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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婵见她渐渐高兴起来,便不再留,说一声“还有事”就回家去。
待到夜里,霍深回到王府,穆公公就将秦府送来的几件回礼呈上。
“王爷,王妃的手可真巧,这套衣裳,还有这鞋袜,这些东西都是王妃亲手为王爷做的,瞧着比宫里做出来的还好。”穆荣不住赞道。
霍深挑眉,放在灯下细看了一回,又将衣服穿起来试,竟是十分合身。
漆盒里装的梅花酥,霍深也打开尝过了。漆盒分上下两层,每层十二个酥点,涂成四种颜色,各包了四种口味的馅料,个个精致酥香,口感油润松软。
他没想到,秦婵做吃食的手艺也这般好。
莲蓉馅儿在口腔中细细化开,唇齿留香,霍深吃下许多梅花酥,擦过手又去翻看佛经,翻着翻着,有个染成湖蓝色的小纸笺,顺着松动的书缝掉出来。他弯腰拾起,就见小纸笺上以簪花小楷写着半句诗——
但愿人长久。
穆荣抱着王爷夜里要看的书过来时,就见王爷十分安静坐在桌前,盯着手里的物件,像是正在想事儿,眼神却难得柔和,想来是收到了王妃回礼,心里高兴。
霍深忽然轻叹了一声,将小纸笺好生收起。这声叹息叫穆荣吓了一大跳,连忙走上前去问:“王爷可有心事?”
不过,依照王爷的性子,纵使他遇着的麻烦再多,也从没像今天这般叹出声来,也不知他今儿这是怎么了。
霍深不言。他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弯月,又接过他手里的书去看。穆荣辨不明他的情绪,只得将这事放下。
时日如飞,眨眼间九月十四到了。
大婚的前一夜,秦府上下灯火通明,到处都悬挂了红绸红灯笼,管家带着下人到府中各处查看东西缺不缺,各项安排是否周到,确保明日一切都能顺顺利利,二小姐风风光光嫁进王府。
秦婵坐在妆台前,一面梳理头发,一面对着镜中的自己发怔。
“小姐,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抹妆呢。”青桃道。
秦婵攥紧了手中的篦子,看见窗外下人忙忙碌碌,又听青桃说了这句与太子成婚前夜一模一样的话,她呼吸一滞,更加紧张不安起来。
“我今夜不睡了,就坐在这儿。”秦婵把眼睛睁得溜圆,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里摆弄起她明日要戴的一盒珠翠头面。
她运气最差,她是知道的,前世今生最大的不得意,就是新婚前太子薨,使她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骄傲。秦婵倒吸一口凉气,又轻轻吐了出来,心口闷闷地发疼。今夜,她怕极了再出同样的倒霉事。
虽说玄智大师合过八字,说过吉言,这婚事应当不会有错,可再一想到她嫁去伯府的当日,前脚进门,后脚伯府满门获罪下狱,她便又悬起心来。
不到亲身经历的那一刻,她是绝对不敢放心的。
“您这是何苦呢,明天可累人了,哪怕眯一会儿也好哇。”青桃劝道。
秦婵不肯听,必要守在这坐着,还叫青桃回去睡。她若不睡,青桃也不敢回去,只得陪着她一同守着,坐在一旁的小榻上困得直点头。
烛火暗了些,秦婵用金钗挑一挑灯芯,又取出笔墨来抄佛经,一笔一划都格外专注。她不信佛,只是求个心安。
也不知她抄了多久,青桃也迷迷糊糊歪睡过去,外头天色尚暗,便有人过来敲门。
青桃听到动静,立刻翻起身,打着哈欠去开门,果然是上妆的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小厮过来了。
下人们笑眯眯道了几声“二小姐大喜”,青桃便给他们赏钱。嬷嬷命小厮把浴桶搬进来,进进出出几趟人,浴桶里倒满了水,留下女子们关上房门,丫鬟们开始为秦婵沐浴。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秦婵问了一声,觉着头有些发沉。
“回二小姐,是寅时,鸡还未叫呢。”
这么说来,新婚前一夜已然平安无事地度过了。秦婵眉头微松,全身浸在温热的水中,用手背蹭蹭眼睛,稍有困意。
水面上撒着许多花瓣,经热水与热气蒸泡,香味儿更浓了,她被服侍着洗好,从浴桶中走出,能闻见浑身满是花朵馨香。
经大毛巾擦干净身体,连一滴水珠儿都不剩,小丫头们捧来崭新的绸缎妃红色里衣替她穿上,穿过一层又一层,最后一层才轮到嫁衣。
秦婵站在落地镜前,来回细看了身上这件嫁衣。新嫁衣是临时补针绣出来的,终归不如原先那件华丽精致,她嘴唇一抿,倒也泰然。万事圆满终究是不可能,有遗憾才是人生常态。
她倒是觉着,稍有缺憾也不错,倒显出几分独特之处来,且总比灾祸临头要好上太多。
秦婵坐在凳上,丫鬟们在她身后挽发髻插首饰,嬷嬷往她脸上搽粉,点面靥,贴花钿,涂口脂。秦婵只觉头上的重量愈渐沉了,稍有晃动,满头首饰便互相碰撞着哗啦啦地响起来,新娘浓妆涂在脸上,大红的唇色娇艳张扬,脸蛋抹得雪花一样白,倒将她本来的样子也遮盖了不少。
这时候天色破晓,今日又有大喜,没过多久满府的人都起来了,许多下人趁天光微亮,开始扫地。
京城里的百姓早得知今儿是什么日子,好多小贩挑着担子来到几条大街边上围着,就等新郎迎回新娘骑马游街,百姓全都聚过来看时,也好借机多卖些东西赚钱。
待到阮芳舒与秦妙过来看时,秦婵衣妆已毕,正在小口吃着早点。
“婵儿慢点吃,当心弄花了妆。”阮芳舒道。
“娘,我吃得可慢着呢。”秦婵手中捏着一柄小勺,一勺羊羹小心着伸进嘴里,慢慢含着吃了。
“太太放心,弄花了也无妨,老身补补就成了。”那嬷嬷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脸上笑出了花,此刻十分尽心。
“妙儿,你去看看嫁妆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阮芳舒也很是紧张,生怕哪里没办周全,耽搁拜堂的时辰,误了女儿终身大事。
“成,我再去看一遍去。”秦妙带着青杏去了。
秦婵的确饿了,抄了一夜佛经,又早起沐浴折腾许久,她用小勺子挖着羊羹与松子黄千糕慢慢吃了,仍没吃饱,又要了一碗瘦肉粥来喝才罢。
她喝完粥,用清茶漱过口,房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康姨娘带着秦妍过来,给阮芳舒请安,给秦婵道喜。周姨娘带着秦征也来坐着,丫头嬷嬷们时不时进来道个喜,笑声盈门,青桃给来的人都分了花生红枣一类,闲下空来的女人,便坐在秦婵房里吃喝着,顺带聊天打发一会儿时间。
最后来的,是京城里各府上的小姐们,无论是平日交好还是没什么交情的,不忙得紧的,都过来做客。
人一多,秦婵的小屋便坐不开了,阮芳舒叫大家伙都去东厅里坐着,秦婵也被仔细搀扶着过去坐好。
这时候,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说了声:“想当初我在流云阁上说了句玩笑话,说叫王爷朝这边看一眼,王妃在里头盼着呢,原来那阁里果真坐着闵王妃!”众人一听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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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秦婵抿唇笑了。她记得那日的事; 如今想来仍觉着有趣。
她想起前世二嫁时,秦府并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 当时她嫁的是伯府; 是低嫁; 人人都长着一双眼; 看出她前程比不得以往; 来送亲的人自然少了。
而如今,她嫁给闵王做正妃; 前程似锦,故而人人都来道喜,高朋满座欢声笑语; 好不热闹。
青荔已被舅舅收为养女,此刻衣着打扮与其他贵女相仿,坐在秦婵不远处,温柔娴静; 模样又俊,极是打眼。
京里这些小姐没见过她; 不知她是谁家的千金; 都过来问; 阮芳舒怕青荔周旋不过; 便亲自过来解释; 说青荔才从江南过来,是她娘家哥哥的女儿,入京预备选秀的; 故而眼生。
众人听闻她要入宫选秀,她便有可能是当娘娘的人,就都来同青荔说话,想着结交一二。夏露见她们去凑热闹,撇了撇嘴小声道:“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这时候倒会逞威风。”
陶冰真攥了攥她的手,给夏露一个眼色,叫她别多嘴,以免为秦家惹麻烦,夏露便闭口不再言语。
一小厮风风火火朝东厅而来,报喜道:“太太,小姐,王爷带着迎亲人马,从王府出发了。”
众人起身,向秦婵道喜,阮芳舒高兴得来回打转,厚赏了报喜的小厮,秦妙也回来了,说嫁妆没出差错,一共一百二十八抬,里头东西一样没少,都按整整齐齐排着,只待婵儿上轿离府时,下人们按顺序抬着跟在轿子与人马的后头,好生抬到王府里去。
秦府外,京城的大街上,百姓们果然纷纷过来瞧热闹。闵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头上扎着品红抹额,身穿喜袍,一身儿的红更衬得他眉目如画,英俊非常。
队伍中间是接新娘的花轿,最后边跟着器乐班子吹吹打打的,极是喜庆欢闹。
“我说,先前撞上宫里办白事,咱们跪了半日才得以走动,今儿又撞上王爷府办红事,沾光听一听宫中的奏乐。一白一红的,竟都与相府那位二小姐有干系。”路人们聚着互相说话。
“日子都是这么过的,是祸是福,谁都说不准。今日这一桩,也是她的运势到了。”
宫里的大事,百姓们件件都知道,街头巷尾有时也议论,秦婵极少与普通百姓打交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就传遍京城家家户户。
就这么一路遭百姓围观议论,霍深半垂着眼皮,浑不在意地行至秦府门口,勒马下马正要进门,便见秦律带着他的许多朋友挡在府门前。
秦律笑眯眯冲霍深拱手:“王爷一路着实辛苦。不过,要想进得这个门里,娶走我家妹妹,恐怕没那么容易。”
旁边立刻有别家子弟起哄道:“正是正是,先给咱们发足喜钱再说。”
贵胄子弟自然不差金银,只是依照风俗,断不可让新郎轻易将新娘娶走,必得设些关卡来阻挠,或比武射箭,或吟诗作对,诸如此类。一来让外人知道,女儿不是轻易给人的,二来让人见识,他家女婿是个有本事的。
霍深勾唇,也知今日会有些小考验等着他,他一招手,身后随从立刻上前,把早早备好的一盘金锞子散给众人。
秦律他们得了金锞子,仍不放霍深进门。秦律的一个朋友走出来道:“王爷须得与我比射箭,您赢了才进得这个门槛。”
霍深点点头:“好。”
霍深话音一落,里里外外一下子沸腾起来,百姓们亦往前使劲儿凑,站远的便探着脖往里瞧。
秦府下人将早早备好的靶子抬出来,两人各给一只弓一支箭。
秦律的友人先射箭,他不想让王爷真吃了闭门羹,又不能放水太明显,便放松手臂,稍提起些精神射出一箭,不料这一箭正中靶心。
刚刚还在沸腾起哄的一群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场面瞬间寂静。
秦律用胳膊肘顶射箭的友人,小声埋怨道:“又不是真要比试,你这么认真做什么,王爷下不来台,这该如何是好?”
友人愁眉苦脸,又悔又无奈:“我不是成心的,弓箭落在我手里,平时没个准头,这时候倒准得厉害。”
秦律暗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