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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刻有雕花,是八卦纹样,下锁之后需重新排列。有的没有雕花,位置却成五行之势,需对应材质的钥匙方能开。
好精巧!
梁宜贞也算见过世面,却不由得感慨。
她再不耽搁,仔细查验一圈,又抬头观月色,已然辨出八卦方位。
其实,春夜的月色很美啊!墙外槐花拥着琉璃瓦,映衬月光清润。
可自打跟随父亲下墓,就再没赏月的心境。每每抬头,脑中想到的都是星斗风水。当真少了许多乐趣。
本当重生于侯府,能过些风花雪月的日子,眼下看来却不能够了。
梁宜贞叹口气,三下五除二便将八卦锁重新排好。
至于五行锁……她开始盘算随身之物。
金、木、水、土都容易,金簪、树枝、形态似冰的琉璃耳坠、白瓷土烧成的耳挖子。
可火……
火锁最麻烦,需融掉第一层锁芯才能开。从前下墓是用烧红的细火钳,眼下哪里有?
梁宜贞四下张望,忽见梁上排排灯笼。因着无人往来,故而不曾点亮。
她忙从中取了支蜡烛,拿金簪割下一方细蜡条,再将金簪插入其中,又用随身的火折子点燃。
蜡烛融化快,梁宜贞聚精会神,快燃到尽头时终于开了锁。不察觉间,竟是一头的汗。
活人太能折腾了!
一时八卦归位,五行重列,重重院门缓缓打开。
梁宜贞小心翼翼地探头。奇怪,里面似乎没有机关了!
转念一想,倒也合理。
五行八卦锁本就难解,前朝多少人死在这上。真正的破解之法,也是她与爹近几年研习所得。
百余年前的晋阳侯府自然觉得万无一失,不承想遇着梁宜贞!
她吐了口气,四下看来,唯有最里一间屋子亮着灯火。窗间映出一个侧影,隐约传来呜咽之声。
漆黑的夜,在空荡荡的院落回响。
梁宜贞打个寒颤。
这人便是传说中的疯子吗?侧影看上去倒挺斯文的。
她轻手轻脚上前,蹲在窗下,在窗间戳个洞。
探身瞧去,吓!猛摔个四脚朝天!
一只猩红的眼也正瞧着她!
不及反应,那人一把推门而出,发疯似的在庭院绕着圈狂奔。
梁宜贞一把揪紧心。
楼外的侍卫倒无甚动静,似乎习以为常。
那疯子发髻规整,穿戴也体面,像是才梳洗过。他又开始狂笑,夜里狂奔,根本看不清脸。
梁宜贞手脚并用缩在朱红大柱之后,不敢出声。
活人真可怕!
她垂眸缓了缓,再抬头时,疯子已然不知所踪。四下空荡荡,阴森森。
人呢?
梁宜贞惊诧。刚一回身,那疯子正悄无声息蹲在自己身后,直盯着她。
她一瞬瞪大眼。
太怕,故而叫不出声。
他……不仅是个疯子。
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毁了容的疯子!
那张……勉强称作脸的东西,五官扭曲,腐肉揪作一团。
这是地狱来的人!
梁宜贞强捂住嘴,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
疯子又凑近一分,半眯半睁的眼,竟……似有泪光?
一定是眼花了!
梁宜贞紧贴朱红大柱,甩了甩头。
下一刻,疯子却笑起来,低沉又阴森:
“嘿嘿……那药好吃么?你母亲死了!你母亲也死了!我们都死了,冤枉啊冤枉啊!”
笑着笑着,又一番呜咽。疯子似乎很灵活,一转身又回到屋中紧闭房门。猩红的眼还自窗中向外看。
梁宜贞的冷汗浸透衣衫,嘴唇也发白。
太可怕了!
直到出了西角楼,她依旧双腿发软。但可以确定,百日醉就是疯子给的。而他提到懿德公主的死,似乎也另有蹊跷。
梁宜贞脑中一闪,忽想起在棺中听到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当时听不懂,如今联想起来,莫非,懿德公主并非自尽?
而是,谋杀!
她猛一个寒颤。杀害懿德公主的凶手潜藏府中,自己为其遗孤,岂非危险重重?
原主诈死,莫非是为了避祸?
梁宜贞心下发毛,越发加快脚步。冷不丁撞上一人。
那人踉跄几步,回头道:
“不长眼啊!”
竟是梁宜萱!
第十章 大姐的秘密
二人瞧清彼此,皆是一愣。
“怎么是你?”她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只见梁宜萱手挽提篮,其上盖了一块布,神情闪烁,似乎有意遮掩。
梁宜贞狐疑打量,自打西角楼出来,便有些杯弓蛇影了。四下寂然,凉风习习,提篮中飘出奇怪的气味。
梁宜贞再熟悉不过。
是香烛!
梁宜萱被她看得心下发麻,不经意间,将提篮背在身后。
“你要祭奠谁?”梁宜贞开门见山。
梁宜萱一惊,又掩了掩提篮:
“你管得着么?”
说罢,转身便走。
果然有问题!
梁宜贞三两步上前拦住,朝西角楼努嘴:
“你不说,我便喊人了。”
“喊人?”梁宜萱却一声嗤笑,又压低声音,“西角楼附近确是不让来,可你这位皇亲国戚不也在此么?喊人来,你能落着好?”
“我无所谓啊!”梁宜贞负手偏头。
她围着梁宜萱踱步,只道:
“反正被你敲过闷棍之后,我就有些不记事。此刻不过是天黑迷路,但你……”
她指尖对准提篮:
“你是有备而来。”
梁宜萱背脊一僵,这憨货学会威胁人了?小弟总说她不对劲,不会是那一棍把她任督二脉打通了吧?
竟……变得机灵许多!
“你不说,我告诉祖母去。”梁宜贞已然抬脚。
“诶诶诶,服了你了!”梁宜萱一把扯住,又嘟哝声,“呸!小人,无赖!”
“听见了哦。”梁宜贞半含笑意,“无赖不敢当,不过我的确比你小啊,大姐。”
呵呵。
梁宜萱扯了扯嘴角,反手拉着她朝花木深处去。在一方青石假山后,梁宜萱一脸正色,竟缓缓跪下。
“大……大姐,何须行此大礼?”梁宜贞吓着了,“我哄你呢!不去告诉。”
梁宜萱白她一眼,并不言语。
她兀自铺陈,清香一柱,红烛两支,映照少女的侧脸,竟见出几分伤感。
“今日是我母亲生祭。”她冷着一张脸,“你去告诉祖母吧,公主丧期私自祭祀,最好将我在大牢里关几日!”
梁宜贞一瞬默然。所有打趣揶揄的话,都卡在喉头,再说不出。她叹口气,跪下拜了三拜。
“你……”梁宜萱微惊。
她不是该怪自己大不敬么?不是该闹上天么?
梁宜贞望着闪动的烛火:
“大姐,我如今亦是没有母亲的人。”
不管是从前的史官之女梁宜贞,还是如今的侯府小姐梁宜贞,俱是丧母之人。这般伤怀,自是同病相怜。
梁宜萱焚了把纸钱:
“总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今日竟有这等好心。敢是往日里我看错了?”
“自然是大姐看错了。”梁宜贞正色点头,“宜贞很好的。”
梁宜萱一口气梗住,眼前这家伙还真是给点颜色就上天。悔不该说那一句哟!
“不要脸!”她撇嘴摇头。
“正是要脸,才不能任由人看错看轻啊!”
梁宜贞充满稚气的小脸满是认真,竟有些好笑。
“得得得,你有理!”梁宜萱扶额,“我不与你争辩,你只别将今日之事告诉旁人。”
梁宜贞点点头:
“既答应大姐,自不告诉。只是,想来二叔亦有哀思,为何不在自家院中祭祀?出来提心吊胆的,还总防着人。”
“呸!”梁宜萱一瞬黑了脸,“他眼里除了姓郑的还有谁啊?母亲在世时就勾勾搭搭,枉作母亲的手帕交,当我年幼无知呢!”
梁宜贞一愣,难怪她那样厌弃郑氏。也难怪,她总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且不说别的,如今郑氏为二房添了一子,她父亲必定更加偏私。想来,不养成这火辣性子,少不得被人欺负。
富贵之家,原也有许多不易啊!
想自己从前虽然四处漂泊,倒也自在。哪像这侯府的小姐,一腔辛酸事,万般不由人。
梁宜萱见她发愣,兀自甩头:
“没来由的,与你说这个作甚!”
她拍手起身,拿手帕掸了裙角的泥灰:
“喂,都燃尽了,回去吧!”
梁宜贞方起身相对,朝她明媚一笑。分明深夜里,却似见了一丝初阳的光。
“大姐,别总吃了火药似的。”她道,“二婶母泉下有知,总想看你笑一笑的。”
她是在……关心她?
梁宜萱目光微闪。
自打母亲去世,还从未有人说过这般话。
祖母与薛氏虽疼她,但到底是长辈,总像隔着一层。小弟虽亲近,却是个不懂人情的孩子。
梁宜萱一时不知所措,吞吞吐吐,想说话却不知说什么。
梁宜贞拍拍她的肩头:
“我知道大姐感动,不用谢。”
梁宜萱一梗。
呸!
果然还是那个没皮没脸的梁宜贞!
“我祭我母亲,谁谢你来!”她抛个白眼。
“我说的不是此事。”
梁宜贞偏头看她,若有所思地含笑,半晌方才转身而去。
“站住!”梁宜萱忽唤,欲语不语,“那个……有件事,我的确对不住你。西亭的机关……”
梁宜贞一笑,负手回身:
“你和小弟做的,我知道。”
知道?!
知道还帮着他们冤枉梁南淮?
梁宜萱大惊。
难怪总说要谢她,原是为着这个!
“我……我不大明白。”梁宜萱满脸茫然,“你与梁南淮不是顶要好么?为何……”
梁宜贞却不打算据实相告。大姐与二房众人的关系本就复杂,这一说,岂不更麻烦!
她仰着头,方道:
“我身份尊贵啊,想说是谁就是谁。”
她又嬉笑两声:
“所以,大姐可不要得罪我哦!”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梁宜萱哼道,转身便走。
“对了!”梁宜贞道,“转告小弟,他那些机关太幼稚了!”
梁宜萱一顿,压着脾气快步走开。可除了脾气,心头似乎还升起一股暖意。同病相怜的安慰,总比旁人更有效些。
她轻勾了一下嘴角,待反应过来,又忙收起笑。
次日,她与梁南清说起,只道奇怪。
梁南清一脸不自在,猛从座位跳起来:
“竟然说我的机关幼稚!”
那可是他费了许多心血而成!梁宜贞连《鲁班书》都看不懂,凭什么瞧不起他?
不过,若真不懂,如何避开西亭下重重机关?为何说知道二字?
梁南清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梁宜贞,与从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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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拜师
几声莺啼透过茜纱窗,花影映在窗前,香气袭人,直要破窗而入。
梁宜贞窝在被子中不愿起身。春眠不觉晓,况且昨晚折腾一夜,着实疲累。
穗穗早起了,摆弄着餐食衣裙,对梁宜贞夜里外出丝毫不知。
“小姐,都日上三竿了。”穗穗笑道,“平日不都早起练习宫廷礼仪么?过两年及笄时要拜见太后呀!”
原主的记忆里确有这么回事。
怎会有人时时想着进宫呢?从前在墓穴中,见过无数为皇家陪葬的女子,身份高的也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