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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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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偷懒。”
  室内一片黑暗,草席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冯妙缩着身子蹲下,却根本不敢碰那张草席。她把后背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任凭刺骨的凉意,浸透她的四肢百骸。她瞪大眼睛,盯着空洞洞的黑暗,生怕那黑暗里,会随时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掐住她的脖子。

  ☆、38、何奈霜雪(二)

  这一夜,同样不能入睡的,还有崇光宫年轻的主人。拓跋宏从奉仪殿回来时,脸上神色如常,挥手叫宫人关闭宫门,他要沐浴。
  通天彻底的海波腾龙纹鲛纱幔帐,一层层垂下,像一个密密织成的茧,把拓跋宏裹在中央。金丝楠木浴桶里,散发出滚热的蒸汽。直到那层白雾,在整个房间内弥散开,他才俯身下去,把在奉仪殿陪冯清说话时吃下的豆沙莲子羹,一点点呕了出来。
  林琅拨开幔帐进来,从背后环住拓跋宏的腰。除去紧身束腰的外袍后,裸露出的清瘦身躯,纹理紧致、轮廓精干。水汽蒸腾下,林琅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红晕:“皇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环住他的腰身,像小时候,他在暗室里被关了一天一夜之后那样。
  拓跋宏用细长的手指抹了抹嘴角,低哑着声音说:“没关系,就算朕手中一无所有,至少还有时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甘织宫内便响起一阵嘈杂声,冯妙一夜没合眼,只觉得头重脚轻。昨晚带她回来的宫女,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你还想让文澜姑姑等你么?”
  冯妙匆匆拢了一把头发,跟着那宫女进了甘织宫正殿。一进门,便有穿着粗布衣裳的人,向那宫女殷勤地招呼:“素云姐姐好!”冯妙知道,那些就是在甘织宫受罚的宫中女眷了。
  素云却不大理睬她们,笼着袖子走到正殿主位前,躬身行礼:“文澜姑姑。”梨木胡凳上,坐着一名年纪颇大的宫女,一张脸长得四平八稳,五官像刻在石板上一样,纹丝不动。
  文澜姑姑凌厉的眼神扫了一圈,嘴唇一张一合:“谁是今天新来的?”听见这话,冯妙从人群里走出来,另外一边,一名年轻的小宫女,也向前跨了两步。
  “我是甘织宫从六品掌事文澜,不管你们从前是哪里得脸的人物,进了甘织宫,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文澜姑姑一板一眼地说话,字字都像钉在木板上的铜钉,“就连侍奉过先帝的从四品芳仪娘娘,进了甘织宫,也一视同仁。”
  顺着她的话音,已经有人不自禁地把目光往角落里瞟。角落里站着的女子,头发蓬乱,就用一段荆条挽着,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脚下三寸地面,神情痴傻,脸颊上一道长长的伤疤,粗布衣衫下面,一双手乌黑粗糙。只有小巧的嘴唇,依稀看得出从前是个美人。
  冯妙也跟着看了一眼,暗自心惊,文澜姑姑说的芳仪娘娘,想必就是她了。收回眼光时,刚好瞥见另外一个今天新来的宫女,那侧脸看着十分面熟。
  文澜姑姑又说:“你们两个新来的,先学学宫规,免得日后再犯错。素云、素荷,去吧。”话音刚落,站在文澜身后的两名宫女,一人捧着明黄卷轴,另一人抱着一块半尺宽的竹板,分别站在冯妙两人身侧。
  素云似笑非笑地说:“这是开国皇后娘娘定下的宫规六十三条,我说一句,你们两个跟着我念一句,谁念错了,这竹板就提醒提醒你。六十三条规矩念完了,要记在心里。”

  ☆、39、何奈霜雪(三)

  冯妙低头应了声“是”,凝神等着听她念。素云清清嗓子:“第一条,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这些句子,她已经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熟悉得张口就来。
  这第一条规矩,本就是开国皇后从《女训》里摘出来的,冯妙听着也不陌生,跟着就念了出来。另外一边的宫女,没读过什么书,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素荷站在她身后,突然扬起竹板,狠狠打在她背上。那小宫女吃痛,“啊”一声惊叫,连连叫着:“姐姐饶命!”
  冯妙听得心惊,又觉得那声音着实耳熟,忍不住又侧头去看,这一次刚好看见那宫女的正脸,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奉仪殿侍奉太皇太后传膳的予星。上次为了拿到刘伶醉,害她们姐妹无辜受罚,冯妙心中已经大为愧疚,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那个妹妹。
  这么一走神,素云念的第二条宫规她就错过了。“啪”一声脆响,竹板就打在她后背上,疼得她差点昏厥过去。这种竹板略有弹性,那素荷又有几分阴狠手劲,一板子打下去,就皮开肉绽,直疼到五脏六腑里去。
  疼劲还没过去,素云又念起第三条宫规,冯妙赶紧收敛心神听着,跟着念出来:“皇后之下,设左、右昭仪,领正一品;昭仪之下,设贵嫔、贵华、贵人三夫人,领从一品;夫人之下,设九嫔……”
  这些品级名称,又长又拗口,予星听得越发吃力,接连又错了好几处,几声连响,竹板密密地落在她身上。越往后念,予星错得越多,到后来,疼得有些神智涣散,几乎已经无法开口。
  冯妙从袖子底下伸出手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冰冷的指尖握在自己手心里,示意她咬牙坚持。
  念了几条下来,冯妙想起这宫规,不正是挂在奉仪殿小佛堂外的那幅字?她等候太皇太后礼佛时,也会无聊看上几眼,倒是能记住大半。
  到第三十多条时,予星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昏死过去。冯妙实在不忍,这样下去,只怕予星今天就要把命留在这了。
  “第三十、三十……”予星连条目都说不清楚,素荷冷笑一声,竹板子抡起来,“啪”又是一下。她专往已经皮开肉绽的地方打,予星忍不住连连哀嚎,惨不忍听。
  这已经不是教训犯错的宫女那么简单,手拿竹板的素荷,不知道跟予星有什么旧怨,分明在借机泄愤。
  予星身子一颤,一口血喷在青石地面上。其他甘织宫里的人,就那么冷眼看着,没人说一句话。
  眼看竹板子又被高高举起,冯妙再也忍耐不住,对着素荷朗声说:“这位姐姐,宫规不是这样教法。”
  素荷没料到她竟然敢反抗,更没料到她会替不相干的旁人说话:“你说该怎么个教法。”
  “开国皇后娘娘有训示,后宫训诫,重在人心教化,不应妄动刑罚。”她深吸口气,“这宫规,不需劳烦姐姐,我便背得出。若是我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姐姐便不该动怒责打了。”
  她抬出开国皇后的训示,素荷即使心里不快,嘴上却不敢明着反驳,眼中阴狠,嘴角反倒斜挑着笑了:“既然这样,你便背来听听。若是背出来了,你便过关免罚。”
  冯妙低头躬身,指着予星说:“开国皇后娘娘还有训示,后宫之中,应友爱和睦。她的那一份,我也替她背出来。”
  素荷看一眼去了半条命的予星,又扫了一圈满屋子的人,便对冯妙说:“哪有这种便宜事,你动动嘴,就免了两个人的罚?”她眼睛上下扫了几圈:“这样吧,你背出一条,便挨一板子,算是替她受的。但你若是背错了,错一个字,你们便一人挨一下,错两个字,你们就一人挨两下。要是哪条背不出,就得好好数数了,很公平吧?”

  ☆、40、何奈霜雪(四)

  一字一下,倘若背不出,那就是几百下,从来没有宫女能在这竹板子下,挺过五十板子。素荷冷眼看着,她就不信,这小丫头敢为别人冒这样的风险。
  冯妙看一眼予星,她气息虚弱,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不服输。予星知道冯妙是一番好意,向她微微点头,算是把性命交在她手上了。
  “第三十六条,位卑者,不得忤逆……”冯妙敛起心神,凭着记忆背诵。她的声音,像上好的蚕丝,柔滑绵密,却又带着百折不催的韧劲,听的人都不由得暗自惊叹。
  一条结束,果然一字不差,“啪”一声响,竹板子已经落在她背上:“下一条。”
  “第三十七条,从六品以下,不得……”
  饶是一字不错,冯妙也渐渐挨了二十几下,背上一阵又一阵的疼,胸口烦闷不堪,喉咙深处泛起腥甜的气味。她忍耐不住,脚下一软,便跌在地上。
  素云、素荷居高临下地看她,像在等她开口求饶。稍远处,文澜像泥塑一样端坐。冯妙用细弱的手臂撑住地面,看着素云手上的明黄卷轴,勉力说道:“我并非跪你,我是……我是跪开国皇后的德容。”
  “第六十三条,有触犯宫规者,依情形处罚,绞杀、杖责、禁足、罚俸。”最后一个字一出口,冯妙胸中紧提着的那一口气便泻了,手指攀着青石地面上的一处缺口,等着最那最后一下。素荷手里的板子,悄悄上移了两寸,直向她后心拍去。“啪”一声响,竹板应声断成两截,冯妙胸口一热,一口血直涌出来,身子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忽然跌进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里,冯妙只觉得好像置身火海一般,周身燥热。她被什么东西紧紧裹着,手脚都不能动弹。一片混沌中,隐约有女子温婉的娇笑声:“她长得很像你呢,长大一定是个美人。女子为好,云乔,就叫她好儿吧。”
  接着是男子极度温柔缱绻的声音:“区区一个好字,如何配得起我们的女儿?中平为好,上上为妙。不如叫她……妙儿吧?”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似乎从未听过,又似乎已经深深镌刻在她的骨血里。
  “阿娘……”一滴泪滚落,水的清凉惊散了梦中的灼热。她侧身躺着,刚一动,就觉得背上剧痛难忍。睁开眼睛,面前的描金红柱上,彩漆斑驳,柱顶的蛛网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你可算醒过来了,”予星端着破了个口的粗瓷碗,正一点点喂她水喝,“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白白替别人挨打。”
  予星原本伤得比她更重,不过因为身体底子好些,才比冯妙先醒过来。她这会行动仍然不便,只能半跪在冯妙床前,把碗放在地上,用另外一只浅碟盛着水送到她嘴边。
  冯妙心里过意不去,撑着床边坐起来:“我自己喝吧。”手臂一抬,扯动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处,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予星轻声发笑:“这会知道疼了吧?替我挨打的时候,可勇敢着呢。”她按住冯妙的手,仍旧一下下地喂她,又从布包里摸出一个冷硬的馒头,一点点掰碎了,泡着冷水给她吃。
  馒头干涩难以下咽,冯妙硬挺着囫囵吞了两口,不忍拂逆予星的好意。这小宫女,话说得生硬,心里却懂得知恩图报。冯妙想起素荷的狠手,便问:“你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
  “这说来话可就长了,”予星自己拿着剩下的馒头,放在嘴里慢慢嚼着,“上头的人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像我这样的小蚂蚁,就跟着倒霉了。”

  ☆、41、何奈霜雪(五)

  予星伤重未愈,音量不大,却讲得音调起起伏伏,十分生动:“上次在奉仪殿犯了错,我和姐姐就被派去揽秀殿,照顾那位的饮食。”
  她口中说的“那位”,就是住在揽秀殿的罗冰玉。因为侍奉过皇上,罗冰玉自己觉得身份矜贵,可皇上没有大婚,也不可能给她任何位份,细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宫女而已。
  “不知道那一位又抽了什么风,前些天非说自己病了,又不肯正经医治,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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