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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亭,你是不是除了忘了我,什么都记得?”
他声音低哑,仿佛还带着哭腔,听得这无力的声音,突然间铺天盖地的莫名情绪朝顾兰亭涌了过来,她忘记了挣扎。
她竟然心疼。
“好像……是的。”
半晌,李勖没有说话。他不知是该开口说那些往事,还是就此缄口不提,任她想他不起,忘记那些过去。
顾兰亭听的他呼吸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最终顿住了想去踩他的脚,但还是用力推开了他。
“你是不是知道我所有的事?”他眼中有雾,她问时低下头没有看他。
“若是我说我都知道,你准备如何?”他不想她逃避,固执地握住她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我要你,不碍我。”
“你想做什么?”
“我要仇者痛,亲者快。”
李勖眼眸深起来,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住了,只点头应声。
“好。”
“那你可以走了。”她用力掰开了肩膀上的手。
“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我们的过去吗?”他沉声问她,回应他的是冷得不能再冷得语气。
“不好奇,我不需要这段过去。”不记得过去我尚且对你已不能自持,倘若记起,怕是要无法自拔了。
顾兰亭说完便走了,李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揉了揉眉心,也转身走了。
他知道她要干什么,她要报复太师柳儒意,她要为沈家平反,她要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沈家的荣辱。
可是,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他不知如何同她开口,他情愿她永远不知道真相。
顾兰亭回头看李勖走了,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烦闷起来,无处发泄,便朝着台阶旁的石栏踢了一脚,没想到用力过猛,脚趾头又刚好踢到石栏的棱角……
“嘶……”顾兰亭坐在石栏上抱起脚,疼得已不自觉涌出泪来。
“老爷,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守夜的家丁看到情况不对,问道。
“不……不用。”顾兰亭刚放下脚,便觉身前落下一片阴影,抬眼看,是李勖又回来了。
“怎么了?”
“没……没事。”
顾兰亭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伤脚着地,疼得她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还好身侧的家丁扶了她一把。
“啪!”
只听得一声脆响,李勖打掉了那家丁扶着她腕子的手。那家丁一愣,飞快地退了一丈远。
顾兰亭看着李勖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不禁笑了。她心里很高兴,都忘记自己刚才还对他冷语相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真被我吃定了。”这句话顾兰亭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摇着头笑。
“脚怎么了?”
“脚……不小心踢到栏杆了。”
“还能走吗?”
“能走。”
“喂,我说我能走……”
他并没有听她说话,拦腰抱起她便往屋内走去。
那守夜的家丁彻底石化了,刚才不是好像还在吵架吗?怎么形势转变这么快?
猝不及防看见李勖抱着顾兰亭,廊下端着脸盆的丫鬟忘了看路,直直地撞到了家丁身上,两人和盆一起跌到了地上。
“大暑,我眼睛有点儿辣,这是真的吗?”丫鬟谷雨揉了揉眼睛,问道。她不相信,她们一向喜爱有加的李公子竟然会跟老爷做这种不好的事情。
“是吧,他们说,这个叫……断袖吧!”
看着那几乎日日都来的白衣公子抱着他们老爷进了屋、关了门,那叫大暑的家丁才回过神,将谷雨从地上拉了起来。
“谷雨,你眼睛还辣吗?”
“不了,你快看,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顺着谷雨指的方向,窗户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重叠在一起,仿若交颈。
“他们说,那个也叫……云雨吧!”
大暑捂住了谷雨的眼睛,拉着她往东厢丫鬟房那边走过去。谷雨如今才值豆蔻之年,怎么能叫她看到这些呢?
不能教坏小孩子!
事实上,屋内的两个人,只是在上药而已。顾兰亭坐在罗汉榻上,李勖蹲在地上,两个人离得近,烛灯将他们的影子照得错位了。
顾兰亭的脚趾肿了,还流了血,李勖给她涂了上回摔马用的伤药。他的手捏着她玉足,温度烫人。
他烫,她也烫。
看着那青瓷的药瓶还有面前人温柔细致的眉眼,顾兰亭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上回那伤口早就愈合了。
“上回,你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鬼使神差地,她开口问他。
“还有很多,都没有看到。”他边给她穿好袜子,边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答到,嘴角还勾着莫名的笑意。
她的脸顿时烫起来,红的仿佛能滴出血。
他站起来,俯身靠近她,烛灯的火苗发出刺啦的声音,摇晃了一下后变得更亮了,照得他玉白的一张脸越发的俊朗不凡。
“你……你,你别这样,你坐过去,我给你喝杯茶倒……倒杯茶喝……”顾兰亭有些语无伦次了,伸手推着李勖往罗汉榻另一边坐去。
她倒了杯茶,却没递给他,而是自己两大口咕咚咕咚喝了。李勖看着她这慌张的样子,笑意更盛了。
顾兰亭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她似乎下定了决心,问道:
“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你怎么又好奇了?”
“我就是想知道而已,你不说算了。”顾兰亭微微挑了一下眉,又倒了一杯茶。觉得疲累了,便趴在了桌子上。
她眉眼低垂的样子,在灯光下格外的温婉乖巧,像是一枚小小的金钩,钩在他心尖儿上,他注视良久。
“你怎么会忘记了我?”
“嗯?”
顾兰亭轻轻哼了一声,未做他言,李勖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怎么每次都睡得这么快?他还有好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讲呢。
李勖叹了口气,抱起她往床榻走去。替她掖好了被子,起身想把屋里的灯一一灭了。待灭至书案前的灯,他无意发现案上有一幅画。
打开卷轴,只觉心旌一荡,千般欢愉,万般欢喜都在霎时涌上心头。
画中的公子眉眼清俊,正是他自己。他转眼看了一眼床上的佳人,心里甜蜜得紧,这幅画,肯定是她画的。
她用笔精细入微,线条凝练有力,刻画生动传神,连他眼中的笑意都格外明艳,想来定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他此刻才笃定,她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纵然暌违数年,记忆全非,她还是他爱的人,他也还是她爱的人。
他再细看,那画像之侧还落了两句诗: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他笑了笑,在那两句前面又添了两句:杏雨桃痕宛如昔,相思提笔甘如饴。
这相思如饴说的是他自己,可他希望,她也同他一样,这一别经年里,日日都是刻骨相思。
晓看天色暮看云,朝也思君,暮也思君。他希望,她也想他。
他合起画轴灭了灯,心里似浸了月光,明艳欢快。
家丁大暑把谷雨送回丫鬟房,才发现脸盆忘拿了,返回院中来拿时,正好看见顾兰亭房内熄了灯。
他敲了敲手上的脸盆,心里想着,明天早上起来,府里不是就得伺候两个老爷了?那谷雨端几盆洗脸水才好呢?得什么时候进去伺候才好呢?
他得先替谷雨好好想想,免得她明日失了礼。
☆、软玉温香
晨光熹微;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习风吹渭水,朝霞满长安。
顾兰亭睡得正熟,自酣梦中翻了个身; 没想到一下子翻下了床。她猛地惊醒过来,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冰凉和疼痛,身下是一片柔软。
她心里一震,立马彻底清醒了,抬眼看; 身下竟然是李勖; 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顾兰亭,想不到你这么……狼性?一大清早就这样?”他挑了挑眉。
“什么?你才……狼性呢!”
掉下床时被子压在顾兰亭身上,她艰难地撑着地想爬起来,却被李勖一把搂住了腰,她猝不及防地往下跌落,嘴唇碰上了他嘴角。
四目相对; 心跳如雷。
屋内静谧无声,仿佛连墙角的更漏都停了; 只闻心跳与呼吸。
他见她长眉连娟,微睇绵藐; 只觉色授魂与; 心愉于侧; 一时心思游荡散乱,如情猿之逸躁,似意马之奔驰。
他稍稍移了一下头; 含住了她的嘴唇。软玉在怀,温香盈齿,叫人沉醉。
“嘶……”
下一刻,李勖的嘴唇被咬了,还是很用力的那种,他分明感觉自己嘴里已经有了甜腥味儿。这跟想象中的温存相差太大了,让他一时有点儿懵。
顾兰亭咬了人之后,迅速从李勖身上爬起来了,还把被子蒙在他了身上,怕他起来,又把双脚踩在他身上。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问:
“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勖看了看她一双如玉似的小脚,有些恍惚。记忆里,疯闹之时,沈兰亭也是这样踩过他。彼时她不知他真实身份,今日,她还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便不会这般大胆了。
“是你昨天做了噩梦,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便留了下来。”说话时李勖动了动自己的头,在这床边趴了一夜,他的脖子正疼着呢。
“真的吗?”
“真的。”
顾兰亭先是摇头不信,后又想起自己的确做了噩梦,昨夜也似有人在照顾她,一时羞愧,赶紧拿开了脚。
“……哦,我,对不住啊!”
顾兰亭飞快地下床跑出去了,她正懊恼,感觉自己像是魔怔了,踩别人身上,这种事儿放到以前她可是从来不会做的,太不礼貌了。
今日怎么就心血来潮、一时失仪了呢?
“老爷,你怎么没穿鞋?衣服也不穿?”听到动静来伺候洗漱的谷雨问道。
“忘了……”
顾兰亭这是才感觉寒从脚起,身上也冷得慌,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她只穿了中衣。
顾兰亭扭扭捏捏回到屋内,李勖已经自地上起来了,被子也工工整整地铺到了床上。
她不敢看他。
“谷雨,带李公子去西厢房洗漱。”
说这话时,顾兰亭装作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可她心里在滴着血。府里都只知他是个男儿身,唉,她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梳洗罢,天还未大亮,顾兰亭和李勖一同在正厅吃早饭。顾兰亭吃得很快,她想早点儿去翰林院。
“你每日都这么早去翰林院?”
“是。”
“在翰院累吗?”
“还好。”
“我昨日话还没说完,你就睡着了。不知你在别人面前,是否也这般没有防备,万一我……”万一我是个登徒子,你就麻烦了。
“没有万一,下次不睡了。”
她打断了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承不住的话来。她左右看了看,丫鬟们此时都不在,又说道:
“李兄,你不要半夜了还来找我,还留在我这里,不……不太好。”
“你的意思是要我白天留在这里?”
“……”
顾兰亭扶了扶额,她发现他是个很不要脸的人,全不似他平日里翩翩公子的样子。他不说她还不气,他白日里也经常来,丫鬟家丁们都认识他了,以为他们是好友,还称他一声“李公子”。那群丫鬟欢喜他俊逸非凡的那张脸,每次都任他出入府中,她也是很无奈。
“李和昶,你是以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