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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手足无措,只顾惊惶。她张眸四望,心底跃跃。
远远笑声传来,犹如水滴入河,荡开一层生机。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透过茂密的花丛去看。
碎石子道上乌压压一群人,簇拥着一身锦裙的小姑娘。她身量比自己还小,步子蹒跚,白白糯糯的团子脸十分招人喜爱。
牵着她往前走的少年萧戎五官尚未张开,但已极漂亮。走一步便低头问一声,温柔细致的模样叫人嫉妒。
围观她们母女的下人们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请安,一口一口“殿下”、“小姐”,恭敬谄媚。
小姑娘隔着人群看到她,当下停住,好看的眉皱成了一团:“你就是那个孟卿云?”
她不安地看向周氏,周氏只是慌乱地甩开她的手,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妾身周氏,见过小姐。”
她往后退了一步,觉得眼前的娘亲有些陌生。
小姑娘嘟嘴:“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她生得娇俏,连嗔怒的样子都可爱非常。
身后的仆婢立时推了她一下,嘲弄道:“小姐问你话呢,哑巴了?!”
周氏焦急地朝她使眼色,一只手落在她胳膊上,避开众人的目光狠狠拧了一把。夏风徐徐,她背上冷汗湿透,几乎将干裂的下唇咬破。
本以为肯定要惹恼这贵家小姐,谁料那少年忽然道:“玉儿,老师还在等我们呢。”
他开口,周围众人瞬时明白话中的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哄得孟卿玉转身离开。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那么傻傻站着,看着他们远去。耳边是周氏絮叨的责怪,太阳刺得眼睛发疼,她被泪水迷了眼,一眨眼,就见少年回了头。
他有一双浓墨染就的眼,轻飘飘朝她看过来,满园山水都失了色。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恍惚天地风华都聚到了他身上,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是只有一瞬,他转过头,继续牵着那小小人儿,一步步往前走。
太阳太辣,辣得她眼泪溢出来。
心底某个地方裂开空洞,苍白越来越大,五脏六腑沸腾翻搅。她脚下一空,从缝隙里掉落,耳边风声呼呼,坠入无边黑暗。
☆、第九章 人共青山瘦(九)
翌日醒来,衣裳已经换过,顺滑料子贴着肌肤,有些冷。
苏苏扶她起来,替她卸下药:“昨夜是皇上亲自给主子上的药。”边说边觑她神色,“先前老爷派人来唤主子去书房,奴婢现在先把药给洗了吧。”
她说出来是希望主子能高兴一些,可孟卿云神色似乎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药起了作用,视物清晰许多。她穿衣束发,连东西都没吃就去了书房。进门后对着孟昭元行礼:“父亲。”随后转向立在书桌旁的许氏,垂首道:“母亲。”
孟昭元皱眉:“都什么时辰了才来请安,越发不懂规矩。”
孟卿云一直低着头,语气恭敬:“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她以到别庄养病为由离开一月,如今回来,孟昭元不曾问她好了没,倒是还记得训训她请安的规矩。
许氏笑道:“老爷莫生气,云儿大病一场,一时忘了也是有的。”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孟卿云的脸,心疼道:“瘦了许多,我让下人多做些东西给你补补。”
“多谢母亲。”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许氏微笑颔首,眸光一转,忽地道:“你妹妹进宫一事,你可知道了?”
孟卿云一怔,低声道:“知道了。”
许氏闻言笑容大盛:“当时因你病着,我与你父亲便没有扰你。如今玉儿进了宫,你是她哥哥……”
“你先出去。”孟昭元忽地从桌后起身,浓眉紧蹙,看向许氏。
许氏不解,眼中不悦一闪而过。只是顾着他一家之主的身份,顿了顿,还是福身退下。
屋子里一时只剩他们两个人。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青石砖上形成曼妙纹路,蔓延至脚下。孟卿云静静低头站着,父亲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面前覆下一道阴影,她才意识到孟昭元已经走到身边。
“你还记恨你母亲吗?”他抬起手,在空中停顿许久,缓缓放在她肩上。
这一刻,柔和了不知多少。
“当年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和你娘受了委屈。”孟昭元叹息,“你母亲出身大家,心高气傲,对你们娘俩若有薄待,也是为了我的缘故。”
他口中的“娘”和“母亲”,自是周氏与许氏。
孟卿云听了开头便猜到真意,嘴角冷冷扬起,洗耳恭听。
孟昭元看不到她表情,见她沉默,以为她尚在细思量,语气更是婉转。
“况且……孟家始终要交到你手上,再如何,也足够弥补了。”他拍拍她的肩,挂起一丝笑:“玉儿是你母亲所出,但也是你妹妹,与孟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思单纯,进宫后难免遇到险阻,你帮衬着她,亦是帮着自己。”
铺垫了那么多,孟家都交了出来,也只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帮衬孟卿玉,亦是帮衬她自己。
☆、第十章 人共青山瘦(十)
那她不要孟家,是不是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风过屋檐,铃声清脆,隔空传去很远。她的心思也被带得飘远了,遥遥听见复苏的枝芽颤动,溪水潺潺,一片勃然生机。
房外脚步声凌乱来回,想是许氏不放心,所以没有离开。
而身边的孟昭元还在等她回话,略显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非要一个承诺。
她的小妹妹……她多羡慕呀。
父亲疼爱,母亲忧心,陆风相帮,萧戎……爱慕。但凡是她认真放在心里的人,但凡是她行事说话顾忌着一二分的人,都在帮她的小妹妹。他们一个个,生怕她慢待了那人儿一丝半点。
胸口发痛,她低咳一声掩去。
再抬首,笑意盈盈:“父亲言重了。皇上后宫空虚,只得妹妹一位妃位,哪里有人能越过她去。”微微扬起下颌,眸色亮得惊人,“即便日后宫里进了人,妹妹有皇上爱重,也是轮不到孩儿帮衬的。”
她语气平淡,眼角微扬,泄露出一丝讥讽。
孟昭元半生为帝师,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当即脸色发青,猛地甩开搭着她的手,冷笑道:“孟卿云,你是不是以为你如今位高权重,我已奈何不得你?”
她扬唇:“孩儿不敢。”
孟昭元被她的态度激得怒气翻腾,反手抓住桌上的镇纸朝她扔过去。“砰”地一声,白皙的额头渗出几丝嫣红,渐渐汇聚成河。
血迹顺着肌肤蜿蜒,衬得一双明眸璀璨生光,仿佛多了许多快意。
孟昭元怒极反笑,“三年前你将玉儿送到湛北休养,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
“当真和你娘一样,下作的东西!”他脸上充满了厌恶,像是看着什么不洁之物。“我告诉你,即便孟家只有你一个男丁,就算你位极人臣,可玉儿才是孟家嫡出,你这辈子也别想越过她去!”
他打骂了仍是气不过,恨恨扬起手,却见孟卿云抬眼看来,沉沉落落。身子莫名一颤,那只手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于是恼怒地挥开桌上纸张无数,怒道:“将来孟家门楣若是因你受辱,我必亲手斩了你!”
她抬袖擦了擦眼睛,笑道:“父亲说的是,孩儿有自知之明,从不敢妄想越过妹妹。”袖口鲜红刺眼,她行礼:“孩儿衣裳脏了,恐污了父亲的眼,这就去换。”
说完施施然转身,出门时对上许氏惊怒的眼,满脸血红地对她一笑。看许氏又惊又骇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她觉得自己定是魔怔了,要不然为什么弄得满身是伤,反倒痛快了。
血蒙了眼,没头没脑地走,直到最后没路了才停下。鼻尖、眉间酸涨,她抬手揉了揉,一低头,对上脚下水坑里的倒影。
☆、第十一章 人共青山瘦(十一)
面容可怖、狼狈不堪。
她真是好样的,居然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昔日紫云山清贵风流第一人,手下折损名门邪道无数的孟卿云,今日却伤在自家毫无缚鸡之力的父亲手上。头破血流,锦袍染污。
师尊若是见到,怕该笑话她了。
她扯出一丝笑。风将踏踏步声送来,分花拂柳,是为寻她。
片刻苏历的声音响在身后:“主子,皇上赐了太医看诊的恩典,此刻人已到府了。”
她岿然不动。
苏历以为是萧戎没有哄好,摸摸头,劝慰道:“皇上恩许主子病好再上朝,各家大人也送了东西来,还请主子去看看。”
她忽道:“我入朝多少年了?”声音哑得厉害。
苏历吓了一跳,舔舔唇,只敢先回答:“十年了。”
“十年……”孟卿云说得极慢,恍惚含了一点点惋惜:“十年没有回去见过师尊了。”
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她对萧戎不敢有半刻分心。以至十年间,再没闲暇理会旁事。
“主子?”苏历嗅到甜腥味,愈发不安。
孟卿云双手垂在身侧,微微偏过头。
她睫毛上沾着干涸的血,底下眸子倒映天光一脉,暗红幽明交错。额前碎发随风轻晃,薄唇开阖,带了无尽的倦怠。
“回去吧。”
苏历什么都不敢再说。
踱回她住的南思院,守在院门的苏苏一见着人影便扑过来。到了近前生生被孟卿云的模样骇住,呆愣半天,才别过脸道:“姨娘来了。”联想主子之前去了何处,这伤的由来就不难猜出了。
苏苏难受得厉害,扯住卿云的手闷闷道:“奴婢先给主子上药。”
孟卿云摇头:“你们在外边候着。”言罢进了院门。
周氏来见她,一向是不带下人的。自个儿在卧房里等着,开着门,一张脸黑沉。
见她缓步而来,面上带血,惊得起身。稍一迟疑,又咬牙坐了回去。
等她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昨儿个歇在下人屋里?”
柳叶眉蹙得死紧:“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这么不守规矩?玉儿进宫给她娘争了脸,你难道要让我没脸见人?!”
孟卿云任她说着,径自将帕子在盆里投了一遍,擦着脸上的血。
周氏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跳脚,冲过去拉住她手臂:“你听没听见?!”
孟卿云放下帕子,侧身对她一笑:“孩儿听见了。”
额上伤口擦拭干净,才看清蹭掉了一块皮。
周氏捂着胸口,瞪她一眼:“你又说什么惹你父亲生气了?”
她笑而不答。
周氏怒其不争:“孟卿玉走了,今后你父亲膝下只剩你一个陪着,你只要稍花心思,何愁他不疼你。”
她笑出声来:“这三年父亲身边只得孩儿一个,孩儿待他恭敬有礼,也并不曾见父亲疼孩儿半分。”
“那还不是因你非把孟卿玉送走……”周氏说到这里一顿,尚是明秀的脸看向她,眉头皱起,默默将她上下打量一遍。
☆、第十二章 人共青山瘦(十二)
孟卿云走到桌边坐下,斟了两杯茶。
周氏跟过来,抿唇思量半晌,盯着她道:“你老实告诉娘,你对皇上……还存着那份心思吗?”
她一愣,才发觉茶已凉,入口苦涩。放下茶杯,轻轻一笑:“娘问这个做什么?”
周氏看她样子心下一松,叹道:“皇上倚重你本是好事,不知哪家碎嘴子传出风声,说……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