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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原,你好不要脸,你结交二位兄长,就为了自己脸上好看吗?二位兄长大名鼎鼎,你自己若不长进,是个草包怂包,那除了丢二位大哥的脸你还会什么,大哥们即使再厉害,你还想指望他们一辈子保护你?”
倪道周见田原坐在那里发呆,一会笑,一会愁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田原猛地一惊,看到两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自己,不觉眼眶一红,心里暖意顿生,泪水却滚了下来。他哽咽道:
“蒙二位大哥不弃,小弟田原今日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话还没说完,二人就打断了他,温言相劝,过了好久,田原才止住了哭泣。
倪道周道:“黄兄,落笔即俗,又何必落笔,丹青竟胜,反失山水真容,笔墨贪奇,多造林丘恶境,黄兄高见,又赢了小弟一回,你是怎么悟出来的?”
黄元璐叹了口气,用手指指田原:“还不多亏了小原弟弟,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可有些老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瞟了一眼地上的古琴,想起了宇文燕,不由得又叹口气,大有英雄迟暮的感慨。
田原被黄元璐一番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事情大哥说多亏了自己,他仔细想想,好像自己没帮大哥做什么,他不解地问:
“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倪道周和黄元璐互相看了一眼,会意地笑了,倪道周道:“弯曲的柳树,怎么才能把它看成直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又会意地笑了一阵,田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黄元璐就把这其中的原委,道给田原听。
六年前,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结伴出游,他们从福建经武夷山,过仙霞关到了浙江境内,一路上青山秀水美不胜收。
两个人吟诗喝酒挥毫书画,畅意无比,酒到酣处,他们就喜欢给对方出难题,暗暗也较着劲,谁也不愿甘拜下风,一路就这么嬉笑逗骂过来。
有一天晚上,月色很好,他们吃过晚饭乘兴又赶了两个时辰,来到了江郎山下的一个山坳,山坳里有一座很宽敞的草屋,草屋前面是一个院落,石桌石凳,竹编的篱笆上爬满藤蔓和细密的小花,月光从头顶的松树间散落下来,在院里摇曳着一片片银色的光斑。
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在月下对坐饮酒,草屋的主人,一个白发垂髫的老翁,送了三碟素菜,一坛家酿的红麯酒。
那酒微微有点酸,清爽甘冽,说不出的美味可口,二人邀老翁同饮,老翁连连婉拒,一个人坐到院门外的山溪边,呆呆地瞧着月亮发愣。
两个人且斟且饮,屋后是山,屋前是水,头顶是松是月,耳畔有潺潺的水声,对此良景美酒,二人乐而忘怀,一时如置人间福地。
过不多久,俩人酽酽有些醉意,如梦如幻,飘飘欲仙。
老翁从院门外进来,走到他们身边,突然问道:“弯曲的柳树,怎么才能看成直的?”
这话问的突兀,俩个当朝的大才子,竟一时语塞。
老翁怜悯地看着二人,摇头长叹:“一坛美酒,竟供了两个俗汉!”
说罢,老翁头也不回地穿出院门,跨过门前的木桥,沿着曲曲折折的山径消失在月光里,直到第二天他们走时都未露面。
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第二天酒醒想起这句话,觉得里面大有深意,又确实无法回答。
可怜两个名重一时的大才子,竟被一个山野村翁给问住了,心里大有不甘。
再看四周,白日里竟是一副凋敝破败的景象,屋门歪斜着,院里也杂乱不堪,似乎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哪还谈得上甚么美景,两个人再回想昨夜的情景恍如做梦。
而那老翁,现在想起来却有些仙风道骨。
接下来这一路,两个人闷闷不乐,游兴全无,一直走到桐庐,脑子里始终想着那个问题,眼前也老是浮现那个月夜,那亦真亦幻的美景。
路上经过再有名的景致,在他们看来都了无意趣。
有许多次,他们铺开纸笔,想把那场景描画出来,提起笔却常常不知如何落笔,直觉得怎么画都会败兴,都会破坏和玷污了那月夜的洁净。
他们实在无法躲避这种诱惑和挑战,于是俩人商定,分头去作这幅画,作完了再拿出来比较一下,看谁能把那一个夜晚描画出来。
分手后,黄元璐就继续在山水间行走,想从中寻觅灵感,他甚至两次在月明之夜,重回到江郎山,想找到那个山坳,重温月下的美景,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问遍了当地的朋友,竟无人知晓有这么一个所在。
黄元璐几次都是乘兴而去,失望而归,失望一次就怀疑一次,自己是不是真的就着月光,去过那个山坳。
幸好他当时不是一人独行。
而倪道周,则在桐庐城里买下了陈记当铺,无他,就因为阿炳小时候当过当铺的伙计,除了当铺,他干不了其他的营生。
而倪道周需要他保护和照顾依依,也照顾自己,他在枯井底下建了那个石室,开始了面壁思索的日子。
当初他们绝没想到,这悬着的笔竟如此难以落下,六年过去,他们还是谁也没有把握落笔。
直到那天在这桐君阁里,黄元璐遇到田原,田原的一句话令他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胸中美景,原本就不著痕迹,又何必拘泥于纸笔?一落即俗,又何必落笔。
黄元璐要田原把空白的宣纸带给倪道周,倪道周一见之后也悟到了,是以急急要出枯井,结束他的面壁生涯,他多么想依依,多么想去会会六年未见的白斋兄。
困惑了六年的难题被一语道破,两个人因此对田原心生好感,能义结金兰,也实在是一个缘分。
第80章 是亲人,不是主仆
田原把炳叔的尸体被狼蹂躏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二人唏嘘不已,特别是倪道周,更是悲从中来。
炳叔还是倪道周早年在南京做官时结识的。
明成祖迁都北京后,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官员的级别也和北京相同。
北京所在的顺天府和南京所在的应天府,合称二京府。
但朝廷的权力,大都集中在北京,南京朝廷除了管辖南直隶十五府又三个直隶州的事务外,并无多少公务需要处理。
闲暇之余,倪道周除了呼朋唤友吟诗作画,就喜欢逛各个大的当铺,当铺里经常会有一些落败的大户人家,质押在那里的书画佳品。
江南多名士,江南的大户人家也好附庸风雅,很多往朝的书画佳品,会散落在他们手里,倪道周就像挖宝一样,常从这些大的当铺,得到意外之喜。
一来二去,他就和这些当铺的掌柜交了朋友,这些当铺掌柜,一来当他是大主顾,二来开当铺的,难免会碰到自己没把握、辨不出真伪的书画古玩,就会请倪道周帮他们掌掌眼。
倪道周是当朝的大才子,经他鉴识过的东西,不仅是真品无异,而且身价陡升,说难听点,即便是一件赝品,只需经倪道周之手,如他愿意,也会变成真迹。
而倪道周也乐此不疲,喜欢干这个事。
炳叔当年就在倪道周要好的一个朋友的当铺当学徒,性情暴躁,有点木讷,又有点古怪,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学口技,各种声音学得惟妙惟肖。
每次掌柜的差他到倪府办事,碰到倪道周在习武,阿炳就会用嘴模拟各种侠士,手持各种兵器和倪道周大斗,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倪道周大有兴趣,往往玩完一局又要再玩一局,拖着阿炳不放他走,天大的事或屁大的事,一待就是大半天。
弄到后来,掌柜的有事,都不敢差他到倪府来了,来了就成个肉包子,还是倪老爷强留的,连朝这憨大发火都不能。
别人看着,觉得这小孩没有正形,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倪道周却觉得他很对自己的胃口,离任南京赴北京时,就向朋友讨要,朋友巴不得地把他当个破东西扔了出去。
炳叔自己也很高兴,从此就一直跟着倪道周,跟着进京,跟着外派地方,跟着返京,最终又跟着返乡,一直不离左右,忠心耿耿。
倪道周也一直当他是自己弟弟看待,几十年下来,两个人不是亲人,早就胜似亲人。
到倪府后,倪道周习武时炳叔也跟着在边上比划,不想他这方面却是天赋异禀,竟练成一个高手。
现在炳叔突遭毒手,倪道周哪能不悲愤交集?
倪道周两眼通红,两手紧握,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重重一拳击在墙上,愤恨道:
“害死阿炳的狗贼若让我碰到,我绝不轻饶!”
田原看到倪道周的脸因为气愤变得狰狞而陌生,心下就有些慌张,赶紧扭过头去,不敢正视倪道周。
不知为何,他几番欲言又止,始终没把害死炳叔的凶手是落花门主梦天娇告诉两位大哥。
现在世上,知道这一真相的除了他,就只有天道教的陆乘金凤,他们与人碰面,说不上两句就动刀动枪,哪会和你啰嗦,杀个把人在他们看来,原本就是太稀松平常的事,哪记得住谁是谁,懒得和你分辨,你说谁是他们杀的,他们才不在意。
田原暗想,这事只要自己不说,倪黄两位兄长自然不会知道,但自己这样,做人也太龌龊了,既对不起二位大哥,更对不起炳叔。
但若道出实情,事情可能更无法收拾,二位大哥知道后定会找上落花门,以他们二位的功夫,梦天娇怎么可能是他们对手,哪里还有活命。
可不管怎么样,梦天娇毕竟是多多的亲娘,梦天娇如有不测,多多岂不是和自己一样,也要变成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多多知道是自己出卖了她的娘,又会怎样?
唉,田原又是惭愧又是不安,心里暗暗叫苦,直觉得左右为难。
他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即使要为炳叔讨还公道,也还是等自己日后亲自去讨,自己可以和梦天娇三头六臂,当面说说清楚,让她死也死得瞑目。
多多即使要恨,也让她恨自己好了,要杀要剐,都冲着自己来,自己死在多多手里,不是也死得心甘情愿?
还有还有,冥冥之中,田原还残留着一点希望,她希望梦天骄是一不小心,失手误伤了炳叔,就像自己失手伤了小翠一样,多多还不是原谅了自己?
如果事情真的这样,自己向梦天娇查问清楚以后,再和二位大哥说清楚,梦天娇为人好恶暂且不说,如果是误伤,至少在这件事上还罪不至死。
田原想到这里,自己都大吃一惊,怎么一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