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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起那些被丢弃的绣片,见其中一件墨蓝色缎子上绣着两尾红色的锦鲤。这两尾锦鲤,一条是红头白身黑斑的墨衣锦鲤,一条是背顶黑带全身赤红的红色别光锦鲤。
虽然这幅绣品取材通俗,颜色简单,但复杂的是那刻鳞针的针法和墨绣的真传技艺,我断定是苏州名门出品的。
于是我对李公公说:“公公请看,这锦鲤的鱼鳞处理的非常逼真而有质感,一看就是名家针法。另外,看那黑斑华光流转,就好像真的鱼皮滑溜溜的感觉,用的应该是墨绣。墨绣也叫发绣,据说是用十六到二十岁未婚少女的头发作绣线制成的。”
李公公疑惑道:“用谁的头发不都一样么?都是乌黑的呀!”
我答道:“那不是的。男人的头发发丝偏粗,绣出来的图样不精致;儿童的头发又偏细偏黄,绣出来的东西容易起毛躁;已婚妇人的头发要么干涩无华,要么油腻难挡。绣出来的黑色不是太黯淡,就是太浮光;唯有少女的头发最柔顺最荡漾,用作墨绣再好不过了。”
“还有这说?”我解释得太深奥,李公公一时难以消化。
我继续在小太监扔掉的绣品堆中翻找,又找到几副花鸟和猫趣图。
我将一副君子兰绣品展示给李公公看,并说:“这件也不能丢的,这才是真正的苏绣,它采用的是鸡毛针和羊毛针的绣法,您看这叶片光滑柔软细腻,就像真的君子兰长在布上。扔了多可惜啊!”
我翻过篇儿,拿着第二幅绣品道:“还有这副猫趣图,您看看这双猫眼。通透玲珑,炯炯有神,瞳仁里还映着一只微小的蝶影。要知道,没有三十种彩线,达不到这个效果的。再个。这猫的猫毛用的是劈丝密排针的绣法,且做了藏针处理,我将它翻过来您看看,后面是不是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猫,完全没有其他绣品背后针脚凌乱的感觉,这叫双面绣。为何也要丢弃?难道就因为它是白色波斯猫么?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李公公也气恼了,他冲小太监们嚷道:“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啊,看看你们这一天天的。活儿没少干,把宝贝当废品扔了!让我看看,你们留下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我也跟了过去,随李公公一同验看小太监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那些,被他们视为珍品的绣品。
我随手拿起一件。便丢在一边,对李公公道:“难怪他们都选这样的。这些绣品颜色是很丰富,图案又复杂多变,满满当当地充满着整幅画绢。可是,你们别忘了,艳丽归艳丽,它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苏绣,而是流水式大产量的染绣。这种绣法在元代就有了,只是技巧上没有现在这般成熟。染绣法是为了适应海内外日益庞大的需求量而创造的,说白了就是在色彩的层变和光影效果上,采取用染料浸染代替传统彩线针绣的简易方法。当然啦,这可比一针一针用彩线找感觉绣出来的真品,要容易好几十倍,价格嘛,也自然便宜好几十倍咯!”
“原来是这样。哎,广储司的监管太监也真是的,入库时候也不看仔细了。”李公公唉声叹气道。
我无奈地摇着头说:“没办法啊,这也不能赖监管太监,因为当今什么品质的绣品,只要产自苏州,都被称之为苏绣,这染绣也是苏绣新工艺啊。”
李公公恍然大悟,转念又为难道:“可闵贵妃她不认为这是苏绣啊,所以她就告诉了皇上,皇上就怒了,你说说,老奴该怎么跟皇上和贵妃解释?”
我答道:“这个根本不用解释啊,我想闵贵妃深居后宫,对外面的世界的变化早已不清楚。要不这样,我在这里把所有老苏绣都给您挑出来,然后您给皇上和贵妃看一下,再派几个人去苏州调查一下,就真相大白了。”
李公公笑道:“那敢情好!希望丫头你的金点子能挽救老奴一命,我这就去!”
……
我正要回延禧宫,李乱儿突然跑来了,她直勾勾地看着我,问:“梓珊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就将淳妃教我的那一套话告诉了李乱儿,闻听我只是来给小皇子绵忻选块料做衣裳子,她便松了一口气。
李乱儿假装翻弄着堆积如山的绣品,我却不巧低头看到了她那双小脚下,蹬着的一双苏绣绣鞋。
按理说,她这样级别的宫女是不可能拥有苏绣制品的,难道是娴妃赏给她的?
我赶紧离开了广储司,回去禀报淳妃娘娘。
淳妃寻思了片刻道:“嗯,本宫就猜这偷梁换柱的事情是后宫熟人干的,目前看来,果不其然啊。那娴妃用一双苏绣收买李乱儿这个没头脑爱显摆的傻丫头,也不是一件好事儿。说不定,那狐媚子早就闻到对她不利的风儿了,所以提早部下了一枚替罪的倒霉棋子儿。”
我错愕道:“会是这样么?可那李乱儿不是娴妃用来对付奴婢的么?怎么还没怎么利用就要悔棋了?”
淳妃笑然:“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娴妃和这件事情的瓜葛,本宫所掌握的线索,就是娴妃在入宫前和一位蒙古藩王曾经好过,那位藩王现在正要自立为王,但军力还有所欠缺,不能侵犯到大清边境。所以,本宫猜测,娴妃之所以会偷梁换柱,或许是为了她的旧相好吧。哎呦,这么想实在是太可怕啦,皇上要是知道了,娴妃不被诛灭九族才怪!还是让她自己暴露吧,我们不要声张,以免狗急跳墙!”
“是!”
……
皇上派人彻查完毕苏绣后,将广储司苏州采办革了职,说他眼力太烂,其他人均有惊无险,尤其是李公公,高兴得老泪纵横。
幽暗的灯影下,娴妃娘娘坐立不安,她一会儿站起来看窗外,一会儿坐下来扇扇子。突然,巴颜珠走了进来,对娴妃道:“主子,最新消息,那个淳妃手下的得力助手,叫什么梓珊的那个宫女,确实在广储司鉴赏过苏绣绣品。看来,我们将真品偷运出宫的事情,很可能已经被人探到。”
娴妃一下将桌上的茶碗打翻在地,咬牙道:“这个该死的东西,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搅和到咱们钟粹宫头上了。你等等,本宫想想……”
片刻,娴妃对巴颜珠低声说:“有了,本宫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今晚速速出宫,然后就如此这般……”
坏主仆憋不出好主意,贪慕虚荣的李乱儿性命忧矣!
注1 榫销——插入榫上销孔中的销,一般用在可装可拆的两个构件之间。
第八十三章 李代桃僵
巴颜珠利落地换衣出宫,前往李乱儿的家乡芦州县,在当地一掷千金,用李乱儿亲爹的名头买了一座豪宅。
芦洲县令李志尹早已告老,平日里深居简出,那日上街听路人议论前县令的一些事情,便驻足倾听,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有人诽谤自己用二十年贪污的钱购置了豪宅。
老头儿气不过,欲下车理论,可一想万一是误会怎么办,便循着地址去看那栋豪宅的所在。
老县令李志尹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壮观的建筑:院子是三进三出制式,大门外有两个石狮子,照壁是整块汉白玉雕成的万马奔腾。柱子是朱漆金座,雕梁画栋。窗户是檀木框儿,窗户纸竟是上等蝉纱纸。后院有亭台流水、假山碧池,还有一座孔雀园。
李老太爷惊呆了,他问向一个正在登高挂红灯笼的小工道:“小师傅,这座宅子是谁的啊?”
小工往下望了一眼儿,又继续干活道:“是前任老县令李志尹老太爷新购置的,这座宅子啊,最起码要几千两银子吧,通过这个您就明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不是冤枉那些狗官的了吧。”
李老太爷嘴里呢喃道:“纯属放屁。”
小工好像听到了,说句:“你说什么!”
李老太爷忙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老夫是说我刚刚肚子不好,不小心放了个屁,抱歉哈。”
小工呵呵一句继续忙去了。
回到家,李志尹就开始坐立不安了,他两位夫人赶紧过来询问,老爷子才道出这件怪事,并说自己小心驶船几十载,连个稍微大点的马车都不敢换。怎么凭空造出了这么大的一座豪宅,要知道这制式可是知府以上级别才有的,自己一个七品小知县,在活三辈子也攒不出这么多钱财。
二夫人灵机一动道:“哎呀!老爷啊!会不会是咱家大小姐在宫里当上娘娘啦,而这座宅子是皇上赏赐的?”
李志尹猛一想也是,可很快冷静下来了。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么久了,也没见宫里有人来通传,这个说法站不住。
……
话分两头,且不说李家人如何疑虑种种。单说李乱儿。
这天巴颜珠来找李乱儿称:“妹子,娴妃娘娘晚上要和万岁爷在御花园后亭摆酒宴,戌时一到。你就过去张罗下好吧。”
李乱儿才来钟粹宫不久,便被分派如此长脸的任务,她喜不自禁,连声应承。
戌时还差点儿,李乱儿就跑到御花园后亭了。那里此刻安静得很,哪里有要办酒宴的征兆啊?
李乱儿心里正犯嘀咕,突然后腰被一双大手抱住,那人还奸笑道:“乱儿姑娘,你升职到这里来了啊,我也在这当班。以后咱们行事更加方便啦!哈哈哈!”
是李乱儿的相好,那个侍卫。李乱儿推开他,嚷道:“哎呀。胡阿烈,你给我滚开,我今天很忙!一会儿皇上和娴妃娘娘要来这里用餐,我还要帮着监督呐!”
那个叫胡阿烈的侍卫一听便哈哈狂笑起来,捏着李乱儿的小脸蛋道:“我的宝贝儿!你就算想要搪塞我。也不用编出这么荒诞的解释吧!这个地方,八百年也没人来。皇上要想约会娘娘,会选这个要风景没风景,要人气没人气的鬼地方么?不过,越是这样偏僻的鬼地方,越适合咱俩洞房,哈哈哈!”
说完,胡阿烈就冲过来脱李乱儿的外衣。
突然,锣声开道,大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李乱儿和胡阿烈正衣冠不整地厮打着,听到这声喊叫,立马魂飞天外。
“皇、皇上吉祥!”
“皇上!皇上!”
两人都不会说话了,嘴唇直发抖,皇上看见他俩这般窘态,怒不可遏,对身后禁卫说:“我就知道娴妃没有骗朕,果然在这里!这对不知死活的东西,简直玷污了皇家圣地的清誉。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关进天牢,明日会审,定罪量刑!”
第二日天刚刚亮,刑部天牢里就带出一对儿浑身是血的男女,男的正是胡阿烈,他的腿骨已经被打折了。女的是李乱儿,她裙下全是血迹,显然是受了十大酷刑之一的木马刑。(注1)
刑部最终以违反宫女宫规罪和偷盗皇宫绣品给李乱儿定了死罪斩立决,给她陪葬的还有她的情郎胡阿烈和李知县一家十三口人的性命。
李乱儿走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因为根本就吃不下。
到底是姐妹一场,她再坏,也付出惨痛的教训,我拿了一沓厚厚的纸钱,给李乱儿和她的家人烧了烧。
……
广储司的采办缺了,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
采办这职位看着琐碎,实际比内务府大总管还要重要。没有采办,皇宫内的所有东西供给就会出现断档或者品质问题。采办的手下还有广阔的人脉,什么鉴宝专家、绘画名家、书法家、织造厂、珠宝商,这些人围绕着宫廷采办形成了坚固的利益条,失去了采办,这条链子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