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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雨琪不动：“露娜怎么办？”
王钦停住步子，走在前面带路的铠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并未发觉。
待两人的距离足够远，王钦才俯身，附在韩雨琪的耳边，轻声道：“再不会有露娜了。”
“什么？”韩雨琪的眼睛因惊诧而睁大。
难道，在看不到的地方，百里守约的枪已经瞄准了这里？
但她没有等到王钦的回答。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
“仙子。”
那是李白的声音。
自从妲己出事儿，她便再没见过李白了。
听说，在没有生人的时候，李白总是称露娜为“仙子”。
大概是月仙的意思吧……
但这次，随着那声仙子，韩雨琪终于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紫霞！”
她骤然回首。
目光所及，花木兰的剑前，那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月光之女，竟被一团柔和的紫霞团团围住。
然后，她看见一个矫捷的身影，扛着一根散发着如月光芒的灯管，踩着七彩祥云蹭的一下蹦到了花木兰身前。
“至尊宝！”紫霞褪去，手持月刃的露娜已经变成腰佩紫青宝剑的紫霞仙子。
至尊宝将那灯管缩作筷子大小，颇不要命的往花木兰额头一敲：“干什么你？凶什么凶？”
“你让李白带来了至尊宝？”韩雨琪快步追上王钦：“那露娜呢？”
“不是刚说过么？再不会有露娜了。”王钦拉着她，跟着十步之外的铠：“和至尊宝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变成紫霞仙子。紫霞仙子不必背负魔道的宿命，也没有屠杀了整个家族的长兄。”
第92章。魔道的宿命
再不会有露娜了。
铠大步向前走去，将停步不前的王钦远远的甩在后面，却依然无法远得让他听不见王钦口中说出的话。
再不会有露娜了。
铠的目光微微一黯。
——不，你该开心。
他劝慰自己，却依然感觉心口闷得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你该开心的。
他再次在心中对自己说。
但依然觉得心口闷得厉害。
他找回了遗失多年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血脉中的某种罪恶叫嚣着祈求血的救赎、压得他想挥动手中的巨剑，用溅到脸颊上的血液稀释心中的苦闷。
但他只是将巨剑握紧。
——铠，你的名字是铠。忘掉锐利的、只会伤人的剑，从此以守护的铠之名存在。你是铠，你要记住你的名字。铠。
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露娜？
他险些脱口而出。
“你还好么？”王钦问。
铠将手抽出：“嗯。”
然后，两个男人同时移开目光，气氛陷入微妙的尴尬。
韩雨琪很自然的挽住了王钦刚刚碰铠的手：“如果难过的话，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会吗？
不会的。
悲伤会因为两个人共同承担而减半，但罪孽不会，隐藏着罪孽的秘密也不会。
从他发现那份罪恶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了独自赎罪的旅程。
赎的不是他的罪，而是整个家族的罪。
当一个家族获得不属于自身的力量，终究是要偿还的。而他，成了背负罪恶的人，用罪恶的手握着罪恶的剑去终结罪恶。
他生来有罪。
露娜也是。
古老的魔道家族，流动着神秘力量的血脉传承，都是因为“罪”而获得的。
当他追溯着疯狂血缘的来历，了解到这个事实，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他将属于他的剑插入父母、亲人、兄弟姐妹的心脏，留下可怕的传说，成为令人颤栗的魔刃。
他也该将那柄剑插入她的心脏里。
露娜，他可爱的小妹。
但他失败了。
他直视着记忆中的父亲一招一式教他使剑，将剑插入眼前父亲的心脏。
他直视着记忆中的母亲轻声细语教他识字，将剑插入眼前母亲的心脏。
他直视着记忆中的弟弟悄悄将偷来的糖果塞给他一半，将剑插入眼前弟弟的心脏。
却无法直视他乖巧的小妹。
无论是记忆中那个被劫持时向他哭喊求救的小妹，还是眼前这跪倒在地、流泪质问的小妹，他都无法直视。
——为什么要这样做？哥哥，想成为继承人，我可以让给你。为什么连父亲，母亲，连家人都要杀掉？
那年，她还小，她在成年礼的当夜，流着泪问他。
他本不该给她流泪的机会，他本该将她的泪混着她的血一起封在插入她心口的剑中。
——我要杀掉。我必须杀掉。这是魔道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这是魔道家族必须面对的惩罚。所有魔道家族都该迎接毁灭，而我，成为了被选来终结魔道罪恶的刽子手。所有的魔道家族都该坦然迎接死亡，包括你，我的小妹。
他抬起了他的剑，也找到了挥剑的理由。
却没有挥剑的勇气。
第93章。就像无法忽视月光
在他带着家族赋予他的名字、成为令所有魔道家族的后人胆战心惊的幽灵时，他曾不断的问自己：他的懦弱，是否值得原谅？
魔道能赋予人力量，也能让人疯狂。他的小妹，他乖巧的、可爱的、越来越美丽的小妹，或许正陷入这样的危险。
他本该挥剑。
凡人皆有一死。
死神赐予解脱。
他本该给她解脱。
可当他举起魔剑，他发现自己太懦弱。
——你很美丽，小妹，我指的是，你越来越强了。我对继承人的位置没兴趣，我就是单纯想击败你而已。
那一夜，他冷酷的望着她，魔剑上滴着血。
父母的血、亲人的血、同辈的八个孩子中，其余六个孩子的血。
她该拔剑，用他握着她白嫩的小手、一招一式教给她的剑技，向他挥剑。
但她却只是含泪叫他哥哥。
——为什么还不开始？你还在迟疑？
他质问，他厉声质问，他无法成为那个率先挥剑的人，所以，他需要她挥剑。
可她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诉说她对他的敬仰，诉说她对他的期待，字字清晰的告诉他：她无法忘记他教导她的一切，就像无法忽视月光。
月光啊……
那是家族的图腾，是家族的信仰。
他想起了他追溯到的真相，他想起了家族将要面对的宿命。
只有杀戮和死亡，才能终结的真相。
他必须挥动魔剑，必须向他最疼爱的小妹挥动魔剑。
但他依然没有挥剑的勇气。
——说废话干嘛！拔剑啊！那些小事，我统统忘了。
他一定很凶，一定很冷漠，也一定很绝情。
但她却放弃了她的剑。
——但我不会忘记。我愿意把生命还给你。
可我不愿意。
他在心中说。
他收起了他的剑。
——没意思。
他说。
——跟不反抗的人决斗，没意思。
明明是他的剑，挥不下去。
他拾起她的剑，轻松折断，然后离开。
他感觉得到她的目光，感觉到她眼泪的温度。
他本该杀了她，本该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他本该动手的。
但一切都晚了。
她在成长、她在蜕变。族人的选择没有错：她曾那么娇弱，却变得那么强大。
她很强。
但绝不会比他更强。
他对继承人的位置没兴趣，因为他才是第一个继承人。
可惜，对于继承人这个身份来说，他知道得太多。
从追溯到真相的那一天起，他便不再拥有成为继承人的资格，因为他势必成为整个家族的死敌。
族人在将他推举为继承人的前一天发觉了他已得知真相的残酷事实，果断的推翻了将他推为继承人的决议。
但他没被列入死神的名单。
并非族人妇人之仁，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所有暗杀者都成为了滋养他魔剑的祭品，他活过了族人们的暗杀，但族人们没有逃过他的剑刃。
除了他美丽的、对此毫不知情，也将永不知情的小妹。
“就是这里。”铠在一座假山前顿住步子，回头望向王钦。
王钦一手拉着韩雨琪，一手抚摸石壁。
石壁颤动、让出一道暗门。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
铠凝视着暗门，想起自己寻得的真相，想起魔道背负的宿命，想起那个月夜，沾染在魔剑上的属于血亲的血，还有露娜的泪。
第94章。最后的疑云
“谢谢。”
铠忽然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石门轰轰作响着关闭，韩雨琪回头，只看到洞口明媚的光线随着石门的移动，逐渐推移成线。
“什么？”她疑惑，拽紧了王钦的手：“他在跟你道谢？为什么？明明是他在帮我们。”
“大概吧。”石道里很黑，王钦拿出手机照明：“但对他来说，或许我们帮他做的事情更重要。”
韩雨琪终于想起了王钦和铠的交易。
“他带你去储存答案的地方，你呢？”
“我带露娜来见他最后一面。”
韩雨琪愣住。
王钦停下步子等她，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我不知他们为何如此笃定。铠也是，张良也是，大乔也是，庄周也是——所有窥得未来的人，都相信一切都会覆灭，而日期，就是今日。”
韩雨琪紧张的拽紧了王钦的衣袖：“所以你才不肯带我来？”
王钦将复杂心绪尽数用笑意掩住：“这会儿知道害怕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韩雨琪只是把他的衣袖扯得更紧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王钦只是揉了下她的头发。
一路向前，幽深压抑。
路越来越难走，手机发出的光芒只能照亮脚底的一小块地面，韩雨琪尽管拉着王钦的手，依然担心自己一时不慎，和王钦走散。
终于，在幽暗的甬道尽头，一块巨石将通道彻底堵死。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麻烦啊。”王钦皱了皱眉，将韩雨琪拉到一边：“也不知道铠是怎么进去的。”
“大概是用剑砍碎石门，直接进去的吧。”韩雨琪紧贴着甬道边缘的廊道，紧盯着王钦。
王钦失笑：“放轻松，我虽然近来总是丢掉你自己跑路，但怎么会把你扔在这种地方不管呢？”
韩雨琪便瞪他：“谁紧张这个了？我担心的是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王钦轻车熟路的在堵路的巨石上敲打了几下：“这都是小时和姐姐玩腻的游戏了。”
巨石应声移开，没有轰隆作响、也没有山摇地动，移开得流畅轻盈，仿佛现实世界里的电动门。
随着巨大石门的打开，刺眼的光射入幽深的甬道，先是一条线、再一点点推成一个面，最终将整个甬道彻底笼罩，耀眼的光刺得韩雨琪连忙抬手遮挡，却依然睁不开眼。
“来吧。”强光中，王钦向韩雨琪招手。
韩雨琪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向他快步走去。
空旷的石制大厅，空无一物，只在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处泉眼，正咕嘟咕嘟的往上涌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