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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晴叹出一口气,终于开口。
“也好……”
“不过,这只是个故事,你听听便罢……”
“从前,有个傻气的女子,爱上了一名男子,便如同一瓢水泼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
第432章 钥匙
舒望晴静静地看着坐在一旁、痛哭流涕的安夏。
若是她能哭,她也早已如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一样,将一腔痛楚尽行痛哭出来。
可是她却始终僵硬如一尊瓷像——她哭不出来。
如今安夏在身边这样爽爽快快地放声大哭,却好似代替她,将那些积郁已久,压着心底的冲动,尽情释放了。
“谢谢你,安夏!”
舒望晴在心中默默地想。
安夏却扑上来抱着她,泪如雨下,说:“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安夏不知道,不知道竟是这样的……这样的故事……”
安夏如今,也与她一样,心头笼罩着巨大的绝望,却偏又无处可逃。
舒望晴却实在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对安夏说这些的。
安夏天真无邪,实在不该让她听闻这些人间的苦楚。
可若不如此,安夏又如何能成长,如何能斩断她对萧怀瑾那一往无前的痴恋?
安夏双眼哭得通红,哭声却渐渐地小了,接着她双眼涩然,慢慢靠在舒望晴身边,一点一点的进入梦乡。
“安夏,安夏……”
舒望晴轻轻拍着安夏的脸蛋,低声唤着。
安夏却仿佛当真是困得不得了,睁不开眼,口中喃喃地念着,“大哥,大哥……师父今天,给我讲了个故事……”
“她醒来之时,便不会再记得这些。晴娘娘大可放心。”
禅房外,一个老迈的声音传了进来。
“忘语老和尚?”
舒望晴一惊,只见须发皆白的忘语老和尚已经拉开了禅房的房门,正在门外向她欠身行礼。
“你……你又使这一招……”
舒望晴想起往事,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老和尚明明早已看透了一切,甚至也告诉了她一切,却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就是不让她想起来。
如今对这安夏,老和尚的招数竟也如出一辙。
“娘娘请放心……”
忘语深深伏下身去,“安夏公主,在需要记起的时候,自然会将这一切都想起来。”
舒望晴偏头,见安夏伏在自己膝上,已经鼻息沉沉,安静地睡去。
她怒道:“你转过身去——”
忘语老和尚却不动,只抚着一把白胡子,淡淡地说:“老衲已经一把年纪,在老衲眼中,男人女子,年长年少,红粉与骷髅,皆是一般,没有区别。”
舒望晴瞪了忘语一眼,自行将安夏扶到一旁,让她在坐禅的榻上沉沉睡去。
“晴娘娘,您来见老衲,敢问有何指教?”
舒望晴没有好气,低声道:“指教不敢当,我想来问你……”
到了这时候,她却有些问不出口。
岂料她还未说完,忘语老和尚却已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晴娘娘可知,如今,您在老衲眼里,又是什么?”
“行尸走肉?一具会说会动的活死人?”舒望晴挑了挑唇角,自嘲地问。
“——将自己反锁了的魂魄。”
忘语毫不忌讳地给出了回答。
舒望晴却一下子愣住了。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自己禁锢住了,要放的,始终放不下的;要报复的,却又始终狠不下这颗心去报复。
“所以……所以我想来请教……”
舒望晴略略犹豫着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询问。
“晴娘娘是想问信王殿下吧!”
忘语沉声代她说出心中所想。
舒望晴身躯微震,忘语提起信王,不知为何,竟让她双眼有了些泪意。
“老衲还是那句话,信王已死,而您,还活着。”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舒望晴心底曾悄悄涌起的一点点怀疑——她曾经有几次有过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信王未死,可世间却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不是,”舒望晴开口,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念头,竟飞快地问:“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就算是死,也总该有个去处吧!”
忘语一顿,反问:“晴娘娘想找到信王?”
舒望晴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是!”
她总觉得,她之所以反锁了自己的魂魄,都是因为萧怀信。
就因为萧怀信的一出执念,便能让她与世人苦苦轮回十几世,不断地重蹈覆辙,历遍辛酸——可如今,她发现她已经挣脱了过去的循环,却依旧始终逃不脱,放不下——都是因为萧怀信。
忘语闻言肃然,双掌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应道:“信王已死,或已转生。他总有一味灵识不灭,所以,他依旧是他!”
忘语的话,给了舒望晴一线希望。
“只是,他却不见得会认得你——”
曾经那样地爱,那样毫无保留的牺牲,他这样静悄悄地离开之后,便在她的生命里再无半点痕迹?
不知为何,一滴晶莹的泪爬上了她的眼角。
舒望晴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不信——”
“那好,晴娘娘,不妨随老衲来。”
舒望晴将信将疑,当即起身,随着忘语,来到相国寺的大雄宝殿之上。
已经临近晚课的最后一段,僧人们齐声念诵起佛偈。
舒望晴与忘语大师立在佛殿的一角,望着殿上坐着的,或年长,或年轻,高矮胖瘦,上百名僧人。
“这里,有一人,前世曾与晴娘娘是血亲,曾经无微不至地关爱,亲手抚养娘娘长大……”
“父亲——”
舒望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记起了曾经是她父亲的那名男子。
她一阵激动,径直跑进殿中。
诵经的僧人们,无不诧异地抬起头来望着她。而舒望晴则眼中带着欣喜,与这其中每一个人的目光相触,希望能在这目光中看见些什么,认出些什么——
可惜,僧人们纷纷合什垂首,念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看她。
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
到了这时,舒望晴便觉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已经离开的人们,即便依旧平安宁静地活在这世上,可也不见得还能记得她,能认出她。更何况,大千世界,人潮来往。
其实,记不得也好。这些仇恨与寂寥,终究还得她一人背负。
“晴娘娘,”忘语老和尚来到她身边,双手合什,深深行礼。
“钥匙其实只在您自己手里,”老和尚眼含悲悯,望着她。
第433章 弥补
舒望晴带安夏回公主府后第二天,公主府就收到了卞宝仪下的帖子,约在戴家相见。
想是祁云秋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着急想要弥补了。
安夏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这回自然高高兴兴地去戴家作客。舒望晴冷眼瞅着她,这位年轻的公主一派欢喜,果然已经记不得,昨天夜里她还曾在相国寺里为了一个“故事”而放声痛哭的事了。
“望晴!”祁云秋早早就候在戴家,见了公主府的车驾到来,赶紧迎上前。
安夏在一旁奇怪地道:“忘情?师父,您的名字叫忘情?”
舒望晴点头说,“是啊,音同字不同。”
祁云秋看了安夏一眼,卞宝仪赶紧上前,笑着道:“听闻安夏公主喜欢北面的马奶茶,正巧,我们那位也是北方人,家里也备着马奶茶,来来来,公主来指点指点我们家的厨子。”
说着,卞宝仪就将安夏拖了去,又是请她喝奶茶,又是拉她下双陆。
舒望晴转过头,见祁云秋奇怪地望着她,“小姑娘不知道你的闺字?”
舒望晴摇摇头,其实安夏昨夜听她说过一次的,只是这会儿一起忘光了。
她适才听卞宝仪提起马奶茶,连忙拉着祁云秋的衣袖问:“上回贺昭媛的事——那位叫禾儿的姑娘,可曾寻到?”
祁云秋也摇头,“如今宫中乱得可以,谁还有功夫去过问那件事?不过,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姑娘,难道真是……穆氏的妹妹?”
舒望晴知道祁云秋深恨穆清欢,只是后来祁云秋得知阿宝公主的死,恐也有萧怀瑾在其后暗中放任,也不知祁云秋是不是依旧像当时那样,对穆氏憎恶得紧。
她没有多说,借别的话,将此事岔了过去。
算起来,穆清禾躲入瑶光殿,已经有好几天了。
不过,舒望晴相信,以穆清禾的能耐,无论如何,在宫中定能生存下来。所以眼下,没有穆清禾的消息,也就意味着,穆清禾此刻还潜伏在宫中的哪个角落里。
“到现在,是不是南越人就绝口不提乔采儿进宫之事了?”舒望晴问祁云秋,后者想起她们上一次见面时候的推断,赶紧点点头。
可见她们当时的判断没错,乔采儿与安夏,竞争进宫,分明就是一出障眼法,想掩盖南越人的真实目的。这样一想,当众揭出皇长子弑弟的阴谋,甚至皇长子之死,恐怕才是南越人下的手。
无论是卢太后,还是皇后何德音,甚至是一向精明的皇上本人,都被早先的障眼法所迷惑,没能阻止得了悲剧的发生。
“还有,秀女薛碧城是怎么死的,宫中可曾查清了?”舒望晴又问。
祁云秋有些吃惊,没想到舒望晴竟然还记得枉死的薛碧城。
“皇上病着,皇后心不在焉,自然无人认真去查薛碧城那件事。最后就只当是失足落水,草草葬了,身后哀荣也还未顾上呢!”祁云秋听舒望晴问,也已经想到了此事的后果,不禁也皱了眉头。
“应该是康王干的。”舒望晴将那天她在宫中撞见的事告知祁云秋。
“小小年纪,竟这样的狠辣无耻?”祁云秋听了立即咬牙。
“萧怀仁啊萧怀仁,本宫就说,这名字起得不好,就是个‘小坏人’!”祁云秋怒道。
舒望晴听了却心存一丝悲凉。
萧氏皇族,这几位兄弟,名字各有语意,萧怀瑾,瑾瑜乃是旷世美玉,萧怀瑾在世人面前,确实完美如玉,只是如今,却露出了美玉那脆弱的一面;而萧怀信,怀信……
“望晴,本宫今天来找你,是昨儿忆寒公主来求的。本宫也不知她竟会以本宫的名义来邀你进宫。”
祁云秋望着舒望晴,真诚地说。
“可是昨天的事儿,却叫皇后给搅了。”祁云秋显然已经听说了昨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
“其实……昨天,是皇上想要见你。今日本宫出宫来,原也是奉命传话。只是本宫想着,怎样也要与你解释解释——至少本宫相信,皇上与忆寒公主,都对你没有恶意。”
舒望晴点头。
萧怀瑾是对她没有恶意——可是昨日皇后见她之时,所透露之事却着实恶毒。可这同时也令她觉得,她与萧怀瑾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想要弥合,是越来越难了。
“如今不同以往,宫中与朝中的形势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祁云秋紧紧地拉着舒望晴的手,舒望晴觉得对方的手,几乎与自己是一个温度,“本宫是怕,哪一天消息就送不出来了,也没法见到你了,所以心里这一点子话,装不住,赶紧着,要与你说一说。”
舒望晴听得耸然动容,“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