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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是尝到甜头了; 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注定得为那位主子效力,哪怕不甘不愿; 哪怕身不由己。这一趟任务却让他遇到能为他解毒的人; 哪怕解药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于他而言却无疑是玉露仙酿。
如果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晏雪照抬了抬下颌,“这镇子就是你们老巢?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说说。”
男子没有得到解药; 却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位可是关系到他后半生的主; 立即点头哈腰地道,“这怀瑜镇表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实际上人人皆是杀手; 路上的摊贩甚至乞丐都不可小觑……”
晏雪照眉头一动,仔细看了一眼远处破败的小镇,余光里说话的男子仍躬着腰杆,不住地上下起伏; 晏雪照嫌弃地一撇嘴,“做甚么这副模样,正常些。”
男子一听,讪讪一笑,挺起腰杆,脸色也严整了些,“在下以为……厉害的高人都喜欢看我们这样……”
晏雪照不愿搭理他,只道,“你要解药,就帮我寻一个人。”“哗”的一声,他将画像展开,心中暗忖,搁在平时,他才不愿阿容的闺阁之作叫别人看了去呢。
男子仔细打量了画作,笑道,“这人我见过,前不久到镇上来的,怪怪,唇红齿白的,比大姑娘生得还好,镇上的人都一个劲儿地瞧……”
眼见晏雪照再一次不耐烦地看过来,男子急忙闭嘴,点头道,“我这就去……”他看了一眼旁边沉默寡言的红衣少女,欲开口询问。
“她你不能带回去,你就说路上被人救走了。”晏雪照道。那位幕后之人处心积虑要抓一个小丫头,指不定想怎么折磨人呢。
男子面色一苦,“任务不能完成,这个月的解药便没了,这位高人,您可一定要可怜可怜我些啊……”
“去去去,别露破绽了。”
待男子走后,晏雪照才对身旁的红衣少女道,“十一啊,我们先找一处破庙将就将就,回去了庄主大大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向来冷硬的十一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好、好啊,庄主、大、大。”
半晌后,十一回来,“庄主,附近没有破庙,倒有一处小山洞,我们……”她语塞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山洞便山洞吧,走,先打只野山鸡。”
十一跟了几步,面露困惑,“我们为何不能就在怀瑜镇住下?只要小心些,应当不会暴露行迹的。”
晏雪照回头,面色有几分冷凝,“我觉得,怀瑜镇的主子,应当认识我。”他很快没有忧色,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看向西北方向,“山鸡在那里。”
十一眼带崇拜地看着她的庄主,大步跟上去。
而在雪域上,阿容正在向顾齐光学着做菜。
顾齐光向来不认“君子远庖厨”这个理,阿容也不认。她想,若是能亲手给爹爹做出一桌子菜来,该是多叫人骄傲的一件事啊。
阿容面上泛起甜蜜憧憬的笑来,偏头看着卷起袖口姿态闲适却认真的顾齐光,叹道,“顾叔叔才高八斗又做得一手好菜,阿容好像什么都不会,实在是有些自惭形秽了。”
顾齐光笑了笑,“阿容见过我笔下的女子吧。”
阿容不知顾齐光为何提这个,陡然被问起,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考查,叫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她认真答道,“顾叔叔笔下的女子,不论是在书中,亦或是画中,大多是伤痛加身,却又能凤凰涅盘的,与时下教导女子相夫教子、温驯顺从的儒士大不一样,阿容喜爱极了。”
她辨别着顾齐光的面色,见他轻微点头,立即开心地接下去,“顾叔叔曾在《饮者集》中提过一位寡妇道姑,她挺过了无数苦难,然后苦难在她的眼里留下了刻痕,她海纳一切伤痛,目光沧桑却平和……”
顾齐光点头,“在遇到雪照之前,我是极为喜爱这类人的。”
他将热菜装了盘,口上道,“阿容的经历比之一般的姑娘,并不算简单了,但你的眼神干净温暖。在这一点上你与雪照太像了,你们都是干净之人。”
阿容的眼睛睁圆了些,无声地询问。
“若你是别的女子,我会希望看见一个才华出众、眼神深刻、谈吐不俗的阿容。但你若是我的女儿,我希望阿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眼神干净、面颊饱满,是一颗未经风雨的丰润鲜妍的果子。你既是雪照的女儿,也可算是我半个闺女了,我自然最为喜爱你这般面貌。”
见阿容怔愣,顾齐光用沾了黑灰的手指点在阿容额心,笑道,“顾叔叔希望阿容学做饭菜只是出于喜爱,而非为了生存。也算是回应阿容前头那句‘自惭形秽’了。”
若说阿容先前对这位顾叔叔仍是崇拜多于喜爱,现在却是喜爱多于崇拜了。她连连点头,看着顾齐光笑起来。
晏雪照走后,阿容与顾齐光两人已经同桌对食了好些日子,刚开始还有些许怪异感,后来却是习惯了。
这日顾齐光倒是提起一事来,“待雪照回来了,便会为你办一场山庄大会,为你正式改名,并立为山庄少主。”
阿容惊异抬头,“改名?不是直接易姓吗?”
“雪照想要亲自为你取命。”顾齐光想起晏雪照眼带骄傲地对他道‘我闺女的名字当由我来取’,忍不住笑了笑,“他还不让我插手。”
阿容抿嘴道,“若没有顾叔叔把关,阿容心里头还有些忐忑呢,真不晓得爹爹会取出怎样的名字来。”
顾齐光摇头笑,“雪照他虽不爱文墨,却读过不少书的,阿容大可放心。”
“那少主一事……山庄里的弟子不会觉得奇怪吗?突然冒出一个少主来。”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们又对你爹爹颇为推崇,必定不会抵触阿容的。”
阿容放下心,想起山庄里头的人们,心思活络起来,“顾叔叔带我下山瞧瞧吧!阿容还没有仔细逛过山下呢。爹爹带出来的弟子,一定都很厉害吧。”
顾齐光笑着应下了,听了阿容最后一句却笑道,“你爹爹惯爱放养,那些个弟子大多数都是自学成才的吧。”
“爹爹是庄主,就不管这些?”
“雪照一日是葬剑山庄的庄主,江湖中人就不敢轻易冒犯葬剑山庄,山庄内的弟子外出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便会被人礼待三分,这便是你爹爹的用处了。”
阿容闻言笑叹,“爹爹这么厉害啊。”
顾齐光笑容温煦,“也就你敢随意开你爹爹玩笑了。”
“不啊,顾叔叔也可以啊。”
两人到了山脚下,来往的行人多起来,见了顾齐光都恭恭敬敬地唤他“灵均先生”,然后眼带好奇地偷偷打量阿容。
有一个年纪小些的少年,自以为小声地问旁人,“庄主夫人旁边的姐姐是谁啊?”
旁边的人面色很是尴尬,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连忙拉着他跑了。
不过一阵功夫,这处便只剩阿容与顾齐光两人了。阿容不明所以地问,“庄主夫人?谁啊?”
见顾齐光不回答,阿容抬头,“爹爹什么时候有夫人的?阿容怎么没听他提过?”
顾齐光被阿容扯了衣袖,低下头来,微笑道,“没有,他们说笑而已。”随后率先迈出一步,“集市便在前头了,阿容跟上来。”
“哦。”阿容应声,立马跟上去,随即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那句话的意思,面色精彩起来,又是想笑又是憋着的。
顾齐光则装作没看到,只是有些心疼阿容憋得通红的面色。
阿容看着顾齐光文雅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会被叫做“庄主夫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又要照顾爹爹起居,生得又格外好看,且在她到来之前,这山上头只有爹爹与顾叔叔两人住着。换作她,也是要暗地里调侃几句的。
接近年关,晏雪照仍是没有回来,阿容不禁有些着急,生怕晏雪照出了什么事。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晏雪照虽功夫了得,却备不住有些小人暗地里使阴招害他。越是这般想就越是焦虑,饭都吃得少些了。
她重重一叹,“当初要是我陪爹爹一起去就好了,也不用别人扮作我的模样了。”
顾齐光安慰道,“若是你去了,你爹爹或许还会放不开手脚。没事的,我有预感,他很快就能回来。”
待阿容看上去安心一些,顾齐光才叮嘱她早些休息。
谁知,这夜竟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一袭雪衣,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叫人看不出行迹来。随后,他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山顶。
冬夜最是月朗星稀,皎洁的月色与雪白的地面相互照映,纷纷扬扬的雪花悄然降落,构成一幅安谧的冬雪夜景。
阿容的窗前多了一个人影。
他的目光静谧温柔地渗进窗内,裹夹着浓烈却温和的思念,丝丝缕缕地将屋内侧躺着的纤细人影紧密包裹,深入骨髓。
作者有话要说: 晏雪照:o(* ̄▽ ̄*)ブ那里有山鸡!
十一:(★ ω ★)庄主大大好腻害!
无名男子:(T_T)就我是苦力……
☆、香闺温存
阿容觉得有些冷。
侧过身来发现窗户竟没有关严实; 她没有细想,挣扎着起身; 走至窗前。
她的手放在了窗棂上; 眼前一片阴影遮住了月光,那个逆光的高大男子温柔地笑着; 轮廓散发着皎洁的柔光; 他唤道,“阿容; 我来了。”
阿容的心扑通扑通剧烈地跳起来,她的喉间发出无声的欢叫; 生怕发出声响来吵醒了顾齐光;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露出一双弯成浅月牙的眼睛,月色下如琥珀般发着湛透的光亮。
“三哥哥!”阿容的笑容收不住,眼里却有些湿意; 她伸手拉着了谢昀的袖袍,入手一片冰凉; 她微蹙了眉头,“大冬天的,外边很冷吧?三哥哥先进来说。”
谢昀笑着颔首。他其实不冷的; 但他想进去。
阿容则急急跑到门口,打开房门,从门后探出半截身子,压低声音喊; “三哥哥,这边!”
屋内果然暖和得多,细嗅之下还有炭火淡淡的暖香。谢昀立在门口,将大氅脱下,掸了掸雪,这才缓步走入内室。
阿容正在给谢昀倒茶,好叫他暖暖身子,谁知却被他从身后贴上,紧实的躯体散发着热意。猝不及防下,阿容险些泼了茶水。
谢昀从她的手腕抚上壶把,替她握住,放下,随后安心了似的双手环住她,低低叹道,“让我抱一会儿……”他呼出的气息夹杂着冷梅和霜雪混合的清香,均匀又温和地铺在阿容的头顶。
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阿容听出了他的疲惫与眷恋,很体贴地没有说话,只静静任他抱着,沉默却温馨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水沉木也格外识趣地散发出一缕缕内敛的幽香。
良久,谢昀的双臂渐渐松开,黑黢黢的屋里看不清谢昀的神情,只听他略微有些低哑地问,“阿容在这边过得如何?”
“三哥哥放心,爹爹对我很好,可是最近爹爹都不在这里的。哦对了,这里还有顾叔叔,就是灵均先生,他对我也很好。总之,我在这里挺好的。”阿容惯来喜欢叽叽喳喳地分享自己的喜悦。
黑暗中,谢昀回道,“可是我过得不好。”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阿容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可怜巴巴的委屈。
“这么久没有见到阿容,叫我很是难受。”谢昀将阿容温软的小手攥进手心,心里叹道,阿容这般喜欢这个地方,他要带走她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