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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卫茫然看着他。
杨德海手把腰刀,另一手摸向后腰的卷轴。
紫檀木卷轴还插在原处。
“快去,大小姐不容有失。”他挥手将人撵走,自己则赶到县衙侯着。
宋宜晟等人开始商量军中机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但他需要在散场后的第一时间见到宋宜晟汇报情况。
另一边,长宁听说了宋宜锦闹的动静,攥着茶碗的手一紧。
已经入了夜,杜氏忙着和连氏商量怎么应对顾家那对存心讹钱的夫妇,无暇他顾,府里的注意力也跟着放在顾家的事上,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长宁早早就说要休息,将身边人遣散。
“哐当”窗框响了声。
长宁警惕望去,摇摇头。
以盲盗的身手,如果想来,必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就是她故意的。
“还不进来?”长宁倒了杯茶,说道。
盲盗撇了撇嘴,一个跟斗翻进来,还不忘瞄了神吼一眼。
“这狗怎么回事,死了吗?”盲盗绕到长宁旁边。
长宁看过去,天狮正睡得香。
它在积蓄体力恢复伤势,所以休息的时间很多,不过长宁知道,盲盗的意思,是天狮休息的位置。
因为,它窝里藏着那把盲盗觊觎的连环弩。
天狮不离开,就是借盲盗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靠近。
这就是个死循环。
“东西拿到了吗?”长宁问。
“给,”盲盗将画卷丢给她,长宁扬手接住,看了她一眼。
“宋宜锦就偷了这个,本着宁可错杀不要放过的原则,我就拿了。”盲盗耸肩。
长宁蹙眉:“你没被杨德海发现吧。”
盲盗挑眉,“你果然厉害,这都猜得到。”
“不难,”长宁道。
宋宜锦挑这个时候动手,很容易猜到东西是在杨德海身上。
不过这倒符合宋宜晟善出奇招的习惯。
“放心,我换了一支插在他腰间,只要他不看就没问题,如果不是我再把它换回去,不会打草惊蛇。”盲盗也是此道高手。
长宁点头,展卷。
盲盗怪怪地笑了声。
长宁看她,再低头,攥着画轴的手一紧。
她竟不知道宋宜晟还给她画过这样一幅像。
图中女子扬鞭策马,正是她第一次邀他去城外赛马的时候。
“怎么样,惊喜吗?”盲盗探头过来,盯着画上的少女啧啧两声:“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盲盗上下打量她。
不单单是脸上的红斑,还有五官上那些细节变化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还有那股说不出的气质。
画上的女孩张扬之气外露,明艳耀眼,光彩照然,比之眼前这个沉稳宁静得甚至近乎阴郁的女孩实在相差甚远。
若说是因柳家覆灭而性情大变,也不该变得这么……聪明。
盲盗这个聪明不是指长宁本人,而是指这种变化方向。
她如今的性格显然更适合报仇,适合蛰伏。
而大部分人若经历了灭族之痛,恐怕不会像她这么冷静,这么肯忍耐。
难道她真的聪明睿智到这个地步,能够以局外人的心态维持自己的复仇计划,就像一朵经过时间沉淀,挫折磨砺过的智慧之花,沉着稳健地筹划着一切。
长宁不答。
在她心里,柳氏一门早在八年前就死光了。
常人所要经历的痛苦,彷徨,无助,她都已经经历过,这份心态和积累,是她如今完胜宋宜晟的最终资本。
“你赢了吗?”长宁偏头问她。
盲盗干笑,冷哼一声:“我没赢,但你能找到你要的吗?可别自己毁了,如果你求我……”
长宁收回目光,专注画卷,用行动成功让盲盗闭上嘴。
只见她双手在画像中间频频点动,熟练而迅速。
没有夹层。
盲盗盯着她的手法,黑纱下红唇越撅越高。
长宁将画卷翻了个面,沿着两边的封条检查。
也没有。
最后,她将画卷卷成一团,手指灵活频繁地在卷轴上敲击,拧动,很快将卷轴拆开。
“你……真的不是我师妹?”盲盗又捡起这句话,嘀嘀咕咕。
显然长宁这番动作让她非常怀疑。
这些,是大家小姐会学的?
长宁不说话,单眼检查卷轴,在掌心磕了磕,一张卷成一团的纸被倒出来。
盲盗磨牙。
竟真被她找出来了。
这下她的威胁又没用了。
盲盗惆怅地看了狗窝一眼,机关弩啊,什么时候才能到手。
长宁没有注意她这些小动作,直接展开那张纸,目露惊喜,果然是那残缺一页,上面记载着当日入库了两批兵器及相关数目。
还有兵器库的印鉴。
这一次,可以说是证据确凿,她倒要看看,宋宜晟还想怎么翻身。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啊。”盲盗挑眉,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不过长宁迅速将关键一页收起来。
又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张纸塞了回去,封号画轴。
“把它还回去。”长宁递给盲盗。
“这可不在交易内。”盲盗眼睛一亮,伸手:“把机关弩给我,这件事我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长宁冷冷扫她。
“小盲盗,你还没出师呢,做事前,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你师傅。”
“不是小!”盲盗怒。
长宁冷哼:“我让沈家请的是你师傅,来的却是你。”
盲盗目光闪烁。
“你可知道我和沈家做的是什么交易?”
盲盗抿唇,顶道:“谁管你。”
“那你可知道,沈家和你师傅是什么关系?”
盲盗怔住,心烦意乱地攥着手。
心道长宁厉害,两句话就戳中了她的软肋。
“你冒名顶替,和我做这笔交易,若传出去……”
“不是冒名顶替,我已经出师了。”盲盗冷哼。
长宁将画卷在手中转了圈,递过去。
“就再帮你一次。”盲盗恶狠狠道,不忘瞥了一眼内室。
“迟早是我的。”她低估,飞身而去。
长宁望着后窗的一线天空,深吸一口。
终于。
到手了。
她摸着心口,有了这一页,加上那本账簿,她足可以证明柳家库里那批兵器的来历,进而证明。
柳氏一族是冤枉的。
柳一战,是冤枉的。
夜空中蓦地闪过一道流星,长宁勾起唇角。
天象有征。
大幕将启。
同一时间的长安城中。
观星台上,司天监的人跌跌撞撞跑下来,冲出去:“大事不妙啊!”
第一二七章:贼星
“贼星冲帝,贼星冲帝!”
司天监监正亲往寝殿,要求见皇帝。
郑安候刚陪皇帝下完棋正要离开,于殿门前撞见,走上前同监正打了个招呼。
“周大人脸色不好,可是天象有异?”
“见过侯爷。”监正见礼,內侍刚去通传他还没得召见,也不介意多说一句,“这天,大凶啊。”
“哎,周大人客气了。”郑安候举目望向夜空,果然还有数道流星划过。
他眯了眯眼。
“大凶,可有指示,位于何方。”郑安候问。
监正有些为难,按理这事他需得先禀告皇帝,但他又不想驳郑安候的面子。
毕竟郑安候兄妹二人,可都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监正眼睛向左右一撇,凑上前,低声:“实不相瞒,今夜乃贼星冲帝之象,这大贼将出,”监正手藏在袖子里,郑安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一指朝西。
贼出西方。
郑安候举目,西方夜空朗朗,而刚才那几道流星的确是从西而来。
西。
庆安,突厥,都在长安的西面。
“此象凶险?”郑安候肃容。
监正立刻点头:“贼星冲帝亦冲月,怕是连后宫都不得安宁,哎。”
郑安候攥了攥拳头。
“周大人,本侯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侯爷客气了,您是大贵人,能蒙您指教是下官之福。”监正圆滑,显然意识到郑安候是有事吩咐。
郑安候嗯了声,左右一瞟,低声:“陛下最近,喜什么,怒什么,你可知道?”
监正一怔,垂头:“下官知道,陛下喜两役大捷,怒……”
他话一顿。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没忘。
也没有人能忘。
“那这贼出西方,你觉得陛下会想到什么?”郑安候说。
“这……恕下官愚钝。”
“陛下怒,怒你报得晚,喜……”郑安候意味深长地笑。
监正浑身一颤。
喜,也被他给搅了。
陛下的好心情,只怕在瞬间就会被他搅得没影。
“还请侯爷救命。”监正赶忙道。
“简单,凡事留一线,话说三分满。”郑安候挑眉诡异笑道。
监正半张着嘴,“侯爷的意思是。”
“福祸相依,是大凶还是大吉……”郑安候提醒,仰了仰下巴:“来了。”
监正顺着他目光望去,內侍正冲他而来:“周大人,陛下有请。”
他向郑安候拱了拱手,转身进去。
郑安候掸了掸袍子,脸色深沉。
出了宫门,回府便命令心腹:“速去庆安,告诉姓宋的,半个月内再找不到人,本侯就自己想办法了!”
“是。”心腹快马加鞭赶往庆安。
同一轮星空下,宋宜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快成了郑安候的弃子。
杨德海在门口苦苦等待,长宁却已经一身夜行衣离开庆安候府。
客栈里,她连夜挂上了蓝色花布。
早在宋宜锦发现她的身份又因银针暗器侥幸逃脱时,她心里就已经想好了这一连串的计划,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途中多有变动。
而今日见到连珠,便是为她的计划再添一分变数。
长宁已经经历过两次因为自己的狂傲而导致的险况,而她接下来的计划将更冒险,她自然需要更谨慎。
不能允许半点变动。
她留书写了地址,约方谦在城里一家铁匠铺见面便动身离开。
长宁打算先将变数解决。
她穿过几条小巷,趁着夜色,翻墙进了官奴司。
如今的长宁已经不再是两个月前那个技巧有余而力量不足的大小姐。
她日日抽空锻炼身体,勤修内劲,早就突破甲士的实力,如今更是将破统领级,将与方谦同等并肩。
这样的实力加上她的经验,足以潜入官奴司。
而她的目标也很明确。
三号牢的监管嬷嬷。
夜幕下,一道黑影蹿入房间,监管嬷嬷当然难以察觉。
直到长宁呋地一声,吹亮火折子,点燃烛火。
监管嬷嬷腾地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先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长宁冷笑,眯了眯眼:“谁要杀你啊。”
监管嬷嬷一个激灵,从枕边抽出一根木棍防身。
可惜她地位不低,自己住着单间,现在有难却无人相救。
长宁微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