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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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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他,赤足散发,衣冠不整,身上穿一件霜白色的内衫长袍,偏偏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渠黄短剑。
  饶是小太子平日里再机灵聪明,一时都找不出合理的说辞来解释。
  他张口结舌的模样,一丝不漏地落入了太傅的眼中。
  太傅沉默了片刻,复又微微冲他一笑,若无其事地招手:“来,你我翁婿二人,对月小酌两杯罢。”
  中秋之前,皇帝顶住重重压力,与太傅替小太子商议下一门亲事。
  未来的太子妃蕙质兰心仪态万方,且大他两岁已经及笄。不是旁人,正是裴太傅嫡幼女,四十岁上方得来的掌上明珠,爱若珍宝疼宠有加。
  太傅肯将嫡幼女嫁给根基未稳的他,已是对小太子最大的支持和肯定。
  婚期定在年后,待到完婚之后,他就可以开府建邸,养兵蓄士,从此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逃脱了宫城之中陈皇后画下的四方牢笼。
  小太子无比地期待,他成婚的那一日。
  却也无比地恐惧,他成婚之前的每一个日夜。
  自亲事定下,他在太傅面前愈发以女婿自居,恭谨之外更添亲近,话也多了许多。
  可是此时,皎洁月光下,太子与太傅两人在书案之前对坐,却双双默然无语,各自有满腹的心事和疑虑不可言明。
  太傅疑虑太子为何衣冠不整面色惶然,太子却在怀疑今晚的一切是否是一场陷阱。
  三杯桂花酒落肚,小太子迫不及待地起身告辞。
  太傅施施然送别,却在小太子转身离开之后,迅速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小宫侍说:“我们跟上太子,切记勿要被他发觉。”


第7章 自尽
  凌烟阁外,旷地中央,那瞬息枯萎的妖异昙花仿若南柯一梦踪影全无。
  唯有他解下的绶带金冠,静静地放在地上。
  小太子沉默着,慢慢捡起外裳披回身上,心不在焉地将腰带系上,金冠歪歪斜斜随意一扣,心急火燎地离开。
  而他身后不远处,面沉如水的太子太傅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明月高悬,凌烟阁外不远便是水榭,中秋夜里灯火辉煌,显得格外敞亮。
  小太子沿着水榭慢慢向前,偶尔有三两结伴的宫人从他身边经过,对他屈身行礼。他毫不在意地挥手,满心都在思索今晚的遭遇。
  四年来太傅悉心教导,如师如父关怀备至,数次为了他得罪大司马陈克令,更愿意将爱女许配给他。
  小太子这四年来,没有一次怀疑过太傅的真心。
  可是今晚这般妖异诡异的情形,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小太子慢慢在心中盘算,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水榭的尽头。
  水榭末端,是一株高大的垂柳。柳枝繁茂,随着晚风的吹拂轻轻摆动。繁华灿烂的中秋花灯绵延至垂柳前,越发显得水榭之中灯火通明,而水榭之外幽黑晦暗。
  泾渭分明,小太子从花灯悬挂的水榭步入垂柳的阴影之下,没有防备地眼前一黑。
  “殿下!”一个熟悉又略显凄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小太子下意识后退两步,闭眼两秒适应了黑暗,这才将眼睛睁开。
  正是杨氏。
  二十岁的年纪,娇艳欲滴。一身鹅黄宫服,胸怀微敞,半掩着雪白的丰满胸脯,细长的桃花眼泫然欲泣,面色红润,鬓发散乱,眼神迷离。
  “下奴前来接殿下回宫。”她尾音微颤,一副初沐恩泽雨后承欢的娇媚样子。
  小太子怒从心中来,右手不自觉放在了腰间渠黄短剑之上,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杀意,压低声音问她:“你今晚在何处当值?与你幽会那奸/夫,又是何人?”
  杨氏瞪大双眼满脸无辜,复又惊慌失措地颤声开口:“殿下明鉴,奴…不曾与人幽会!”
  噔的一声脆响,小太子腰间的渠黄短剑出了鞘,寒光四射。
  他手握短剑,步步紧逼:“还不说实话?!”
  杨氏却突然间提高了声音,悲泣一般哀叫:“殿下莫要胡乱猜测,奴不肯委身于你,并非因为您口中这子虚乌有的奸夫!奴乃是您的乳母嬷嬷啊!您与奴家欢爱燕好,有违纲常伦理,必遭天谴啊!”
  小太子猛地驻足,呆愣当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明明是在追问杨氏今夜的行踪以及是否曾在凌烟阁中与人幽会,她这一番戏精表演的自作多情,又是个怎么回事?
  “您与奴家欢爱燕好”这句话被杨氏说出口,简直荒谬可笑至极。
  他何时与她欢好过?!
  小太子冷冷开口:“你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发癔症了吗?”
  可是话刚出口,他心中霎时如同一盆冷水自头浇下,透心般凉。
  方才他开口问杨氏的那几句话!
  他追问她的行踪,逼问她的奸夫,再配合杨氏这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和剖白,分明…分明就像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小郎君!
  这一番他和她之间的对话,在看他看来是鸡同鸭讲答非所问。
  可是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来,就坐实了自己与杨氏之间的私情!
  小太子倒抽一口冷气,杀心骤起,指尖微微一动,却被杨氏一眼看穿!
  杨氏悲泣哀鸣,声音凄厉,连连后退两步,站到了灯火通明的水榭中去。
  “太子殿下,”她字字泣血,神色惶恐又坚定,“今夜凌烟阁中,您对奴家犯下弥天大错,违背纲常伦理!”
  “奴家却不愿坏您清名,惟愿一死,以证清白!”她唇边溢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小太子心中警钟长鸣,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打算,大叫不好!
  他一时情急,不及注意男女大防,上前两步想去拽她,却被她水蛇一般扭腰躲开。
  此情此景,愈发显得他像一个求而不得的焦急情郎!
  而那杨氏凄惶一笑之后,竟然拼尽全力对准那水榭旁的垂柳树干,决绝又猛烈地撞了过去。
  一声闷响伴随着四晃的柳枝,杨氏仰面躺倒在青石板上,双目圆睁,鬓发散乱,额前鲜血如注。
  小太子只来得及拽住她的半截衣袖,眼睁睁看着她撞死在他面前。
  是她的“以死明志”,也是他的“死无对证”。
  小太子到得此时,终于看清楚了这场局,也终于想明白了今晚这一个环环相扣的陷阱。
  却已然来不及了。
  从凌烟阁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太子太傅、他未来的岳父大人,一字不漏地将太子与杨氏二人之间的对话听了完全。
  面色铁青的太傅搀扶着宫侍的手,终于缓缓从水榭之后走了出来。
  小太子站在太傅面前,金冠歪斜衣襟不整,绶带环佩七零八落挂在腰间。
  而他脚边不远躺着他的乳母杨氏,胸怀微敞,鹅黄色的宫裙皱叠在她的腿间,露出雪白丰腴的小腿,一股乳白色的、腥膻白浊,自她青紫交加的双腿之间,缓缓流下。
  “毒计…真的是毒计啊!”泰安听小太子讲到这里,没忍住插口道,“先是离间计,反间了你和恩师太傅。再来一道偷梁换柱,让那杨氏先往你身上泼求爱不成逼/奸/乳/母的脏水,还要利用你逼问杨氏的话,造成一个相互印证的假象。最后还要让那杨氏自尽,从此彻底死无对证。”
  泰安苦着一张小脸,扒住小太子的衣袖:“真的是太狠了!我若是太傅,先看你衣冠不整,再听你逼问杨氏,都难保不会相信你们两人之间真有私情!”
  小太子牙关紧咬,手指狠狠握成拳头。
  太傅重情重义,待他恩重如山,又历经三朝不倒,在朝中根基深厚,如果真能成为他的岳父,势必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而他一贯的克己守礼谨小慎微,不近女色也不近内侍,却在此时成为了他最大的污点。
  “一位青春年少的储君,却对女色避之唯恐不及,多么反常。”小太子苦笑道,“若是他私下里与乳母私通,那平日里女色上的讳莫如深,不就说得通了?”


第8章 故剑
  太傅为人孤高清傲,又极自负。小太子与他亦师亦父相处四年,一朝师徒翁婿的面具被戳破。
  一手培养的爱徒,却原来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渣,自觉受欺的太傅怒意滔天,甩袖离去之后,径直跪在无措的皇帝面前。
  “阿爹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小太子目光深沉,凝视着手边的《圣祖训》,“事关我的声名,东宫内侍一夜之间全部被关押,由太傅亲自审问。”
  泰安听得心惊胆战:“莫非他们合谋,统一口径诬陷你与杨氏有私情?”
  小太子冷冷垂眸,轻轻摇头。
  恰恰相反,东宫之中没有一人指认他和杨氏的私情,反倒众口一词替他喊冤。
  而这,偏偏就是大司马和陈皇后的高明之处。
  重刑之下,鲜血四溅。长信殿中躺满了受刑之后血肉模糊的宫人内侍,哀声求饶涕泪交加,却口口声声对太子殿下称赞有加。
  太子太傅裴县之越是审问,越是心惊。
  满殿数十宫人,如出一辙的交口称赞,就连此时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重刑之下都听不到东宫内侍半句恶言?
  小太子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是如何做到将东宫收服得铁板一块的?
  若说这些贴身内侍是出于对太子的喜爱和崇敬自愿维护他的威名,可偏偏这些贴身内侍,平日里丝毫近不得他身,对他的生活习惯爱好秉性半点也不知道。
  不曾亲近,又如何尊崇爱戴?
  那这样异口同声的维护,如果不是雷霆手腕,又还能是何种原因?
  太傅如遭雷击,心神恍惚。这样心机深沉手段阴狠的小太子,还是他平日里熟悉的那个恭谨又沉默的少年吗?
  小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并不知道满殿东宫的内侍,已将他彻底捧杀。
  而惊疑交加的太子太傅裴县之,从太子的书房里,搜出一封埋在香灰下的手书。
  说是手书,不过是一封烧得七零八落的焦黑短笺。太傅将那脆弱的碎纸捏在手中,分辨许久,才终于认出了“故剑”两字。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贫贱相交时的旧爱仍在心中,纵使我富贵显达,也不会相忘。
  既可以是小太子怀念无辜逝去的母亲,也可以是小太子承诺势微的时候深情陪伴的恋人。
  字字句句,不都对应得上杨氏?
  那一缕怀疑的种子,自从凌烟阁中太傅看到衣冠不整的小太子时埋下,到得此时,燃烧成了炽热的火焰。
  最终演变成那炊饼中暗藏的黄色纸条上,短短的一行字:“太傅血溅殿前以死明志,弹劾殿下欺奸乳母杨氏…以罪论之。”
  一箭三雕。
  “太傅死后,朝中恐再无人与大司马相抗。太子失德,若能借此机会将我废去,再好不过。就算阿爹为了我与群臣死扛,保下我这太子之位,大婚之事却再也不能妄想,只能无限期地待在这宫城之内,被陈华珊玩弄于股掌之间。”小太子清清冷冷地说,平淡得仿佛在叙述着旁人的过往。
  泰安却再忍不住,伸出小拳头来,砰地一声砸在了书案上:“欺人太甚!”
  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逆贼陈克令妄图谋我大燕百年江山社稷,做梦吧他!小太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帮?你如今不过一片薄薄的彩纸,如何帮我?
  小太子在心中嗤了一声,瞥了泰安挺起的胸膛,没有说话。
  “话又说回来,我看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木头模样,可是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泰安眨巴了下圆圆的杏眼,伸出手指来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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