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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欢[重生]-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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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楚被他激得实在跪不住,大挥袖氅; 怒道:“前线战事不稳,国库空虚,这个时候加开恩科; 要拿出大笔银钱不说,各地举子一涌入京,万一出现骚乱该当如何?且……靖王和祁大夫近来也不安分,当今之际唯有求稳才是上策。”
  毓成点头,忙要向祁昭解释,却被他抢先一步:“国库空虚,前线不稳,那是户部和兵部的事,两部尚书都不见有动静,你急着往前凑什么?”
  卢楚不说话了,他幽深缓慢地凝视祁昭,觉得他是故意在寻隙挑事。可是为什么……他在心底辗转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暂且不与他搭腔,以免中了奸计。
  祁昭却将他的表情全看在眼里,翘唇浅笑,却只在一瞬就变幻了颜色,将官帽摘下,放在自己的膝前,冲着毓成道:“臣深蒙皇恩,拜为右相。本应鞠躬尽瘁,可如今陛下倚重小人,臣自知难当大任,故而请辞。”
  毓成自御座上起身,慌忙道:“姐夫,你这是干什么……”
  祁昭冲着他拜了三拜,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留下卢楚和毓成面面相觑。
  祁昭出了宫直接回府,春风日熏,竹露滴清响,耳边雀呖莺啼,只觉心底舒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他回了府,见兰茵正抱着珠儿赏花,含笑道:“我的戏演完了,该你上场了。”
  兰茵一怔,勉强冲他笑了笑,眼底却毫无喜色。
  祁昭亦收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察看兰茵的脸色:“怎么了?你不高兴?”
  兰茵摇了摇头,神色微茫,将视线递向远方,如回忆些什么:“只是觉得本不该到这个地步……”
  祁昭知道她将姐弟亲情放的极重,要这样算计心底总会过意不去,握住兰茵的手,确实半天无语。
  想要劝可又不知该如何劝。
  如在珍珑棋局里,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动,可别人的招招计谋非逼得你动。
  自那日在太极殿里闹了个不愉快之后,祁昭便向凤阁递了病假帖子,安安稳稳在家里休沐。
  这时节外面流言不断,说是祁昭跟陛下生了龃龉,不想干了。又有说跟刑部尚书卢楚不和,被陛下撵回家了。
  甚至还有知情人出来说:前些日子祁相随陛下驾临骊山行宫,跟兴庆宫的一个侍婢眉目传情,被夫人知道,拘在家里正家法呢。
  这样的流言传到兰茵耳朵里时,她二话不说拧了祁昭的耳朵:“什么兴庆宫侍婢,我怎么不知道?”
  祁昭大声喊冤,叫嚷道:“哪有这回事,这准是外面那些促狭鬼说出来陷害我的……”
  兰茵瞪着他,阴悱悱道:“你可想好了再说。”
  祁昭看她,面上渐溢出些委屈神色,舔了舔嘴唇,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对天发誓,我对夫人忠心不二。”
  兰茵面色缓和了些,将他的耳朵松开,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将视线移开,道:“你如今是丞相了,又这般年轻,长安这花花世界总是防不胜防的……”
  祁昭听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听说南郡风景如画,气候怡人,去过那里的人都说比长安强了不知多少。”
  兰茵略有神往地看向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正与他视线相对,祁昭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天边漂浮的云絮,半晌无言。
  祁昭自休沐在家,李湛来请了许多次,连赵建恩和高维也充作说客上门游说,祁昭一律四两拨千斤,客客气气地招待,再客客气气地请出来。
  如此僵持两个月,到了圣寿节前夕,兰茵入宫探望祁馨,在祈康殿稍作停歇,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去了太极殿。
  夜色蒙昧,弯月高悬,隐于层层彤云之后,如梦似幻。
  兰茵在御阶丹樨前,碰见了谢静怡。
  她如今已是太妃,妆容淡雅素净,月白褙子上刺着银丝雀,远远看去像老了十岁不止。
  兰茵依规鞠礼,谢静怡在辇上坐得稳当,扶了扶鬓侧的珍珠钗,笑道:“这么晚了,郡主真是辛苦。”
  兰茵不等她说免礼,自顾自站起身,笑回:“不及太妃辛苦。”
  谢静怡微抬下颌,几分倨傲,几分得意地看她,道:“你莫不是来替太后当说客的?真是出嫁从夫,心外向着呢。”
  兰茵心里有火,强忍着不发。明知她是挑拨离间,可又不免心想,当着她的面都这么肆无忌惮,背着她对着毓成时该是何种模样。
  这么长时间,流言四起,朝臣相互争斗,甚至祁昭和卢楚翻了脸,毓成便能沉住了气不见她这个姐姐,或许是他身边这些人居功至伟。
  她装作听不见谢静怡夹枪带棒的话,越过轿辇直往太极殿而去。
  走到近前,听见里面传出些笑语,女子声音绵软:“陛下,妾只怕您太偏心,惹得太后不满。”
  毓成笑道:“你怕朕偏心还一个劲儿地替太妃说话,把朕诳得对你言听计从了,又来说这话,女人都爱口是心非吗?”
  女子娇笑了一阵儿,捏着嗓子道:“妾受太妃大恩,可不得向着自己恩人说话,若是妾说的没有道理,陛下不听就是。”
  “有道理,你说的都有道理……”毓成的笑声传出,如同溪涧里的击石泉流,流畅爽朗至极。
  兰茵瞥了眼身侧侍立的内官,道:“劳烦公公进去通报。”
  内官为难地看看殿门,又看看兰茵,见她态度坚决毫不退让,才勉强地推门而入。
  里面的说话声压低了,过了一会儿,内官出来,躬身揖礼道:“陛下请郡主进去。”
  兰茵闭了闭眼,暗自告诫自己勿要冲动,千万要克制住自己别上去扇萧毓成的耳光,才领着淑音进去。
  殿内烛光熠熠,宛如白昼,刚才那软语娇声的美人儿站在一旁,眼角若钩,妖妖调调地看向兰茵。
  兰茵鞠礼,弯到一半,被毓成起身飞快上前拦住,“姐姐,不必多礼。”
  她掠了一眼毓成身后的美人,道:“我有话要对陛下说,请屏退左右。”
  毓成想都不想,干脆道:“都下去。”
  那美人幽怨地睨了兰茵一眼,风情万种地退下。
  待到殿内只剩下兰茵和毓成两人,她仍嗅出满殿的脂粉味,避开毓成的搀扶,往前走了两步,讥嘲道:“你可真是长大了。”
  毓成将手指搭在眉骨上,以掩饰尴尬,苦笑道:“姐姐不要取笑我了……”
  兰茵回身紧盯着他看,蓦得,道:“我怎当得起陛下一句姐姐。”
  毓成将手放下,正视她,凛正道:“姐姐勿要多心,这世上无人能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
  兰茵笑了,有些许寥落在其中:“可是你并不信你的姐姐,不然若是心中有惑,为何不来问我?”
  毓成凝起了神色,定定地看着兰茵:“那是因为我怕,我怕姐姐会为了别的人来骗我。”
  兰茵将视线移开,道:“若是你觉得连我都会骗你,那么又怎么能肯定旁人不会?如今你是皇帝陛下,身上有太多可图,足以让旁人可以为了利益来说出各种谎话。”
  毓成沉默片刻,突然说:“姐姐可知坐在御座上的感觉吗?高高在上,森冷无比,孤寂无比。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又有谁知道作为君王的苦楚,我日日都担心会有人来骗我,来算计我,这些臣子表面上恭敬,可背地里又在想什么,谋划什么,他们每一个都说忠心,可我真的能把他们的心挖出来看看吗?”
  兰茵不作声了。他们自小便是在一种极不安定的环境里长大,无人庇佑,四面楚歌,也往往比旁人更加敏感。
  可这又是谁的错,该如何化解呢?
  兰茵思索再三,有些伤慨地得出一个结论,这只能他自己来扛,欲得尊荣,必承其重。
  可纵然如此,有些话她也得说清楚。
  “你不能挖出来看看,所以你该懂得如何去明辨是非,哪些人值得信赖,哪些不值得,你心里该有一杆秤。”
  毓成又默了默,抬头问:“姐姐是为姐夫而来?”
  兰茵反问:“你们闹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我不该来吗?寻常人家,若是小舅子和姐夫起了龃龉,做姐姐的便能置身事外,安稳度日了吗?”
  毓成苦涩地摇了摇头,凝着屏风,淡然道:“姐夫以为我在偏袒卢尚书,字字句句好像是冲着他,其实拐弯抹角地指向我。”
  兰茵垂眸问:“那么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毓成道:“我若说我根本不在意宸妃是怎么死的,这些流言也并不能影响我什么,姐姐信吗?”
  兰茵顿感惊异,凝睇着他的眉目半晌无言,而后点了点头:“我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毓成展颜一笑:“可我还是想听姐姐说,你今晚来了,定是准备了话要说。”
  兰茵突然觉得心里没有底,这样的毓成,与她而言太过陌生,可是箭已搭在了弦上,便不能不说。
  “当年宸妃获罪,冷宫起火,其实她并没有死。若是死了,也便不会有今天的你。父王当年将她救出,在别苑生下你,没过多久,宸妃便郁郁而终。这些事无需多言,当年的安王府如日中天,有父王在,无人能从他的手底下讨得便宜。若说是太后害了她,于情于理都是漏洞百出的。”
  “我最想说的不是这个……”她看向毓成,神色温柔,如有细水温脉流淌,道:“有些话,我从未对人说过,今日只与你说。先帝生前并没有认你,只说你是中宫继子,那么你最好一辈子都是这个身份,出自安王府,过继于中宫膝下,继承大统,一切名正言顺。那个讳莫如深的宸妃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她是如何死的,外面怎么传,你都不要表现出过分的关怀,不然会被有心人利用。”
  说罢,她微低了头,低声说:“你若是过不了这个坎,便等你自己的皇位坐稳了,再去查也不迟。但是,我向你保证,宸妃的死与太后绝无干系。”
  毓成垂眸看着兰茵,清隽的面容上深邃如海,似是无数情绪在涌动,却抓不出哪一份是他真实的所思所想。
  他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兰茵便只有告辞,回府。回到府中祁昭追问她劝说效果如何,兰茵突觉迷惘,很不肯定地说:“我竟一点也看不穿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祁昭道:“这是好事啊,连你都看不穿,说明别人就更看不穿了。为帝王,若没有这一手本事,如何统御群臣,安稳朝纲。”
  兰茵笑了笑:“我们苦心孤诣,为的就是让我去见他见的顺理成章,可到头来好像并无多大作用。”
  祁昭道:“我们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大不了就此归隐,倒也清静。”他看了看夜色,只道:“早些睡吧,明天圣寿节,我们要随銮驾去骊山,一早就得起。”
  兰茵满怀心事地点了点头。
  建元元年的圣寿节,注定是要在史册上记上一笔的。
  毓成在兴庆宫设宴,宴请皇亲国戚,推杯换盏之间,兰茵出来更衣,回去时正碰上了卢楚。
  他风采依旧,气质清越,与兰茵迎面碰上,堪堪挡住她的去路。
  “我以为我们不至于如此。”
  兰茵垂敛下眉目,不去看他:“那么我们该是什么样子?”
  卢楚沉默不语。
  兰茵抬头道:“我只劝你,你将来也会有儿子的,积些德,挑拨母子亲情的缺德事少做。”
  卢楚抬袖拦住她,诧异问:“你觉得这事是我干的?”
  兰茵挑眉:“不然呢,这些事是自己凭空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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