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崇光宫内,林琅站在门口,正对着今天第三拨来探病的人说话:“皇上刚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诸位请改日再来吧。”主殿正门大开,隐约可以看见,床榻上、层层幔帐之内,侧卧着一个少年人影,身形微微抖动,似乎在咳嗽。
几位大臣原本就是来探探风声的,见此情形,也就顺水而下地告退了。
林琅关上殿门,返回室内,用金钩卷起幔帐,挂在床头一侧。床榻上,清瘦的少年人正斜卧着,眼神朗朗,落在林琅身上。拓跋宏手里捏着一只白瓷小瓶,在手里把玩半晌,才旋开盖子,摸出一粒滚圆的药丸,放进嘴里。
“王医正今天一直在奉仪殿那边,奉仪殿也同样闭门不见客,听说下午又传了不少珍贵药材进去。”林琅就势坐在床边,“该不会……太皇太后真的病了吧?”
拓跋宏随手搭在她肩上:“就算病了,多半也是心病。朕现在也病着,即使不去探望,不孝的帽子也扣不到朕头上。”他凝神想了想:“昨天真正的刺客,逃走了没有?”
☆、32、道高一尺(三)
“我私下打听过,羽林侍卫那边没听说抓到人,想来应该是跑了。”林琅乖巧地蜷起身子,把头枕在拓跋宏膝上。
“嗯,那是最好,想办法送个消息给拓跋勰,让他派人在北面拦截,务必把人抓住。”拓跋宏把所有细节回想一遍,确认万无一失,这个时候,他和太皇太后之间,就看谁更有耐心了。只要刺客的事情坐实,他就可以用增强守卫之名,要求组建天子亲卫。如果没有听命于自己的禁军,就算大婚亲政,他也只能是一个御座上的傀儡皇帝。
说来凑巧,半个月前,平城守军曾经捉住一名柔然细作,拓跋宏偶然听到审问时的一句柔然语口供,他不懂柔然语,全凭对音节的记忆,默记了那句话,又悄悄找来通晓柔然语的人询问,才知道柔然人密谋这场刺杀。现在,他只要坚持自己被刺客惊吓成病,就行了。至于那个小丫头……
“她身上,没有香茅草的味道……”拓跋宏沉吟思索。
林琅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立刻仰起头:“那天在侍药间煮茶的时候,我的确把香茅草留在她身上了。”
“林琅,你总是太小心了,”拓跋宏笑着握住她一捧发,“朕从来不会疑心你。那种香茅草编成的小玩意,很容易随手丢弃。”心里想的后半句话却没说出来,如果她刻意带着,那么两次相见,就是一定有意为之,岂能容她?
说话间,外面又有人通报求见。拓跋宏轻推林琅:“再去帮朕挡了,记得说朕病了,被刺客惊扰了,才病的。”
一天一夜过去,皇帝与太皇太后仍旧闭门不见外客,皇帝称病,太皇太后那边却一直有医正在殿内忙碌。以任城王拓跋澄为首的宗室老臣,上表请求彻查当晚的宫廷禁卫记录,以求确证是否有刺客漏网。
冯妙被关在奉仪殿正殿的小隔间里,听得见正殿里说话,却看不见人影。有人引着王医正进殿禀告:“小姐已经无碍,脸上、脖子上还有些红肿未消,千万不能用手抓,再养上十来天,就可以大好了。”
听见这话,冯妙心里一沉,医正说的小姐,应该就是冯清。她突然病了,原本也没什么,可她发病前最后一晚,是跟自己一起关在小佛堂的,这样一来,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医正刚刚离去,冯妙就被再次带出来。太皇太后端着描金小盅,一口口喝着乌鸡汤。一炷香时间过去,太皇太后用帕子擦擦嘴角,这才问:“你把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对哀家再说一遍。”
冯妙只觉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她已经隐约猜出点端倪,因着某种她现在想不透的原因,太皇太后想要压住刺客事件。她如果说出那晚上遇见了人,就会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可如果不说……冯清突发急病,她却并未通传禀告,博陵长公主岂能饶了她?
正要开口,太皇太后的护甲在桌子上轻轻一敲,崔姑姑就端着一样东西放到她面前。冯妙微微抬头,看见青砖地面上,放着小佛堂里那只香炉。炉盖揭开,残留灰烬里,依稀可以看见没有烧完的纸笺。
冯妙眼前一阵目眩,像有无数流萤在飞舞,当晚她匆匆出门,明明记得纸笺已经烧尽了,怎么还会有一角留在炉中?
☆、33、道高一尺(四)
崔姑姑面上有几分不忍:“在太皇太后面前,不可有所隐瞒。”
冯妙垂头:“请姑姑直言。”
崔姑姑瞥一眼太皇太后,轻声说:“这炉里的香灰,已经叫人验过了,掺了紫香根。”那是一种可以兼具染色功用的香料,她顿了顿,又说:“冯清小姐,小时候出过热疹。”
热疹原本是月子里的婴儿常见的病症,寻常人家就用艾草煮水涂擦。而冯家小姐,却是用御医调配的清热汤精心浸泡。每次用药,御医都会特别叮嘱,用过清热汤的人,不能再碰触紫香根,否则药性相冲,会再次诱发热疹。
冯家小姐,长大后注定是要为后为妃的,因此特别爱惜容貌皮肤。每年春天采购胭脂水粉时,博陵长公主都要反复叮嘱,凡是带有紫香根成分的,颜色再鲜艳透亮也不要。
冯妙掐着手指,她绝对没有往任何东西里放过紫香根。那粒刘伶醉,也是她亲手做的,成分她都一清二楚。唯一不能确定的……她瞳孔骤然缩紧,只有冯诞带来的那张纸笺,她没有把握。
香炉里残留的纸片,隐隐透出浅淡的紫粉色,那颜色的确很像用紫香根煮水染成的,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处理过,除去了香味。
“哀家当你是自家人,这才先关起门来问。”太皇太后缓缓开口,“你说话前,要仔细想清楚了。”
纸笺是太皇太后最喜爱的侄子送进来的,可那上面的字,却是弟弟冯夙写的。冯妙咬着牙,眼泪滚滚落下,一滴滴打湿了香炉里的灰烬。
“奴婢……奴婢一时迷了心窍……”冯妙强忍着从心底深处透出来的凉意,一字一句,都飘渺得不像是自己在说话。明明知道真相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却不得不这样说,真正牵扯起来,她斗不过太皇太后宠爱的冯熙,斗不过身份高贵的博陵长公主,甚至连骄横跋扈的冯清也斗不过。
无论如何,事情不能牵扯到夙弟身上,这是冯妙现在唯一的念头。他还那么小,又没有封荫,如何应付得了这样的事?
她正要叩头认罪,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几天抄写佛经中的一句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后宫中的事,原本就扑朔迷离,别人把罪名硬扣在自己身上,那是一回事,可如果自己亲口应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主意一定,她快速稳住心神:“奴婢见抄写经文的佛笺快要用完了,偶然见着这种颜色的纸笺,爱不释手,便想着拿来用用。奴婢实在不知道,这纸笺是用什么材料染的色,更没想到,会跟清妹妹从前用过的药相冲。”
话一说完,她就深深匍匐下去,把额头压在手背上,等着太皇太后裁决。
太皇太后轻轻叹气,像是在替冯妙惋惜一般:“你可知错了?”
冯妙叩首,身子刚一动,强忍着的泪水就扑簌簌落下来,声音哽咽,却只能说出一个最简单的句子:“奴婢知错了。”
奴婢知错了,错在自以为聪明伶俐,便可以在浸淫宫廷半生的太皇太后面前,忘了小心收敛、事事谨慎。
奴婢知错了,错在见人和颜悦色,便误当做那是真心真意。
奴婢知错了……她额头细嫩的皮肤,磕在冰冷的地砖上,钻心的疼夹杂着刺骨的凉,青砖上沾染了一层血色。她要永远记着这句话,并且,永不再犯!
“罢了,都是哀家的侄女,”太皇太后抬手揉揉额角,“哀家总归不叫你落到外人手里受辱……”
处置的话还没说出来,殿外有小太监匆匆进来,附耳对崔姑姑说了几句话。崔姑姑走到太皇太后近前,躬身告禀:“北海王爷来了,正在殿外求见。”
太皇太后声音明显地一振:“召他进来。”崔姑姑偷眼看向太皇太后,那副刚毅果决的神情,只有每次放手一搏时,才会出现在她脸上。
崔姑姑摒退闲杂人,正要亲自到殿外迎请北海王拓跋详进殿,太皇太后忽然抬手对着冯妙虚虚一指:“你去,请北海王进来。”
☆、34、道高一尺(五)
冯妙站起身,用小铜盆取了水,擦去额头上的血色污渍。冰凉的水一触到脸上,方才涣散的思绪,都聚拢起来。手指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很清楚,那一个头磕在太皇太后面前,从此就再也别想逃离这座宫墙了。她幻想过的,摆脱束缚、自由自在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她走出殿门时,北海王拓跋详,正站在门侧甬道上等候,一只胳膊搭在奉仪殿门口的铜鹤上,全无亲王的端庄威严。
“见过北海王殿下,请随我来觐见太皇太后。”冯妙盈盈施礼,却并不下跪。
拓跋详“咦”了一声,好奇地多看了这个宫女两眼,认出她就是那晚在碧波池边的小宫女:“看来本王的鞭子没打在你身上,就没给你留下记性啊,你怎么见了本王也不跪?”
冯妙微笑,崔姑姑已经是太皇太后跟前资历最深的老人儿,有从三品女史的职位在身,品级低些的嫔妃,也不敢轻易受她的礼。可太皇太后却指了自己出来迎接,这看似随意的一指,已经微妙地改变了她的身份。她不再是奉仪殿无足轻重的小小宫女了,她是大魏第一世家冯氏最年长的小姐。
“北海王殿下,不可让太皇太后久等,请随我来吧。”冯妙也不跟他多分辨,转身就沿着来路走回去。
拓跋详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随她进去。他原本听说皇兄病了,不用上朝,带了自己的近卫,想出平城去打猎。刚出城一百里,就接到太皇太后传召,急火火地进宫来了。他实在想不出,太皇太后为何在此时传召自己进宫,最近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事传进她老人家耳朵吧?
奉仪殿大门“咣啷”一声合拢,把无数暗中盯着这里一举一动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太皇太后病中传召北海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禁宫。崇光宫内,拓跋宏面色难得地带上一丝阴冷:“朕这个好弟弟,平时吊儿郎当,这个时候来得倒是飞快。”
“听说本来已经带人出城打猎去了,半路急匆匆赶回来的。”林琅欲言又止,“皇上……要不然,我去奉仪殿一趟,看看北海王爷究竟……”
拓跋宏冷笑:“朕就算再没用,也不会靠送一个女人去受辱,来保住自己的皇位。”他原本手指攀着碧玉帐钩,手上加力,帐钩随着一声脆响断成两截:“等到亥时,如果那时拓跋详还在奉仪殿。朕就……朕就去探望朕的好祖母。”
此时,奉仪殿内一片寂静。北海王拓跋详一头雾水地坐在胡床上,他隔着朦胧的纱幔,向太皇太后问安。简单地问了几句之后,太皇太后就不再说话了。拓跋详平日最喜欢热闹,尤其受不了这种安静沉闷的气氛,有心要告辞离去,一双盈盈素手,却递过来一只小碗。
“这是刚制好的花生酪,请殿下尝尝。”冯妙坐在他对面,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样样吃食,“太皇太后这两天操劳太过,这会正在休息,请殿下稍等片刻。”
刚才经过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