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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慈明一直静默着没有说话。
看着姜豪起身送刚刚才到宅子的李祖娥出门，他知道李祖娥不会在长安多做停留，直接就回返回赵郡了。他仍旧记得当初那位温文儒雅的父亲，虽然他伤害了自己的母亲，但感情的事情真的是没得解释的。他小的时候不懂事，看到胡荀对冯子琮气势汹汹的时候也只会觉得很害怕和慌张，但长大后，他知道了欧阳蘖的存在，却认为胡荀对待欧阳蘖的态度是不对的，还劝阻她。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对小怜感到了深深地歉意。不管今天的她是不是还活在世上，不管她身份如何，他都觉得冯家始终是欠她的，也欠着她那位到死都没能获得名分的母亲。
在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眼中，也许最该受到指责的人是胡荀，但在他的想法中，冯子琮其实也是有责任的。作为已经让欧阳蘖托付终生的人，他没能给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和位份，这就是身为一个男子欠了心爱的女人的，而这样的东西其实是最珍贵的。
而如今，这位离开人世的少女也是个得不到任何名分的人。
也许在后世的评说中，小怜会是大齐的冯淑妃、大齐的左皇后，但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真的，也不是她想要的。她该有的名分，她一样都没能真正的得到，就这么抱着了无生意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这些天谁都没有心思再回到李宅去找李夫人理论，也没有人想要从李询的口中得知什么细节，更没有人想要去看李瑾的那张脸。大家都没有说，但心中已经对李宅充满了无法轻易抹灭的怒意，若是可以，这往后定然不会再有人去跟李宅多有纠缠。等到小怜的骨灰被李祖娥带回了赵郡，这座宅子的主人肯定也会易主，而他们也会和小怜一样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永远都不在踏足。
冯慈明忽然觉得心里空寥寥的，没有实感。
他是喜欢邺城的，纵然那里现在已经换了个样，可对他来说也仍旧是特别的。来到长安这个地方，也是因为官职的原因，可想到长安即将会变得更加陌生，他忽然也想要辞官离开了。
李祖娥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姜豪重新送上了马车。虽然感觉到身体很疲惫，可手中抱着小怜，她也归心似箭，半刻不想再在长安多做停留，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特殊的。
恍若待在院中一直看着自己和李祖娥的人都是不存在的，姜豪朝许青低声的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让许青直接离开了。他也不打算在长安继续待下去了，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计划，等处理好了在长安的事情，他也会到赵郡去。
目送许青和李祖娥一同离开，姜豪像是终于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抬手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感觉到睫毛上有些湿意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泪水抹在了身上的衣袍上。
刘梅枝从李宅被小怜“赶”出来后，虽然没有表现得有多么的愤怒，却还是在第二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长安。他一直认为刘梅枝就是行踪不定的人，刚开始那几天只是认为刘梅枝是出去散了散心，直到后来刘梅枝捎信回来他才知道他人原来已经回到了西域。
☆、第686章 忘记一世流离 19
对刘梅枝来说，西域这个地方就像对小怜来说的赵郡，比起长安肯定是轻松自在许多的。
看着李祖娥乘坐的马车渐渐地走远，姜豪感觉到自己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件事情要让刘梅枝知道，只怕要隔很久了。那个时候刘梅枝知道了，也必然会知道事情已经过了很久，想来也是不会莽撞的回来长安的，而这些缘分也就应该真正地藏在所有人的心中，让所有的人都重新开始。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小怜说过要重新开始生活的话，这些人中他只知道一个宇文达。宇文达算是给过承诺她的，只是最后并没有履行，虽然不是故意要辜负她，可说到底也是真的让她失了新生活的开端。而现在这样的结局，若是说和谁有关系，其实和很多人都有关系，如果真的要一个一个的来说清这其中的缘由，只怕很难道清楚了。
只是这些，真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姜豪回身看向邺城的方向，看向葬了高俨身骨的邺城。
小怜一辈子就这么二十年，过的不是真正的快乐，却也不是全是痛苦，只是这两者的比例细数起来真的是区别太大了。她这一世都是流离的，从这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不停的辗转、不停的重生，可这些都改变不了她曾经的身份。现在，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一世的流离了，终于能够真正的去到某一个地方，安安稳稳的就这么待着，再无其他。
再回到院内，姜豪本是低着头想着还要处理的事情，却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有些灼热的目光，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胡荀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正对着‘门’口的位子，是看着李祖娥和许青一块儿离开的。姜豪让李祖娥将小怜的骨灰带回赵郡这个决策其实是很自‘私’的，因为他从来没有问过其他人的意见，只是觉得这个觉得对小怜来说是好的就这么做了。她当然也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对她还是有怒意的，所以她也算是默许了让李祖娥接走小怜的这个决定。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李祖娥到了这里却仅仅是停留了一下便离开了，而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交’代过什么——
就好像她只是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姜豪读懂了胡荀眼中的情绪，而刚刚的他确实也没有想到她。现在已经把李祖娥送走了，小怜的骨灰也在那辆朝赵郡驶去的马车上，胡荀要么就去追，否则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是没有结果的。
看着姜豪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一样从自己的身边经过，胡荀有些气息不稳的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意，猛地拧过了头，厉声喝道：“站住！”
姜豪应声停下了脚步。
站在院内的冯管家、小荷等人从开始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姜豪也没有跟他们‘交’代过什么，但他们却是完完全全的信任姜豪的，也同意姜豪做的决定，所以看着李祖娥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和他们打也没有半分的怒意。小怜的骨灰才随着李祖娥离开，这院中的气氛也还是很沉重的，胡荀这一声的音量虽然不算很大，但语气终究是咄咄‘逼’人的，所以大家都下意识的把目光往她的方向挪过去，沉默不语。
感觉到冯慈明拽住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还隐隐加大了力道将她往回扯，胡荀心中又是一怒，发狠般的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扯出，转过身往停下脚步背对着自己的姜豪走过去。
院中沉重的气氛像是漫天的‘阴’云压在姜豪的心头。
他似乎能够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胡荀呼出的沾满怒意的热气。回过了身子，他静静的看着她，像是没有看到她眸中铺天盖地的审视。
“就算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在小怜的面前自称母亲，但你这样的决定本就没有得到我的答应，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将她送走不与我说也可以吗？”
胡荀没想到姜豪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被气笑了的勾起‘唇’角，语气嘲‘弄’：“这一次，大家都知道是最后一面，可你非要做的如此决绝？”
“你应该是见过她的最后一面的。”
姜豪微微一笑，‘露’出了罕见的温柔笑意，似乎前些日子一直冷脸待人的人并不是他一样：“而且，人死了本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让她去赵郡也是个虚式，为的也是求自己的一个心安，你当真以为她还能够感觉到我做的这个决定有没有什么好处吗？没有的。如果在人死之后事情还能够像从前那样子发展，在当初我仍旧会举起夺嫡的名号，纵然王爷倒下了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将其他更适合的人送上去。可是没有这样的人，我们也不可能找个人来代替王爷，就好像你代替不了她的亲生母亲一样，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能够代替她的亲生母亲。”
胡荀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姜豪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头轻笑了几声，笑声有些诡异：“其实想想也是有好笑的地方的。你看看，她看起来这一世都不缺人疼爱，可真正能够握在手中的感情又有多少？如今与她有关的人天南地北的分别葬着，他们中间隔着许多许多无法再聚集的障碍，难不成还真的要说他们的灵魂会在这片土地上重新聚集？冯夫人，从这一刻起，你就应该忘了过去的所有事情，好好地与你的儿子生活，然后好好地度过你的晚年。她的一世流离到现在也就结束了，她安稳了，你们也就不需要再惦记她了。”
冯慈明看到胡荀又准备再说些什么，这一次也没有再手软，一伸手就将胡荀拽回到自己的面前，迎上她怒气冲冲的目光只是淡然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缓缓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姜豪。
其实姜豪的话没有错，胡荀的话也没有错，只是这些对错在这一刻真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能够让这些争吵变得有意义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小的时候跟在冯子琮的身边，虽然冯子琮对他很严厉，但也是很慈爱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关系，他从小就对宽容、善待这样的事情有不一样的认知，觉得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无法提前知道，所以当一些事情发生后就应该以包容之心去看待，这也是他在后来能够非常轻松的接受小怜的原因。
站在他个人的角度来说，其实在知道自己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妹妹时，他是觉得很开心的。尽管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喜欢这位妹妹，他还是在心中祈祷冯子琮能够将她带回来，这样他就能够做一位英勇的哥哥了……
而现在，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可能去好好地实现，而他曾经幻想自己能够应用保护的人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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