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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见他那颓败神色、污衣烂衫,与那日在朝堂上判若两人,不禁一怔,少顷又看向他恳切道:“虽然做不了文学侍从,何以沦落至此?”
仓云漠然一哼,看向莫愁,狞笑道:“屈大人艳福不浅,莫非要将她与碧霞小姐一起收入府中?”
“你胡说什么!”莫愁怒道,“如何对屈大人如此无礼?”
仓云轻轻一笑,见莫愁那素净长袍上竟无一处纹绣织锦,便阴沉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这屈大人,看似光明磊落,实则比谁都深谙阴谋权术。”说罢细细打量莫愁道,“这倒奇了,看姑娘也不是大户出身,屈大人和你在一起,何以图谋?”
“你……”莫愁脸色赤红,怒极失语。屈原指着他厉色道:“噤声!休得语出伤人。我今日不与你计较,只叹息昭碧霞堂堂楚国第一琴师,竟不识人真相!”
那仓云无耻一笑道:“说来你不信,你那未婚妻至今仍四处寻我,要与我远走高飞。我尚有些良知,你回去告诉她,我已将她拱手让与你。”说罢戾声一笑,转身离去。
屈原捏紧双拳,忽然恨自己这贵族文人身,需时时抑制自己冲动想揍人的念头。半晌才缓过一口气,一看身边莫愁,已是眉目清冷。
屈原轻轻一叹,心中暗骂那仓云几声,对莫愁轻声道:“切莫误会,我上回只说了寥寥,这人是那……”
“你别说了,他是谁与我何干?”莫愁冷冷打断他,转身欲走。
屈原急拉住她道:“怎会与你无关?你若这样误会,使你我心生嫌隙,如何使得。你必要细细听我说。”
莫愁心中微微一动,停下脚步,并不看他。
“这人便是昭碧霞心爱之人,一心求功名而不中,昭碧霞以为他若考取文学侍从,便能获其父应允,便来找我通融。我起初觉得只要他诗才尚可,也未尝不是利人利己之事,他俩成婚,亦能解我心头大虑。不想那仓云太过钻营,擢考那日所作诗篇乍看尚好,细读满篇阿谀奉承之气,令我不齿。然大王看不出,我固执己见,终令大王未录用他。”
屈原轻叹一声:“他必对我恨之入骨,才会对你恶言相向。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他今日颓败至此,竟恶毒有加,可怜那昭碧霞一心痴念。”
莫愁听到那名字,虽知屈原并非有意,心中却又起了千愁万绪,只勉强一笑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怪不得她,爱情易令人迷眼。”
屈原一笑,握起她的手道:“莫愁,我心昭然,你万不可误会。”
莫愁淡淡一笑,轻声道:“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一路并肩而行,莫愁或笑或答,只在言语神色中隐见忧色。屈原知是仓云那恶毒之口伤她太甚,但该解释的俱已解释,莫愁所忧他并非不知,不过心中执念,让他有反抗这门第之别的悍勇。
两人一路走到江边,夕阳渐下,余晖将江面染成粼粼赤色,远山连成一片。有渔者归来,且划且歌: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渔民们将一篓篓鲜鱼拎上马车,挥手笑别,各自归家。
屈原与莫愁在江边坐下。余晖隐去,夜幕落下前的静谧天空盈蓝一片,如梦如幻。
“此时权县,当真美如画卷。”莫愁轻轻道。
“百姓和美、民生安乐,比画卷更美。”屈原轻轻一叹,“只是不知这天下和美,几时才能实现。”
“天下和美?列国纷争几时能休?不过可怜了我们这些百姓。”莫愁微微一叹。
屈原看向远方山峦,缓缓道:“愿把平生志,付了这天下和美。”
莫愁闻之一怔,不禁肃然。
半晌无人说话,只听得潺潺江水声,天边一弯新月如钩。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屈原忽然轻声道,“梦里我和你泛舟江上,头顶星光一片,美若幻境。可后来你突然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我惶恐极了,却怎么也划不到岸边……”
“后来呢?”莫愁问。
“后来就急醒了,方知是梦,虽安心许多,亦惊出一身冷汗。”屈原轻轻一笑。
莫愁心中甚甜,起身拉起屈原道:“跟我来。”
“去哪儿?”
“月夜泛舟。”
屈原欢喜忘形,高声叫道:“这回我要看好了你!”
待到重新上岸,已是深夜。屈原将莫愁送至门口,看着她那翦水双瞳怔了一怔,轻声道:“我下次要做一个娶亲归来,你忽然消失的梦。”
莫愁脸忽地赤红,心中狂跳,低头娇斥道:“休得胡言,快快回去!”屈原一笑道:“好,你先进去,我即刻就走。”莫愁掩不住刚刚慌乱的神色,匆匆一点头就开门进去。屈原在门外怔怔站了一会儿,心中满是甜蜜。
莫愁蹑手蹑脚进屋,见室内一灯如豆,一抬头,忽然看见卢茂坐在案前。
莫愁一惊,低声道:“爹,您还没歇息?我回来迟了。”
“刚刚和谁在一起?”卢茂脸色铁青。
莫愁吓得一怔,吞吐道:“是,是……”
“是屈大人,是也不是?”卢茂沉声问道。
看莫愁低头不语,卢茂一时难忍恼怒,呵斥道:“我早警告过你,不许和他在一起,你竟一句不听!”
莫愁委屈道:“爹,我知道您好意,但屈公子不在意门第之差。”
“痴儿!他是不在意,他的家族呢?他背后那些权贵利益勾结,能允许你一个农奴女子嫁入他家吗?”卢茂怒道。
“我早心有准备,屈公子也必有对策,我只与他结合,与他屈府旁人何干……”莫愁越说越没底气。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卢茂冲动道。他觉得女儿正陷入一场巨大的危险而不自知,不禁急道,“屈原这只是刚刚开始做官,不过几年,必会变得和那些权贵一样。他们为了利益钩心斗角、争权夺势,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娘当年就是……”
听到父亲罕见地提到娘亲,莫愁不禁疑惑起来:“我娘?她当年怎么了?”
“不,今日不提此事。”卢茂草草打断,看向莫愁恳切道,“若他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你俩情投意合,爹怎么会不同意?但楚国三户屈、景、昭,大王之下就是这三族,我如何会让你嫁入虎穴!爹只告诉你,即刻与屈大人断了交往,我万不会同意你们的事!”
莫愁怔怔站着,又想起今日仓云的话,千愁万绪涌来,默然转身回了卧房。
权县。深巷酒肆里阴暗一隅。
景连抬头,冷眼看着从门口走进的张彪,看他粗蛮地到案前坐下,端起耳杯,一饮而尽。
“大人,何人何事?”张彪放下耳杯,沉声道。那巨大斗笠几乎遮住半张脸,臂上的旧刀痕触目惊心。
景连不语,只伸手在酒中一蘸,在玄色漆案上写下:屈原。
晚风吹得木格花窗哐哐作响,张彪悚然一惊,不禁抬头看向景连。
“老规矩。”景连轻声缓缓道。
张彪不语。景连看向他道:“与往日庸常俗物比,此次十倍报酬。”
张彪嘴角抽动,良久,颔首道:“好。”
屈原那夜回去,心中始终是温情与甜蜜。父母念念的门第之别、昭府婚约,一直是他心中隐患,他不愿再等下去,只想速速娶了莫愁,叫人别无他想。他仔细思忖种种细节和可行之法,几乎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他便到昨日约好的地方等莫愁。
远远见莫愁过来,屈原心中万分甜蜜,却因今日要谈及终身大事而略略紧张。
却见莫愁走近,皓目微红,娇容憔悴。
“莫愁,你怎么了?昨夜未睡好吗?”屈原见她这样,不免心急道,“莫是听我说了那些混话?”
“莫愁,我是认真的,只不过习惯了与你轻薄玩笑。”
莫愁轻轻一笑,领他去一片山坡上坐下,天高云阔,秋色斑斓,百鸟飞舞。
“莫愁,再待几日,我想去向你爹提亲。”
莫愁深深一震,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她在心中曾偷偷设想过这时刻,本以为来临时会无限甜蜜,不想此时她心中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莫愁回身看向屈原。他清澈坚定的眼神,忽然间将她打动,那些旁枝末节、门第之差、权贵阴谋之事,竟可以不管不顾抛置一边。
莫愁微微一笑,正欲点头,忽然见林中一群鸟雀惊飞。莫愁心下一惊,向树林中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即逝,不好的预感随即而生。
“怎么了?”屈原见莫愁神情俱变,亦听见林间树叶窸窣之声。莫愁拉着屈原悄悄站起,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猛然间,一阵风袭面而来。
“快走!”莫愁拉着屈原就跑。不想刚出两步,一张大网扑下,转头一看,一个蒙面大汉带领数名玄衣男子从林中蹿出,俱是手持长刀,寒光闪闪。
大网已将两人罩住,屈原大惊失色。一众黑衣人迅速冲来。眼见那长刀要砍过来,莫愁大喊:“蹲下!”伸手拼命一拧最前面那人的腿股肉。那人一时不防狼狈倒地,猛然间压回去,后面乱成一片。
莫愁瞅准时机,从网中伸手一把夺过他手中长刀,几下将大网砍出一道缺口,倏地钻出大网就回身狠狠一脚,将屈原连人带网踢出好远。
杀手陆续从地上爬起,莫愁回身一看屈原已从网中爬出,只想能多拖住这几人一会儿,便手下利刃生风,接连砍倒了两个杀手,却听领头那大汉吼一声:“杀那男的!”
“快跑!”莫愁亦吼一声,说罢左右腾挪挥刀让那几人不能上前。然而莫愁终究难敌众人,被逼得节节后退,已有一人绕开莫愁,直冲屈原而去。
“小心!”莫愁回身厉声一吼。屈原见那人冲过来,情急之下,捡起那网结成一束,在手中挥舞,不想几下竟将那杀手的长刀缠进网眼,杀手一时难以近身。
那彪悍首领见状冷笑一声,挥刀冲向屈原。莫愁心中叫一声“不好”,几步横冲到屈原面前。
“啊——”那人的刀狠狠地落在莫愁后背上,莫愁一声惨叫,踉跄扑到屈原怀里。屈原惊得心胆俱裂,一手抱住莫愁,一把夺过莫愁的刀嘶吼道:“冲我来——”眼见那首领举刀冲屈原又来,莫愁忍住疼痛对他胸口狠狠一脚,那人一时气闷,仰面跌倒在地,杀手们顾不上屈原,赶忙回身去看。
莫愁一把抓住屈原的手道:“跑!”两人踉踉跄跄,向林中拼命跑去。
屈原和莫愁沿着密林间的小路拼命奔跑,杀手亦在身后紧紧跟来。地势越来越高,似乎正往山上而去。屈原心中隐约不安,若是到了山顶,只有悬崖刃壁,依然是死路一条。然而此时哪里还容多想,只能躲一刻是一刻。隐隐听得那追杀者越来越近,屈原扶着莫愁,用手臂为她劈开前面的树枝,加速前行。
“别管我了,你快走。”莫愁想推开他。屈原扭头一看,见莫愁脸色苍白,双唇紧闭,额上已尽是细密的汗珠。屈原几乎不敢去看她那伤口,只心痛道:“要死便死一起,我来背你。”说罢不由分说,背起莫愁便走。
眼前是一条岔路,莫愁忽然道:“等等,让我下来。”说罢将自己的血污衣袍撕下一条,挂在一边岔路的树枝上,又拉住屈原道,“我缓过一口气了,我们快走。”
几乎无路,尽是灌木丛生,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