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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了,下去罢。”
黑影无声的退了出去,皇后走到床边; 打开长窗,凉风扑面袭来。她望着茫茫夜色,心底如一片荒芜,一个声音如风如诉,幽幽回荡;
该来的,终于来了。
翌日清晨,昭阳宫里来了一个稀客。
皇后与淑妃平素在私下并无往来,过去淑妃与其他妃嫔一样遵循隔日向皇后请安的宫规。自从皇后的凤印被收回,后宫之事由淑妃与贤妃共同协理,定时请安的规定也随之废除。
此时,皇后正在对镜梳妆,淑妃带着数名宫女内侍,未经通传便来到皇后寝殿。皇后闻声回头,淑妃倨傲的站在皇后面前,并不行礼,冷声下令;“将这谋害陛下与太后的毒妇给本宫拿下!”
皇后身边的宫女立即挡在皇后身前,抽出匕首,厉声道;“谁敢放肆!”
皇后悠悠起身,目光凌厉,威严的扫过众人,那些欲冲上前的内侍和宫女仿佛都被震慑住,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皇后的目光最后落在淑妃身上,声音寒彻骨髓,又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漠然;“淑妃来找本宫兴师问罪,不知仗的是陛下的圣旨,还是太后的懿旨?”
淑妃无言以对,只是狠狠重复刚才的命令;“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毒妇……”
突然响起的推门声将她的话打断,只见大批侍卫从甬道冲入殿中,下一瞬,便将淑妃的人团团围住。
皇后的声音冷冷响起;“将这犯上作乱的疯妇给本宫拿下!”
淑妃没想到皇后会在甬道内设下埋伏,也明白了为什么她可以带着这么多人不经通传入殿。她以为昭阳宫的下人和侍卫见风使舵,不屑于保护这个失势的皇后,原来,这不过是皇后为她设的一个局。
而她只是感到意外,并没失去气势,她来的人也都不是普通宫人,而是装扮成宫人的武功高手,她并没有输。
两派人杀成一片。淑妃的人终究因为寡不敌众,从厮杀开始便落于败势,有人被杀,有人逃走,一场厮杀很快结束,地上躺着数不清的尸体,鲜血在玉砖上汇成一股股红色的溪流。淑妃孤身一人,被侍卫押到皇后面前。
皇后看着这个一向与自己井水不犯河水的女子,又想到若不是因为崔嫣的死,她的儿子和容珏也不会走向敌对,一念闪过,她竟感到一丝倦意,将目光移开,冷冷下令;“送淑妃回去。”
“你是如何知道的?”淑妃被两个侍卫强行一步步向后退着,仍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皇后没回答她,看着淑妃被侍卫押着走出寝殿。
就在这一日,城外的六皇子容珉联合孟广率十万大军进攻内城,郑淑妃的兄长——玄武门守将郑维亦在城内发动叛乱,带着三千铁家军杀向皇宫,郑淑妃就是叛军在宫中的内应。
慕辰风正指挥守军与叛军作战,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来到慕辰风身边,对他低声说;“皇后请将军去昭阳宫一趟。”
慕辰风知道皇后在这个时候见他必有要事,便随侍卫来到昭阳宫。
正殿里,皇后已经屏退了所有宫人,慕辰风走入殿中,正要行礼,皇后摆手止住,“这些虚礼都免了吧,辰风,我召你来,是让你放叛军进宫。”
慕辰风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后,他不明白皇后的用意,有些激动地说;“姑母,郑维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针对的人晋王和我们慕家,我听说晋王府也被叛军包围了……”
皇后打断他,一字字地说;“你找几百个人,化妆成叛军,和叛军一起进宫,直接到乾清宫,杀了容楚天。”
慕辰风呆住了,皇后继续说;“等杀了容楚天,再率军到晋王府救出晋王,到时将兵符交给晋王,让晋王率军剿灭叛军,”皇后死死盯住慕辰风已经完全没有血色的脸,“辰风,你懂本宫的意思么?”
“侄儿明白。”慕辰风有些艰难地说;“但侄儿可以先救出晋王,再与晋王从长计议……”
“你糊涂!”皇后再次打断他的话。慕辰风屈膝跪下,他想分辨,却不知该说什么;“姑母,我……”那个人毕竟是容珏的父亲啊。
“他不会答应的,”皇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辰风,你和你父亲一样聪明,为了慕家,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只能成功,觉不能失败!”最后的四个字,带着凛冽的寒意,像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里。
慕辰风握紧双拳,站起来,低着头后退两步,“侄儿明白。”说完,他在皇后的注视下大步离去。
叛军集中兵力攻打西华门,其余三处宫门外的叛军只有几百人。慕辰风带着百余名护卫从北华们杀出重围,直奔晋王府,还没到王府,便在路上碰到了带着护卫匆匆赶往皇宫的容珏。原来容珏已经杀出包围,正要入宫面见皇后。
慕辰风长出一口气,对容珏说;“皇后和陛下都很安全,我们借一步说话。”
容珏随慕辰风到了一处巷口,慕辰风将皇后交代他的事告诉了容珏。
听他说安,容珏眼中无以复加的震惊,渐渐化作深沉的痛苦,他低声说;“母后,是不是疯了?”
慕辰风摇了摇头,握紧手中的剑,哑声说;“你知道,皇后一直都很清醒。”
容珏苦笑,“我明白。”可那个人是他的父皇。他合了合眼,“既然母后让你做,你为什么告诉我?”
慕辰风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小珏,如果我瞒着你,你会恨我吗?”
容珏沉默,片刻后苍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走吧,我们一起进宫救驾。”
乾清宫。
容珏在总管周常顺的引领下走入寝殿,却见皇帝坐在龙座上,面色是健康的红润,微笑的看着他。
容珏向皇帝行了一礼,麻木的心里只感到一丝诧异,随即再无波澜。父皇给他的意外,他已经习惯了。
“珏儿,你似乎并不为父皇感到高兴。”
容珏眼底无波,淡然道;“因为儿臣早已想到,父皇向来龙体安康,绝不可能轻易倒下。”
皇帝朗声大笑,“看来朕与你是父子连心,果然是朕的好儿子!”说完,他站起身,走下龙椅,来到容珏面前,亲自将容珏扶起来,却突然叹道;“你母后若知道,一定会失望。”
容珏再次跪下,一字字地说;“请父皇别再错怪母后了。”
皇帝看着这张年轻的脸,这曾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尤记得他刚出世时,自己竟有了初为人父的感觉,或是说,这种为人父的感觉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几乎将所有的父爱都给了这个儿子,而他也是众子女中最依赖他的,如今,他依然是最孝顺的一个。
然而,他的母亲,却是这世上最希望他死的人。
收起万千思绪,皇帝淡淡说;“朕知道你最孝顺,起来罢。”
皇帝痊愈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传到军中,亦鼓舞了士气。皇宫的守军与宫外的叛军激战了几个时辰,最终以郑维战死,叛军全军覆没告终。
夜幕四合,昭阳宫屹立在月色下,与停在宫苑外的御驾,仿佛笼罩在化不开的寒霜中。
主殿的窗开着,皇帝走入殿中,身上绣着金龙的长衫被风吹起,女子站在窗边,云袖随风飘舞,不施粉黛的容颜依然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美。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在心里恍惚的想,二十年前,她入宫那天也是九月,却想不起那个夜晚是不是也有这样皎洁的月光?
他走到她身边,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带着一丝戏谑的说;“朕是不是让皇后失望了?”
她的双眸如月下的寒冰,明亮而寒冷。她看了他片刻,突然扬起嘴角,曼声说;“臣妾是否失望并不重要,陛下却着实伤了太后的心。”
皇帝转过头,目视窗外夜色。他没接她的话,许久,淡淡说;“皇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在朕身边安插眼线。”
皇后眼底无波,嗤笑道;“陛下言重了,周常顺只是一个奴才,还不配做我的眼线。”
皇帝扳过她的肩,盯着她的双眼,狠狠地说;“他什么都对朕招了,朕现在就可以下毒弑君的罪行将你处死。”
皇后轻轻一笑,“是么,他可曾遵照臣妾的吩咐给陛下下毒?如果不然,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能让陛下信以为真,你的三皇子不知会死多少回。”
皇帝放开她,“不管皇后做过什么,朕都不会杀你。”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昭阳宫外,皇帝走上龙辇,对周常顺道;“去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却被告知太后已经睡下。皇帝便没多逗留,出了宫苑,他看了一眼月色下夜雾中巍峨的宫殿……
年轻时的敌人都已经死了,他独自一人在权力之巅,守着的是锦绣江山,也是负累繁赘。昔日的爱人变成敌人,如果他不是皇帝,未必会赢她。正因为他是皇帝,若连最后的敌人都除去了,他便又要变回孤家寡人。
郑淑妃被废为庶人,郑氏满门除了战死的人,活着的全部被押入死牢。这些消息传到城外,并没能阻拦六皇子的疯狂。
而此时,容御经过两个月的苦战,已经收复所有失地,三十万大军聚集在边境,准备乘胜追击,踏平鲁国。就在这个时候,六皇子作乱的消息传到了云州。皇帝派两支军队杀出重围,分别传令给容御和幕淮远,让他们率部解京城之围。
容御对初晴提到此事,初晴听了连连摇头,“虽说容珉的叛军是内城守军的两三倍,但京城粮草充足,官府护卫甚至百姓都能被动员起来,就算叛军能攻入内城,容珉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即使能坐上皇位,也坐不稳啊。”
容御严肃的说;“你说的对,我并不担心京城失守,而是幕淮远比我先一步赶到京城。”
初晴沉思片刻,笑着宽慰他道;“御哥哥你怎么糊涂了,如果幕淮远并没有离开北疆,还是云州离京城更近,幕淮远怎么可能回京受审呢?说不定这一次他还是不愿带兵回京,总之,你的速度比他更快。”
容御叹了口气,“这是自然,可我不能带走太多的军队,鲁国已是囊中之物,我不会给野利族人喘息的时间,让鲁国有机可乘,趁乱侵占大周领土。不但如此,为了稳固军心,我必须封锁消息,不能让全军将士知道京城的事,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离开。”
初晴点点头,“说的也是,所以你要带着少数人悄悄离开?”
“初晴,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他的双手环上她的肩,深深凝视她的脸,“我可以找一个替身顶替我,但如果再给让人提到你,一定会露出破绽,所以我不能带你走,莫远和我的五千亲兵都留在云州,他们的职责就是护你周全。”
初晴怔怔地看着他,许久的沉默,她努力消化着他的话……纵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理解她的难处。
她曾一次次下定决心,不但不能成为他的负累,还要帮助他成就大业,眼前的困境正是对她的考验。何况,他并没让她做任何难事,只是让她留在云州,为了他,也是为了大周,为了让边境百姓不再饱受战火蹂躏。她需要承受与他离别的苦楚,可她艰辛,在不久的将来,她会等到苦尽甘来的一天。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初晴,”容御将她拥入怀中,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