明长昱脸色有些阴沉,“他只是想给你个教训,赵柏文也不至于糊涂到用这种手段。”
明长霖依旧心怀不忿:“那该如何处理?”
明长昱安抚地看了眼君瑶:“我暂且不会动他。”
君瑶默然,暗自沉思。
明长霖不解:“为什么?难道有这他猖狂?”
明长昱拿起筷子,漫漫然笑道:“不仅要让他猖狂,还要让他更猖狂。我已经放那人走了,让他继续沿街收街管费。”
君瑶欲言又止,思索片刻后,默默地端起碗吃东西。
其实在吃食摊上发生的事情很简单。在京城街边摆摊做生意,的确需要交街管费。曾经也有人借此名义强行向市井摊主要钱,事情闹大之后,京城官府进行了整顿,就算有收费的,也不敢明目张胆了。
那条巷子的位置特殊,拐几条街就是官宦群居的住宅。强行收费的人怕遇到当官的,轻易不会这么嚣张到那条街上去。而那收费的人,明显就是冲着君瑶来的。他事先在摊主的摊位上踩点,只说收费,不曾动手,直到君瑶出现,他才变本加厉。这分明是想将君瑶拖下水,让她惹上当街滋事打人的是非。背后的人也许还想借此狠狠的揍君瑶一顿,可惜对方轻敌,没得逞,反而被教训了。
明长昱或许正愁赵柏文没什么把柄,谁知他的儿子就立刻将把柄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