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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极轻巧,裴真却听得眼皮一跳。
厉莫从不问她结果如何,二话不说地便将无功的帽子扣在了她头上?
没有消息和无功而返,根本就是两码事!
裴真想起她提出离楼时厉莫从的态度,先是惊讶,而后便好像真的要放她走一样,将这甲级任务交到了她手上,那态度裴真当时未过多品味,分明就是看她有几斤几两的意思。
他现在这么说,是认定了她探听不到,便胡乱说是没有消息了。
裴真深吸一口气,起了身,“楼主容禀,我等此去锦衣卫指挥使府上探听其对前任指挥使的死因之查探情况,目前已得到确切消息,并非无功而返。”
她这般严肃,厉莫从嘴角的笑意未收,越发扬了起来,“确切的消息,便是什么都没有?”
裴真忽略他口中的嘲讽,正色道“锦衣卫指挥使韩烺确实怀疑周机之死有人背后操纵,并借机南下微山湖亲自查问,然他并没有问到有用消息,锦衣卫无人再至微山湖查探,韩烺亦亲口说其目前没有任何线索。”
言罢,空旷的厅堂一默,只有一种略带刺鼻的不明香气从香炉内飘起。
厉莫从明显不信地点头,“没想到,我的小师妹,还有这般本事,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口说出消息。”他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看样当得不错?”
话音一落,裴真终于在那刺鼻香气中,心头快跳了两下,她冷静地说不易,“如履薄冰。”
厉莫从挑挑眉,翘起了腿,摆出一种放松的姿态,又开始歪了头打量裴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唐家人为你所用的?我记得那蓝姑,医术不浅呢!”
裴真当然不会告诉他,直接略过了厉莫从好奇的询问,“楼主可以此告知金主。”她说着一顿,又道“若是不放心,我可亲去说明。”
“呵!”厉莫从忽的一下,裴真见他起了身,直觉眼前一晃,再定睛看去,一身白衣已至自己身前,就在她身前不到半丈处。
“你去说?别是想帮韩烺顺藤摸瓜吧?韩烺给你什么条件?”
他声音不大,裴真却觉得心头一滞——他猜到了她的意图。
只是他恐怕没想到,那蒙在鼓里的小豆子,根本什么条件都没给她
“韩烺根本不知我是何人,更不必谈条件。楼主信与不信,我与未英的任务已经结束,还是交由金主决定。”
裴真不想再同厉莫从多言,只要韩烺不去拆她的台,她定然能顺利离楼,而韩烺本也要装作一无所知的。
她向后退了一步,拱手同厉莫从告辞,然而,告辞的话还没出口,手一下被人拉住。那人手掌及其冰冷,力道却极大,由不得她反应,白色衣衫已经近在眼前。
香气更加刺鼻了,裴真听到了不同于方才的、亲昵十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是同我闹什么别扭?”
。
☆、第19章 有点意思
? 裴真一个激灵,顿时感觉被他攥住的那只手掌湿冷滑腻,让人说不出多想甩开。
她知道未采对厉莫从的情谊,毫不夸张地说,未采是为厉莫从而死,而厉莫从呢?
她想起提出要走时那轻看的眼神,可他给出的任务却一点都不轻,现如今她顺利返回,他却来了这一句话——
闹别扭?
什么样的别扭能让他的师妹接下离楼的任务,出生入死?
厉莫从就是这么将未采骗得团团转吗?
裴真心思转过,胃里翻腾了一下,呕吐感涌了上来,她另一只手扣住了厉莫从的手腕,抬头看向厉莫从刨根问底的眼睛,微微笑。
“我离楼与否,同楼主没有任何关系,楼里人才济济,不缺我和未英两人。”
她气息平稳,神态如常,可厉莫从仍然感到了她加快的心跳。只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她并不是脸红地心跳,而是迫切地想摆脱他的意思。
厉莫从眯了眯眼睛,未采从来不会这样。
她果真不是未采,王焚说她那病来得奇怪,看来是真的奇怪透了,这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一样,除了这副身子还是这副身子,芯子已经换了?
但是换了谁呢?
她说她叫裴真,可他也派人问了,叫裴真的人有不少,可没有一个和她有关。
厉莫从说不清,只能将她归为性情大变。一个变了性子的人,对他来说可就不会像他一手养起来的师妹未采一样听话了,只要他一个眼神最多一句话,她就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不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人,留着没有任何用,他如今是冷名楼的主人,坐稳了冷名楼的位置,可没有心思再培养一个师妹出来。
厉莫从一笑,松开了裴真。而裴真离了他的控制,立时向后退了一步,拱手离去。
厉莫从看着,目光从那熟悉面庞的冷清神色一路掠过,看着她细瘦又挺直的背影,心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浓重的好奇。
有点意思,他想。
。。。。。。
裴真快步离开了捧月楼,未英还在门口的大石旁等她,两只手攥着,很是焦急,裴真朝他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刚走到未英身边,尚未开口,便听未英低声朝她道:“阿真姐,凉州来了。”
裴真看去,见一个身着墨色衣袍的年轻人远远走来,通身透着冷气,面无表情地从二人身上扫过,没有任何停顿,大步往捧月楼里去了。
凉州是厉莫从的开山大弟子,亲信地位丝毫不次于王焚,年仅十八便已经接手了冷名楼最为复杂的情报系统。
他在他们之后进入捧月楼,裴真不禁和未英对了个眼神,很有可能,厉莫从要将他们此次得来的情报交由凉州,送往那位金主处了。
只是到底如何,裴真和未英一点都探听不到,用未英的话说,凉州也算和他们年纪相仿,却从小便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未英从来就没见他笑过,想从他嘴里探听点什么比登天还难。
裴真想想凉州那冰冷的样子,也不奇怪,总归他们现在交差了,只等着金主那边的说法。成或者不成,都不是她能担心得了的事。
带着未英回了同陕婆婆一起住的小院,陕婆婆正翻晒从山里采来的草药,见了两人赶忙拉了两人问话,两人把话说了,陕婆婆皱了眉头。
“但愿顺利才好,毕竟锦衣卫指挥使没探听出来消息,确实有点奇怪。”她说着,看了裴真一眼,“你可确定没被他骗了,若是他早已识破你的身份,故意说什么都没有,到时候被金主那边看出来,你便是离了楼,也少不得吃苦。”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不住叹气,“咱们这位厉楼主的手段,厉害着呢!”
裴真忙道没有,她不能说其实小豆子什么都跟她讲了,只能说些旁的安慰陕婆婆,陕婆婆似信非信,仍是叹气,裴真不想说这个,问起陕婆婆翻晒的草药来。
这一片山乃是庐山延脉,延续了庐山的灵秀风水,山上草木茂盛,陕婆婆常年无事,一年四季采了不少草药,现下两人快离楼了,便想着将这些草药晒一晒,捡点好的给两人带上。
未英听着她老人家厚朴、瓦韦地数着,实在按不下心里的话了,“婆婆,你跟我和阿真姐离楼吧,我们养你!”
陕婆婆一愣,这话,已经是未英第二次提了。陕婆婆是荣养的老人,早已不接任务,去留随意,想走立时便能走。
裴真道是,柔声道:“我同未英走了,您老人家也没个能说话的人,随我们去,岂不是好?”
陕婆婆脸上露出了犹豫,只是要摇了头,“咱们都是做惯了杀手的,出去能干什么?你们两个自去生活便不容易,带上我个没用的老婆子,更是拖累。”
她说这话不无缘由,冷名楼的杀手虽然功夫高强,可正宗的武林门派却对杀手多有不耻,杀手离开冷名楼,没有旁的一技之长,只懂杀人根本无法生活,要么重操旧业,要么穷困潦倒。
更麻烦的是,杀手离楼之后,不乏有从前手刃过的人家找上门来出气,即便是出任务杀的人,可一条命就是一条命,被杀之人可不会算这么清楚。
当年冷君冷成离楼,那也是找好了下家的。他侍奉的瑞平侯府没多久便没落了,冷成给那袁松越当了好些年近身侍卫,直到袁松越封侯拜将,才将他单送出了出来,做了百户,得了官身。
冷成不易,只是这份不易也不是人人都有。
所以陕婆婆不愿离开,她笑道:“我在这,好歹也是长老,厉楼主还指望我替他稳住人心,怎么也得给我两分薄面。”
“可是那厉。。。。。。”未英双眉一挑,想到厉莫从的不好对付,还欲再劝,裴真却抬手止了他,“未英不必说旁的,婆婆是怕咱们过不好。那咱们就让婆婆看看能不能过好。到时候,婆婆自然跟咱们走了。”
她不急不躁,说出的话就像是脉脉清泉,未英立时点头应和,连陕婆婆都不禁慈爱地点了头,笑着看了两人半晌,携了两人的手,“那我就看你们姐弟的了。”
。。。。。。
裴真这里,提心吊胆的日子告一段落,等待的日子过得轻快起来,只是某些人的等待,却异常的煎熬。
☆、第20章 暴虐的他
? 京城,端午节过后的天气,热浪就像是龙舟,乘风快扑而来。
韩烺将手中大刀嗖地一声掷回刀鞘之中,浑身汗水淋淋,汗水将他素白色的细布衣衫浸透,松花细布紧贴宽阔起伏的前胸,隐隐可见细布里横在前胸的一条狰狞的长疤。
本不过一条不足为惧的皮肉伤,偏偏被人停了药用冷水去浇,结了疤便生生揭下来,如是几次,好了,也留下一副狰狞可怖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条伤,差点取了人命。
韩均目光从那条疤痕上扫过,暗自叹气自家爷心里恨,抓不了那个人,只能折腾这道伤,折腾他自己。
他已经很多年不这样了。
韩均喊了韩烺一声,说备好了水,韩烺一言不发,往水汽腾腾的净房去。
一月了,她已经消失一个月了。
她不是要离楼吗?为何还不走?是冷名楼效率太低,还是她离楼根本就是个幌子,根本就是为了继续骗他留下的后手?!
昨夜,他派去渗入冷名楼的人传了消息回来,他万万没想到,她确实是改了个名字的人,可她再怎么改名,都改不了她就是那冷名楼楼主厉莫从嫡亲的师妹!
年长她十七八岁的师兄,传回来的话可没说她待那厉莫从如兄如父,而是,暧昧不清!
暧昧不清?!还有什么不清的!
韩烺当时差点拍碎了一整张紫檀书案,若不是那信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在自己这里,确实是离楼任务,他怕是已经安耐不住了!
韩烺跨进木桶之中,木桶中的水汽,蒸的他呼吸不畅。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快十年了。
那时候他那爹整日魂魄离体一般隐在雾灵山中,对着旁人家中的过了世的女人念念不忘,娘的忌日,他也不回来。自己闹腾了几年,越发心里恨,那一年早早又去闹,他只作不理不睬,自己气极,花了大价钱请了人佯作杀自己,重伤在雾灵山不远的密云,即便如此,都未能将他拉下山来!
蒸汽弥散,韩烺想到那时候自己还会为了别人作践自己,等他一走三年,江湖飘荡,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真是愚不可及!可眼下,他怎么又开始这样了?!
韩烺想得伤疤深处隐隐作痛,只是痛意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