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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迟暮-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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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里怕是长安诸多闲人都在等着看他们定北侯府的笑话,看她盛迟暮的笑话,看她是如何盛装入长安,满心满意来做太子妃,而最终夹着尾巴灰溜溜逃回漠北的。
  翌日,皇宫之中没有任何消息,对如何安顿嫁入长安的安宁县主,宫中并无回应。
  齐嬷嬷又托人朝宫里头打探,都说太子殿下撞晕了,过了这个时辰都未醒来,御医束手无策,查不出什么症状,宫内乱成了一锅粥,而皇后娘娘原本属意盛迟暮为儿媳,此时的决心亦有所松动。
  再多的话便打听不出来了,齐嬷嬷只听人说,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谈议安宁县主,看戏者、怜悯者凑了十座话楼茶馆。
  而盛迟暮还是沉静地坐在她的院子里,喂鱼、剪花、题诗作画。
  她看起来幽幽淡淡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身淡衫罗襦,挽着如墨如鸦的青丝,清秀脱俗。齐嬷嬷总怕哪一日一个不甚,她们家女郎便化作了一缕烟气飘上云巅了。
  “咱们等得长了,旁人不知该怎么议论,常言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您不如以侯爷的名义朝皇上递封信,好歹说您与太子也有婚姻之约,他如今既然晕迷不醒,恐生大事,您去瞧瞧也没错的。”
  话虽如此说,但齐嬷嬷心里头晓得,他们女郎是个清冷内敛的性子,漠北女儿比起大梁来虽然豪放不羁,但盛迟暮每回出门都是车骑雍容,必带着一方幕篱掩面,藏了那副姣花照水的容色。
  她嫁人了都不知道会如何自持稳重,何况只是一纸婚约?要盛迟暮去探望太子,她多半是不肯去的,只是齐嬷嬷近来听宫里人说了好些太子的好话,才略略有些惊奇,不知这位未来姑爷是何等人物,传言是否属实。若是市井之人夸大其词,县主便为了三人成虎放弃了锦绣良缘,未免太可惜。
  齐嬷嬷耐心地等着,等了许久,盛迟暮将画笔搁在砚台,一幅海棠春睡图栩栩落于宣纸上,她轻声道:“不用。”
  齐嬷嬷惊诧,“县主当真不好奇,那太子真晕是假晕?”
  “皇上和皇后,没有骗我的必要。”盛迟暮一句话令齐嬷嬷恍然而后彻底木住了,“明日再没有消息,我们便回漠北。”
  但这个明日来得太快了,反转也来得太快了!
  长安城里说书为生的评客们,和听书为乐的听众们,齐齐傻了眼,结了舌,哽了喉咙。
  那位据说为了拒婚誓死不从的太子爷,在榻上躺了十八个时辰之后,醒来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衣不及带、鞋不及履狼狈冲出了东宫,本来皇后已有退婚之意,既然宝贝儿子不愿意,当然这婚便结不成了,凤印都取了,朱砂也备了,可巧任胥风一阵冲入永安宫,皇后大惊失色,忙问:“儿啊,你醒了?”
  任胥一把抱住皇后,脸色激动,“我娶,我娶!别把我媳妇儿退了!”
  马皇后惊疑道:“你不是最不愿娶盛家女郎,发下毒誓,娶一个夜……不如撞墙么?”
  太子支吾半日没说个所以然,但这婚事到底没退。
  不枉盛家县主千里迢迢从漠北赶来完婚,这位浪荡的太子殿下总算是收了心定了性了。
  马皇后语重心长道:“胥儿,母后早同你说过,盛家的安宁县主,与漠北其他女郎不同,是个知书达理的贵族千金,你莫听旁人三言两语迷惑了。你好生待她,咱们任家与盛家自然更相和睦,你父皇还指着他们保卫北疆呢。”
  后头一句话音落地,任胥的脸色微微变白了一瞬,仿佛想到了什么。他蹙了蹙轩眉,沉声道:“儿臣知道了。”
  盛迟暮将回漠北的行囊都已装点好了,齐嬷嬷却乍然捎来消息,“县主,咱们走不了了。”
  “嗯?”盛迟暮放下手中书卷,文墨之中自有一股逸然潇洒的气息。
  齐嬷嬷脸色复杂,长叹道:“太子殿下中了邪了,醒来便变了主意,还说什么,非、非您不娶。”
  饶是剔透如盛迟暮,此时也猜不透任胥的心意了。
  “我、我真要留在长安了么?”盛迟暮的手指抚过墨香氤氲的古书,低语喃喃。
  这两日,盛迟暮在驿馆之中足不出户,本不想见识长安的浮华盛世,这天下的河清海晏,都与漠北隔了太远了。她微扬下颌,这一带苍翠的群山,顶峰分黛,犹如毫巅绝妙一笔。长安的山,雄峻冷峭,不似黄沙无垠处,不似她梦中故里。
  而这里,未来将是囚困她一生的异地。
  九月初四,盛迟暮盛装嫁入东宫。
  锣鼓喧天,长安城酒宴十里,飞红如雨。载着太子妃的花车驶入宫门,吹着唢呐、敲着锣鼓,在山上,水上,犹如奏响了一场盛世山河之歌。
  上百人跟在花车后头,单是红绸子便铺了数里之遥,罗纨之盛,多于蔓草参差。更有百十号人在不远处的山腰鸣鼓击乐,唱的《击鼓》,那鼓声敲在盛迟暮心底,唤得她一颗平静如洗练过后般澄明的心方寸大乱,只听遥远而清亮的声音,正唱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这话她也曾对谁说过。那个人让她有了悲欢,学会了喜怒,从此后的一颦一笑都是为了他。
  就这么迷茫而心如鼓声地,盛迟暮糊里糊涂被送入了宫闱。
  东宫的烟火宛如流霞云锦,裂开之后,又迅速偃旗息鼓从半空坠落,她被放下了红盖头,迎入宫门,身后跟着盛装红绸的齐嬷嬷,并几个皇后娘娘挑了送来的小宫娥,跨过门槛和火盆,只听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良辰已至,送太子妃入洞房了。”
  盛迟暮虽饱读诗书,但并不知大梁男女成婚的习俗,她不过是不想出丑,那群宫娥要她做什么她便顺从,一切井然,她坐在铺着大红床褥的缎子上,手指轻抚过被褥上并蒂莲花、鸳鸯戏水的纹理,细条均匀而轻柔,一看便是大家手笔。只是身下坐着的一团红绸有些咯人,方才来换水的宫娥解释过,这底下铺了几层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正是吉祥之兆。
  她听到来往的人似乎安静了,便想到是不是太子殿下要来了。
  可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是不见人。盛迟暮难免有些心中忧烦,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女郎,平素又端庄娴雅,连男人都不识得几个,何况是大婚之夜,洞房花烛。
  正当她想着,忽地,身下传来一阵熟悉的潮涌。
  盛迟暮眼风一动,生平头一回陷入如此尴尬窘迫的境地,瞬间红云漫过脸颊,她的视线被红绸阻隔了,只能咬了咬唇,试探着喊了一声:“齐嬷嬷?”
  “嬷嬷方出去了,太子妃娘娘让我唤她来么?”这是皇后赐给盛迟暮的婢女,名唤姹嫣,生得小巧玲珑,但一双美目也是顾盼神飞。
  “嗯。”盛迟暮低低地点了点头,将红唇咬得更紧了。
  不一会儿,齐嬷嬷缓步走来,将婚房里的丫头打发出去守着,握住了盛迟暮的手,“娘娘,怎么了?”
  “嬷嬷,”盛迟暮窘得清丽温婉的脸颊冒出了火一般的烈红,“我……我好像来癸水了。”
  齐嬷嬷大惊失色:“这……这……怎么会,不是该还有好几日么……”转眼嬷嬷又想到,本是还有好几日,但他们从漠北一路南下,走了千里,水土不适也是有的,若非那太子撞晕了两日,今夜洞房花烛也不至于……
  齐嬷嬷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殿外却传来内监的哈腰之声:“太子殿下请。”


第3章 
  明月如水,风里传来鸟雀惊离花枝的声动,齐嬷嬷豁然一惊,只见一袭繁复华贵的猩红底玄边描金的喜服跃入眼底,再往上,便是修长一截腿迈入铺红撒花的红毡,年方十九的太子,峻眉如墨,一双微挑的桃花眼,生得灼灼曜目,齐嬷嬷心头一震,这便是那位风评恶名远扬漠北的太子殿下?
  听人说是个纨绔草包,齐嬷嬷心里头想着,他必定会坐在那画着龙的大椅上,翘着二郎腿,扣着烟锅袋子吞云吐雾,想得后怕时,太子在她心底是个嘴歪眼斜、满脸肥腻的浪荡子。
  可是转眼那位生得犹如人间琢玉郎的太子殿下已经脚步翩翩地走到了眼前,因这差距委实太大,齐嬷嬷傻了好一阵儿,硬是半个字儿都没说出来。
  盛迟暮隐约地瞧见了红盖头底下,那闯入眼帘的一双长靴,金玉生辉,原来,原来这就是她的夫君。
  任胥大袖下的手颤抖起来,在站在盛迟暮眼前之时,他俯下来的眸光盛着一泓碧水般深沉,好半晌,齐嬷嬷反应过来,正要说一句什么话,毕竟县主眼下癸水来了,恐怕是不能行周公之礼了,但好不容易等她张开了嘴,任胥忽然挥手,“都退下。”
  太子爷的声音听起来透着一两分喑哑和疲惫,但正是这份沙哑,让它显得分外诱人。
  齐嬷嬷拧着眉,嗅到任胥身上一身的酒味,刺鼻得紧,心里头嘀咕:怎么喝了这么多,要是瞧了咱们县主,酒后乱性,劝不住了如何是好?
  她张了张嘴,任胥不悦地重申了遍:“退下。”
  这次声音更哑,也更冷,齐嬷嬷心道,怎么了,不是又巴巴回来要娶他们县主么,怎么洞房花烛夜板着个脸如此不高兴,既然如此,又何必答应这门亲事,齐嬷嬷心里敢这么想,却不敢违背任胥的话,诺诺地答了一句,便弯着腰退去了。
  盛迟暮更紧张,身下已经一片濡湿了,早在过火盆的时候她便隐约有了几分感觉,她的癸水竟然在最不该来的时候来了。她柔软白皙的手指抓过了红裳,捏出了不少褶痕。
  这个小动作落在了任胥眼底。
  原来,原来她是会羞怯的,像个最平凡的姑娘。
  她和那个男人洞房花烛的时候,也是这么……任胥湿了目光,一伸手便将压了她几个时辰的盖头打掉了。
  视线一瞬间空明起来,烛火高照如榴,柔光之下,盛迟暮清丽秀雅,打着一层薄薄轻粉的脸颊宛如含露娇花,朱唇红艳欲滴,青丝被束在凤冠之中,只落下纤细的几绺,衬得那张美玉无瑕的脸更显小巧。
  她在满室的红光里,有些躲闪地,还是撞上了任胥的目光。
  这么一望,她便怔怔地移不开眼了,她的夫君站在眼前,挺拔高颀,犹如嘉树。但他看着她,那目光里,有执迷、有失而复得的欣喜,还有缠绵、怜惜、痛恨……
  “太子殿下……”盛迟暮稍稍挪动了身子,只是轻轻一动,身下便是一阵血涌如注。
  她不得不羞红了脸颊,在漠北那帮男人眼底,她是个从容娴静,在百万军中亦能谈笑作画的风雅女子,也是他们不敢亵渎的一朵心上白莲,可她也是个女孩子,盛迟暮从未遇到过眼下这般窘境,不说嬷嬷先前拿给她看的那些男男女女的画儿,单是此时要她开口告诉任胥一声“我来癸水了”,也是要她性命的。
  任胥蹲了下来,将脑袋微微一偏,从下打量他的新婚妻子,见她脸色潮红,又羞又急的,倒是从未见过的明媚之景,忍不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于是不说话,等着她,看她能在他的注目下,说些什么好玩的话儿来。
  姹嫣在暖宫外等了一炷香的时辰了,见齐嬷嬷在回廊下踱来踱去,心道房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殿下万一要是不会……该怎么办?
  于是姹嫣便喊了一嗓子,“殿下,您该,该与太子妃饮合卺酒的。”
  任胥咧开嘴角,“知道了,吩咐下去,今晚没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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