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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燕崇却是笑了起来,“穆王殿下真是有心了。”话落,便是转身大步上了马,一夹马腹,与洛霖双骑并辔而行,疾驰而去,再未回头。
萧綦望着那已只剩一片烟尘之处,微微攒起眉心来。
离了宫门,燕崇却是缓下了马速,脸上的神色亦是敛下,面沉如水。
洛霖偷瞄了两眼,小心翼翼道,“穆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燕崇哼道,“他怕是看出来,觉得我待那小狐狸有些不同,所以自作聪明呢。”
“哦!所以……那些话,是穆王殿下瞎编的?”
“那倒未必。那只小狐狸胆子肥得很,什么不敢做?不过……他刚刚说什么?仰慕?”燕二公子磨起了牙,白光灿灿,洛霖缩了缩脖子。
是夜,又下起了小雨,沙沙声响不绝。
裴锦箬早早便窝到了床上,她今夜刚好觉得小腹坠得厉害,闷闷疼着,想起一个可能,便有些无奈。她前世小日子时,也是最怕这样的天气,总觉得湿冷,非要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成一个蚕茧才觉得暖和了。
何况,如今怕是要来初潮,更得处处精心着才是。她前世就是因着被陈嬷嬷“照顾”得太好了,落下了寒症,这才子嗣艰难。
今世,就算是没有嫁人的打算,她自个儿的身子,也得顾惜着才是。左右也无事,早些歇着也没什么。
袁嬷嬷大抵也猜到了,特意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汤哄着她喝下,又给她被窝里塞了一个汤婆子,摸了又摸,确定被窝里够暖和了,这才将灯挑得暗了些,带着人退了下去,只留了拒霜在隔间值夜。
那红糖姜汤大抵起了效用,又捂着汤婆子,裴锦箬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困意渐渐翻涌上来,听着窗外沙沙的夜雨声,昏昏欲睡。
突然,那沙沙夜雨声中好似多了一丝异样,裴锦箬不堪其扰地皱了皱眉,片刻后,才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激灵,蓦然睁开眼时,人已是自枕上弹坐而起。
“小狐狸,还真是敏锐。”慵懒的笑嗓就响在近旁,太近了。
裴锦箬瞪大了眼,望着一身夜行衣,正站在窗边,反手关上窗扇的人。
会叫她小狐狸的,也不会有旁人了,可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燕崇淡淡睐她一眼,缓缓从窗边走到了桌旁,桌上放了茶盏,他自顾自倒了一杯,咕噜噜喝下,自在得仿佛这里他才是主人一般。
裴锦箬却不自在了,不止不自在,起先的惊愣过后,她这会儿满腔里燃烧着的,却是怒火。
“燕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夜半探她香闺,早知他玩世不恭,但也不该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吧?他一个人想疯没关系,但别拖她下水啊!
“你急什么?”燕崇奇怪地瞄她一眼,“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吗?既是如此,名声于你无用。若你要嫁人,那自然也是嫁我,那也没什么关系,没准儿,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裴锦箬瞪着他,没好气,但到底还是瞄见了他眼底一缕幽光,她便是抬手将微微敞开的衣襟揪紧,又顺道取了叠放在枕边的外裳将自己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趿拉着鞋,下了床来。
燕崇有两分扼腕地瞧了一眼被衣裳遮住了的春光,叹息了一声。
面皮一刺,却是因着某人的目光实在是迫人,说是如芒刺,也无半分的夸张。
咳咳了两声,燕崇咧嘴笑道,“小狐狸莫激动,我来时很是小心,加上你家的这些护卫实在是差劲得很,不会走漏风声的。我刚才……不过是逗你呢。”
裴锦箬面色却仍然沉冷,目光往那隔间处望去,他们在这儿说了半晌的话,拒霜却是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许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猜到了她心中忧虑,燕崇忙道,“我使了点儿手段,暂且让你的丫鬟睡过去了,不伤身的。回头我走时,给她解了便是。事急从权,你莫怪。”朝着她嘻嘻一笑,带着两分讨好的意味。
裴锦箬哼了一声,抬眼见他头发略有些润湿,发丝贴在额前、颊上,心口,不由得便是一软,“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最好,他的事是真急,否则……
“我来,是给你送这个的。”燕崇一边说着,一边将胸口处的一个活结解开。
裴锦箬这才瞧见他背上还背着一个狭长的包袱,也是与夜行衣同色的玄黑,因而,她方才竟是未曾瞧见。
只也不知那包袱里是什么。
裴锦箬不想承认心中有些好奇,但却是不错眼地瞧着燕崇将那包袱取下后搁在桌上解开。
那包袱里,完全出乎裴锦箬意料的,居然是两幅画轴,许是出门时便瞧出要下雨,竟是事先用油纸裹了两层,倒是没有淋湿半点儿。
不过……他拿这个来做什么?裴锦箬狐疑地望向燕崇。
后者却是笑道,“这是给你的,你打开瞧瞧吧!”
裴锦箬心中不由得疑虑更深,在他笑侃的眼神中,缓缓将那画轴打开了,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画,居然是前朝洪大家的“雪霁图”。是不是真迹尚且不知,可她前世便知,这幅“雪霁图”就藏在靖安侯府的库房中,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永宁长公主的私库之中。
裴锦箬眉心紧颦,瞄了他一眼,却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一脸贼兮兮的笑,她不由将眉攒得更紧,手下不停,又将另外一幅画轴也拆开看了。
果然,又是一幅名作。不管是真迹,还是仿作,只怕都是价值连城的。
裴锦箬将那画轴放下,抬起一双猫儿眼,却很是清冷地望定燕崇道,“燕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山水画吗?我回家里给你翻了两幅不错的给你带来,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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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幼稚
裴锦箬瞪眼,他从哪儿知道她喜欢山水画?半夜三更,夜探她的香闺,给她送两幅画轴,便是他所谓的要事?
燕崇看出了那双瞪着他的猫儿眼里隐隐燃起的火,却是误会了意思,“你若是不喜欢也没有关系,我库房里还有许多前朝的名画,什么冯大家的,曲大家的,只要你喜欢,谁的都可以,还不比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穷举子画的要好吗?”
听到这里,裴锦箬才大抵听出了事情的始末,却是被气得笑了,“滚!”
燕崇一愕,“你叫我滚?”他心头一噎,这只小狐狸的胆儿果然够肥。
“这是我家,我若真高声喊了抓贼,我们家那些不中用的护卫只怕也得动起来吧?”
“你威胁我?”燕崇不敢置信地挑眉。
裴锦箬回以挑眉,加一记冷笑,“还就威胁你了,怎么着?”说着,已是趁他愣怔之时,将人推到了窗户边儿上,一把将窗户掀开,“快点儿走!否则,我真喊人了!”
燕崇瞪着她,还真被那双琉璃色眸子里的厉色惊到了,不知不觉便是乖乖听话,翻过了窗槛,在裴锦箬要反手关窗时才反应过来,伸手便将两扇窗扉牢牢抵住,而后,咬牙瞪着她道,“小狐狸,你还真是胆儿肥,当真不怕爷收拾你吗?”
“燕二公子,半夜乱闯姑娘香闺的人,胆儿更肥吧?这话若是告到了陛下跟前……”抬眸却见某人一脸期待的神色,裴锦箬考虑到这事儿若是被永和帝知道后,可能会造成的后果,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总之……你快些走,否则,我真要喊人了。”
燕崇有些可惜,她怎么就不将方才那话给说完呢,最要紧,他还真巴不得她把状告到皇舅舅那儿呢。
不过……很显然,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已经察觉到了。
见他不说话,却也不走,裴锦箬皱了眉,用力一拍他的右手,在他吃痛地缩回手时,迅速将窗扇拉了回来,另外一只手怕被夹到,也赶忙自觉地将手缩了回去。
“砰!”一声,窗户合上了,窗外,却是燕崇压低了的数落声。
“我再说两句便走了,你怎么就那么着急?我有公务在身,要离京一段时日,这是来给你辞行的,你怎么就这个态度啊?”
“亏我还半夜翻墙进来瞧你,从库房里给你翻礼物,我容易吗我?”
“裴锦箬,你有些没良心了啊!”
裴锦箬背抵着窗户,听着他在窗外喋喋不休,抬眼望着桌上那两幅画,不知怎的,却是翘起嘴角笑了。燕二公子……还真是幼稚。
窗外,渐渐安静了下来,夜雨沙沙,却也好似莫名动听了些,再回到被窝里,暖暖的,裴锦箬睡了一个好觉。
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博文馆的西边院墙边上种了几棵枫树,叶子已是红得滴血了,近来,很是得人青睐,常常都是相约为伴,一道去赏枫。
这日午后,也是一样。午膳后,呼啦啦,人便是走了个干净。
裴锦箬前几日也随袁清洛一道去看过,今日,便没有再去了。在外边儿晃着消了会儿食,便回了学二院。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又取了一本书出来,铺纸研墨,开始抄写。
那是本游记,写的,尽是大梁境内不少地界的人文、奇景。
裴锦箬前世,与一般姑娘家无二,都喜欢看话本子,重活一回,倒是对游记感兴趣起来。
前世,她困囿于深宅大院,这些游记中记载的东西,她从未有幸瞧见过。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格外惦记吧!
这是她小小的一个夙愿,藏在心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本游记,她已是看过好几遍了。如今,正好拿来练字,一举两得。
裴锦箬写字之时,一贯专注,加上,最近,她有意在锻炼笔力,所以,多是悬腕,稍不注意,便会将字写歪,因而,更是心无旁骛。
今日倒是好,那些人都去赏枫去了,便是格外的安静。
写了一会儿,她鼻尖便是微微沁了汗。
眼见着写完了一张纸,她将笔挪开,搁到了笔洗之中,这才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
“旁人都去赏枫,你倒是用功,在这儿偷着练字,若我是先生,定要好好奖赏你一番。”骤然响起的笑语,在这一处安谧中突兀响起,裴锦箬吓了一跳,骤然回头望去。
先是一惊,“是你?”继而一喜,“早前巧遇了舒雅姐姐,便听说你要回博文馆,这便是回来了?”
门边,长身玉立站着的少年,穿一身竹青色的细布直裰,比起从前来,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却好似洗净铅华一般,露出了本来的姿态。沉稳、细润,或许,还有精明与锋锐,却被一层软布细细包裹起来了一般,悄悄藏在了表象之下。
见到少女明艳如海棠的面容之上展露出来的笑容,那样显而易见的欢喜与明快,直击心肺一般,季舒玄眸光暗了暗,嘴角却是浅浅勾起,笑道,“嗯,回来了。”
徐步靠近她时,目光往下一挪,瞧见了她摊开在桌面上的书册。那本书,显见是常看的,已是起了毛边,书衣也有些发旧的褶皱。
“既然你回来了,要不,一会儿散学了,将枫哥儿叫上,咱们一道去望江楼为你接风洗尘吧!啊!最好请了舒雅姐姐一道,说起来,都是你们请我,我可还未曾请过你们呐。”想起这个,裴锦箬略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微红。
“改日吧!”季舒玄却是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