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实在用不着这么多人,不如留下一个,其他人在司礼监供职,他们还小,你多提点就是了。”
我走到那孩子面前,俯下身温言问他,“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他欠身答道,“林升,今年十三了。”
我笑着冲他点头,又对冯瑞道,“就留下这一个吧。”
冯瑞一时面色犯难,对我点头哈腰,“您这不合规矩吧,前头高掌印可是有四个奉御伺候的,您这么一弄,回头内务府钱总管又说我不会办差,您好歹体恤我些儿。”
我明白他的难处,亦觉得抱歉,”我一个人惯了,人多了反而不自在。你也不必为难,钱总管若问起来,我自己去和他说。”
秋蕊因在一旁笑道,“冯秉笔就别逼你们头儿了,也甭拿别人比他,他是满宫里头出了名的没架子的,要人伺候他,还不让他坐立不安的,他既挑了人,你索性就把剩下的带回去吧,可别为难这几个孩子,要不有人更不自在呢。”
冯瑞见我如此坚持,秋蕊又这般说,只好作罢,带了那三个孩子自去了。
秋蕊把林升推到我面前,笑道,“还不快拜见你们周大人,以后你跟着大人,可要巴结好他,他一高兴就抬举你了。”
我忙笑着摆手,对林升道,“秋蕊姐姐和你玩笑,我日常侍奉陛下,也没旁的事要你伺候。你若有什么要求,倒是可以告诉我。刚才忘了问,你是哪里人?”
林升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道,“我是惠州人,大人去过那里么?离京城可远了。”
他刚才说的话不多,现在一口气说了这么长,倒是能听出他吐字带着南音,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禁宫,想来也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
我心下恻然,想要安慰他几句,记起从前听他们说过,南省人习惯叫名字的时候前面加个阿字,便微笑对他说,“我没去过广东,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想去看看那里的海。以后我叫你阿升可好?”
他果然很开心,高兴的冲我咧嘴笑道,“我阿妈从前就是这样叫我的,大人您真好,是我进宫之后见过最和气的人。”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秋蕊在一旁含笑打量我们,因想起刚才冯瑞的话,我便问她,“我升了掌印,那高大人今后做些什么,可有安排么?”
秋蕊瞪着眼看我,奇道,“你不知道么?高大人卸任之后要出宫去了,说是今儿傍晚就走,这会子应该还在收拾东西吧。”
我闻言一惊,我竟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要离开了,想到从前种种,觉得务必要去送送他。我匆匆和秋蕊说了,麻烦她带着阿升各处认识一下,我送完高谦便即回来。
我快步走去高谦的住所,见他一个人在房中,正自擦拭着架上的珐琅花鸟纹瓶,看我匆匆而来,对我点头笑了笑。
他才刚卸任不久,此时身边就已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了,从前他掌印内廷之时何等的威风,亦是前呼后拥多少人巴结奉承,眼下却是人走茶凉了。
我怕他心里不舒服,对他躬身行礼,道了声高大人。
他神态倒是一派从容,“我已经不是内廷掌印了,你这般称呼我,不妥的很。”
我点了点头,心念一动,“您对元承有提点之恩,也算元承的师傅,我叫您一声先生总不为过吧。”
第二十六章 黄昏无限思量(三)
他颌首,笑意温和,“你如今身居高位,还能这样谦逊,也是难得。你今日是来相送的么?”
我点头,环顾四周见一应物事俱在,因问道,“先生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帮您整理了一并送出去。”
他亦四下里看了一圈,摆首道,“宫中之物,老夫没什么可拿走的,即便赏赐的,亦都是皇家所有,还是留它们在该待的地方吧。”他看了一眼时辰,道,“我该走了,不如你送我到神武门吧。”
我忙答应了。他只有一个随身的小包裹,我便接过来替他拿了。
临出门前,他回首,再次环顾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面容平静,我看不出他是否留恋,但想来多少会有些怅然吧。
我跟在他身后半步,问道,“先生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他目视前方,平静的道,“做回个普通人。只是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容易。老夫后半生会努力的学习如何在市井烟火中找到一份寻常的快乐。”
我觉得有些茫然,因为那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也已经很遥远了。
但我明白他所说的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内廷宦官,大概已如同宫殿中的雕梁画柱或是斗彩飞檐一般,注定只能属于这座皇宫,如果融入苍茫人海,似我们这样的异类,是否还能从容的生活,我想象不出。
见我不说话,他轻轻笑着,扭过头看着我,“你还是有这么多的疑惑和困扰么?你现在是内廷中最高位的宦官了,怎么好似并不是很得意,不是很开怀?”
他这样说,让我又有些惶恐,我微微欠身道,“元承年纪轻,不懂的事还很多,可否请先生略加指点?”
他顿下脚步看着我,须臾,含笑道,“若想做个皇家的好奴才,那就只有少说话,多做事,主子说什么便做什么,总不会太错。”
他看我面带疑惑,略略摇头道,“可惜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你尚且有自己的想法。如老夫上次拜托你之事,你就肯尽力周全,可见你还不是个做奴才的好材料。”
他轻轻叹气,接着说道,“先帝和陛下不同,你和我亦不一样,所以我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你这个人纯良谦逊,这原本是个好处,可在这个位置上,也有可能是坏处。你能明白么?”
我想他的意思是,我是陛下近身内侍,且尚算得陛下信任,以后无论内廷还是外朝都会有人趋奉于我,如不能克己守礼擅涉朝政或一时心智不坚为人利用,日后恐怕皆会酿出祸事。
我将自己所想告诉他,他却摆首道,“你只知道要约束自己,就没想过即便你约束的再好,也会有人心怀嫉恨想要加害你么?你处在这个位置上,再怎么守住自己也很难不涉一点朝政,何况这里头还有权力,一旦沾染上,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且问你,如果因为陛下的宠信让你横遭嫉恨和非议,甚至有天言官弹劾你,你怎么办?也仅仅只是靠谦虚谨慎来应对么?”
他说的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我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他再度停下脚步,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异常清亮,低声道,“我问你,若有人毁谤你,有人怨恨你,你便如何?”
我心中一凛,脑中一片空白,慢慢垂下头,试图努力的想清楚他的问题,如果有那一天,我能做些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甬道中忽然有一阵清风吹来,此时春寒料峭,那风中含了股素梅清淡幽冷的香气,恍若醍醐灌顶般,我忽然有所悟,迎向他的目光道,沉声道,“无辩以息谤,不争以止怨。”
他神情震动,盯着我看了良久,才慢慢恢复容色如常。我似乎听到他轻缓的一声叹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对我含笑点头。
神武门已近在眼前,我只能送他到这里。我心里有些不舍,便问他,“先生府邸在哪里?若有机会,元承想去府上看望您。”
他悠然一笑,对我摆手,“不必,你早晚会是众矢之的,老夫还是不和你扯上关系的好。”
他笑过一阵,忽然正色道,”我此去已非宫廷中人,也不想再听再议宫廷中事。你也要懂得避嫌,不要和我这个旧人过从太密。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我们就此别过吧,你也多保重。”
我懂他的意思,默默的点头,将包裹递给他。我看着他转身,不再回顾一眼,慢慢的踱出了神武门,最终一点点的消失在我视线里,只留下夕阳下我独自一人的长长的影子。
我转身往回走,一路上不时有过往的内侍对我行礼致意,我亦对他们颌首回礼。
我忽然间醒悟到,也许对于在内廷中服役的宫人们来说,高谦的时代已远去,而即将开始的是一个崭新的,属于周元承的时代。
第二十七章 检点新愁与旧愁(一)
“元承,你来看看这个。”陛下将一本奏疏掷于案上,听她的语气颇为不悦。
我拿过来看了,内容是参议沈饮冰弹劾曹国公长子李忠蓄养庄奴,肆意骄横抢占南郡民田。看完奏疏内容,我格外留意了内阁所做的票拟。
大魏朝制,朝臣奏疏皆先由内阁尚书们商议拟定处理意见后,呈上由皇上审批做最终的决定。前者称票拟,后者因皇上御用朱笔,所以有又叫批红。
我见票拟内容简单,说李忠乃功臣之后,历来遵章守法,沈饮冰所奏之事查不符实,建议陛下将此奏疏留中不发。
我知道她在等我回话,“臣听说李忠娶了首辅秦大人的次女,既有姻亲关系,内阁如此票拟也不令人意外。”
她哼了一声,“朕日后还要和秦启南成婚呢,那李忠岂不是也成了朕的姻亲了,秦太岳是越老越昏聩了,纵容这些不肖之人。他只当朕绝不会不给他面子。”
“秦大人自乾嘉朝就在内阁主政,致力推行新政改革,一直也算勤勉清廉……”
她打断我,“他清廉?外头不敢说罢了,他最擅长的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我拿了玫瑰汁卤的蜜饯放在她面前,劝她说,“水至清则无鱼,陛下不能太认真。”
“朕不认真,人家可认真着呢。今儿在西暖阁里你又不是没听见,他竟然问起朕大婚的事,先帝去了才几个月的工夫,说的好听大婚也是遵先帝诏。
可谁家娘没了女儿转脸就能嫁人的。他打的算盘我清楚,结了亲就是更是一家人了,还有子孙后代呢!
他现在事事都把在手里,举凡有一点反对他的意见,他有本事当着朕的面儿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回头还补上一本参人家的题本。”她说着有些泄气似的,靠向椅子背,“只当朕的叔叔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我知道她最近越来越反感和忌惮秦太岳,可秦太岳做了二十多年的阁臣,门生满天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动摇的。“陛下打算怎么回秦大人?”
“给先帝守制,再拖个一年吧。”她又拿起刚才那本奏疏,略微一犹豫,提笔批道,朕要看如何查的。
翌日辰时,我照例去内阁院子取今日的奏疏。秦太岳面有不悦之色,见了我便问道,“请掌印代为通传,老夫要面见陛下。”
我自然知道陛下在养心殿西暖阁,眼下并无其他安排,便请他和我一道进内廷。我猜测他是为了陛下昨日驳回了他对李忠一事的票拟。
果然见了陛下,他开门见山的道,“臣早前已责成顺天府尹彻查李忠蓄养庄奴抢占南郡民田一事,结果查实乃是一场误会。
起因是李忠府上的一名侍妾因和主母不和,私逃至南郡她的姨母家躲藏,后被李忠知晓这才带了仆从去南郡拿人,不料却被刁民反咬一口说他纵奴行凶,顺天府尹日前已查清楚了,并将那起诬告朝廷官员的刁民明正典刑。陛下要看查的过程,臣将顺天府的记录都带了来,呈给陛下。”
我接过他手中的记事簿呈与陛下,看来秦太岳对此早有准备,我正在猜测陛下会如何回应,只听她低声斥责道,“刁民是难惹。但李忠也不是个省事的,他行为若是检点怎么能让人抓住把柄做文章。
为了个小妾闹成这样还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