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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晓得,也不晓得哪个做的事体,把个洋铁簸箕放在个路中,做事没个魂呀。”翁姑奶奶抱怨着,她一如平常的日子一样,吃过晚饭,就在天井里绕着圈子活动活动,只那脚步终没有平日从容,嘴里也一直嘀嘀的不停,小声的念着各路菩萨保佑,景明一直没回来,她这心便没有一刻安宁的,所以一不小心,就踢到了簸箕。
“呀,不好意思,是我刚才拿过来的。”戴家四姨妈忙走过来,拿着簸箕进了堂前。
堂前,只点了一盏油灯,虞淑华坐在灯下不声不响,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她对面,虞二奶奶手里拿着虞淑丽从香港寄来的信,似乎在看信,只她的眼神落在一处已经好久没移动过了。
戴家四姨妈拿着簸箕,轻手轻脚的扫着地上的灰。
夏至趿了一双木底拖鞋从楼上下来,手里提了垃圾桶,路过堂前的时候,戴家四姨妈追上几步,两人一路穿过天井,走到门边,戴家四姨妈小声的问:“夏至,大小姐有讲什么时候回来没?”
“没讲什么时候回来,不过,红梅嫂让小桃回来传过话,总商会那边,市府约谈,讲今夜就一定要谈个章程出来的,估计今天要加班一个通宵呢。”夏至边讲,边打开门,把垃圾桶放在门边。
“那大小姐不会出事吧?哟,今天一天炮声隆隆的,再加上又是罢工又是罢市的,警察厅的人今天一天都在外面转,吕三带着人在永福门口转了几回了。”冷不丁的,正倚在13号门边跟戴娘子闲聊的麻油婆探过头来问。
对面的李太太也一脸担心。
“没的事,市府是跟总商会谈,大小姐只是商会的一员,出头的是总商会。”夏至讲,这些话其实是大小姐走前安慰翁姑奶奶的,但实情怎么样她也不晓得,大小姐行事,很多时候不见风雷,但风雷却无处不在。
“就是呀,麻油婆你不要瞎讲,一天到晚听风就是雨的……”四姨妈没好气的接嘴。
麻油婆摸摸鼻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呸呸呸……乌鸦嘴……”戴家四姨妈呸了一声,扯了夏至回屋里,心里也是没底的。
一阵风过,终于落下了几滴雨,卞维文扰着袖子站在老王头的茶档前,一脸平静的讲:“都不要瞎想,大小姐做事总是稳妥的。”
“那倒是。”众人点头,东家大小姐从来都是谋定后动的。
卞维文又笑笑,难得打了一角酒,回了后街,却未进家门,只提着酒在后巷子里——徘徊。
这一夜虞景明没有回来,红梅和翁冒也没有回来,永福门各家的灯火也一直明明灭灭。到得下半夜,下了一场好大的雨,直到清晨,雨停了,报童又穿巷而过:“卖报,卖报,麻氏被抓六位工人无罪释放,麻氏和美华沙厂三名工头被开革,美华和麻氏工人停止罢工,法租界扩充议案暂时罢议,城南城西老城墙拆除筑路工程由虞记,王氏,苏氏追加投资,将于近日复工,总商会再次申明中立立场,并督促罢工工人返工,罢市商家开市,保证正常的经济秩序……”
永福门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呀,这样讲,这事体过去了?永福门没事了吧?”钱六婶一边帮着钱六叔整理剃头挑子,一边松一口气讲。
“大体应该是没事了,不过,报纸上的事体也做不得真,得等大小姐回来才有确切消息。”老王头边给炉子添煤边讲,活到他这岁数,讲话从来不讲满。
“我跟你们讲,肯定没事了,我一早去外面倒马桶,就看到城外壕沟种茭白的乔翼,他们昨天半夜里被放出来的,一大早就在挖茭白,讲马上要开工修路,他们不能耽误工程。”麻婶讲。
“呵,他们这回倒积极了。”桂花嫂过来打开水,听到也接话说。
“也是有来有往嘛,听讲这回大小姐为他们出了不少力,而且我听他们讲,这回修路,大小姐投了不少钱,商会那边,把永福门巷尾到小西门口这一段地皮批给了虞记,大概可以盖几间房子,到时直通新的中华路口,听讲,这房子,城外的壕沟租户是有优先租住权的,他们自然要支持的呀。”麻婶讲,她一大早倒是打听了不少消息。
“这样讲,那以后乔翼他们到是要跟我们做邻居了呀?”对门,戴娘子端了个饭碗出来,也搭话说。
“那可不……”麻婶笑嘻嘻的讲。
虞景明便是在这一片嘈杂声中走进永福门的,站在永福门的牌楼下,也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却有一种挣破樊笼的感觉。
昨天一天一夜,着实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大战,但终归是赢了。
唯有不屈,才能前行。
“大小姐回来了呀,永福门没事了吧?”钱六婶先看到虞景明,连忙打招呼问。
“没事了,大家安心住着。”虞景明眉眼弯弯的笑着讲,这会儿心里真是有拨云见日的晴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小姐一夜没睡吧,快回家里休息。”钱六婶忙讲,周围人也真正松了口气,虽然讲永福门不是大家的资产,但住的舒服,谁也不想没事挪地方。
卞维文拿着公文包从圆门洞出来,看到虞景明,眉目间便也溢满了笑容,他昨夜同样一宿没睡。
虞景明看着卞维文眼下的黑眼圈,心便有些轻跳,就笑笑讲:“维文这是去上班呀?”
“哟,卞先生今天还上什么班呀,要请假的呀。”翠婶便先打起趣来,虞景明便挑挑眉看着卞维文,卞维文就拱拱手,打趣的做出讨饶的样子,冲着虞景明轻笑着讲:“有朋友不日要远行,要去做点准备,我晓得景明喜欢吃码头上德叔家的蟹黄汤包,我回来带一笼赔罪可好?”
虞景明歪歪头讲:“一笼怎么够。”
“那两笼。”卞维文讲,虞景明便噗嗤一声笑了,卞维文也轻笑出声,然后摆摆手,出了永福门。
虞景明目送着卞维文出了永福门,正要进九号门,抬眼看着巷尾时,不由又停住了脚步。
巷尾,失踪了几天的麻三妹和平五终于又出现了,只两人情形并不好,平五显然吃醉了酒,他大半子身子都趴在麻三妹的肩头,麻三妹便更有些狼狈,衣服乱的,头发乱的,眼泡也是红肿的,这会儿麻三妹正拿红肿的眼瞪着虞景明,虞景明也看着她,神色平静。
“虞景明,这下你满意了……”麻三妹咬着牙讲。
“没有什么满不满意,我只做我该的事情,有些后果是必然的,于其问我,不如问你自己。”虞景明说完,便不再理会麻三妹,转身进了九号门里。
麻三妹愣愣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扶着平五是了家门。
“麻三妹这什么意思呀?”众人一脸好奇,明明这回是麻三妹和平五的事情差点害了永福门,怎么反过来,麻三妹表情,倒好似虞景明害了他们似的?
“你们不晓得呀,麻氏易主了呀,乔翼他们闹的这一场把麻三妹和平五给坑惨了,这回麻氏工人闹事,大家的矛头是直指大仓洋行的,结果大仓洋行反过来讲,他们只是投资,麻氏平日是由麻三妹和平五经营的,所以,麻氏事件的责任要平五和麻三妹承担,同时,大仓洋行还以麻氏损害了大仓洋行的名誉为由,提出要从麻氏撤资,要求麻氏退回之前投资的资金,同时还要麻氏赔偿大仓洋行的名誉损失费……”麻油婆说着,又一拍大腿:“这一大笔钱,麻氏哪里拿得出来,平五昨天夜里找我家邓六喝了一夜的酒,也骂了一夜,讲麻氏这一年都在跟虞记陶记打价格战,虽然抢下了上海不少市场份额,但论赚钱,却也是花钱买吆喝,哪里拿得出钱来赔大仓洋行,所以最终平五他们也只有拿厂子抵呀,想想是真亏,麻氏这一年虽然不赚钱,但赚了市场呀,按这势头,明年就可以回本,如今白白给人做嫁衣了……”
到底是家里做过麻油生意的,麻油婆分析起市场来也是头头是道。
钱六婶不由一阵不平:“这东洋人还要不要脸哪?麻氏虽然讲是麻三妹和平五在经营,可大仓洋行那边借着他们投资了大头,平日里什么事还不都拿捏在手里,麻氏对外讲是麻三妹的,可哪个不晓得实际上就是大仓洋行的,如今出了事了,倒要麻三妹和平五负责,这不是明摆贼喊抓贼吗?”
钱六婶讲,麻三妹有时来看她,会讲起一些厂里的事体,三妹也是无奈的很。
“又有什么法子呀,当初麻三妹要跟大仓洋行合作的时候,大小姐可是提醒过的呀,大仓洋行当时又是投资钱,又是低价提供原料的,可也不想想,狼行千里吃肉呀,大仓洋行一方面借麻氏的手抢占上海糕点市场,反过来也牢牢的控制了麻氏,如今落得这个结局也是麻三妹自己的选择,可怪不着大小姐。”嘉佳提了个水瓶过来打水,没好气的讲,她对于麻三妹没有好印象。
周围人也一阵窃窃私语,麻三妹这事体自然怪不到大小姐头上,只不过麻三妹这亏吃的也太狠了。
“自己的厂子,倒让东洋人在里面作威作福,说到底是自己不硬气,靠着人家大仓洋行起家,结果自家的脖子便套在人家的绳套子里,一出事,大仓洋行抽身事外,这苦果也只有他们自己吞。”钱六叔一边给人剃头一边叹气。
可不是,众人心里俱这样想,一时再也无言。
这时,巷尾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贾西从巷尾急匆匆进来,麻油婆看到他,倒巴结似的跟他打招呼:“贾队长,早呀……这是有事体呀,有事体招呼我家邓六跑腿好了,省得他日上三杆还在挺尸。”
贾西显得很急,理也没理她,快步的从麻油婆身前走过,一阵风似的,差点撞着麻油婆,倒吓了麻油婆好一大跳,看着贾西的背影消失在圆门洞里,麻油婆不由跳脚,一阵嘀咕:“赶着投胎呀……”
“之前不是传荣兴要拿下永福门这边的拆迁工程吗,如今,看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有人看着贾西的背影讲。
“谁晓得呢……”有人讲。
“我去看看。”麻油婆最是好事,一脸兴奋的讲,便颠颠的跑到隔壁的同荣里巷口,探着脑袋同荣里的巷子里张望,只她才探个头,就看荣伟堂一脸铁青的从荣家冲出来,冲到巷口,拦了一辆黄包车,上了车,就挥着手,大声的喊:“快,去码头。”
贾西跟在后面跑出来,却只看到黄包车的背影,只得一拍大腿,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追。
麻油婆瞪着眼晴,她可以肯定荣家出大事了,只不晓得出什么事体。
天边闷闷的几个雷过,天似乎又要下雨了,夏天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
虞景明洗了个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又实在睡不着,她这两天很累,但累过头了,精神在极度的紧张之下,这会儿反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虞景明便换了衣服起来,走到阳台上,天阴阴的,风很大,倒是凉快,阳台的小桌上,有一碟茴香豆,虞景明便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细细的品味着,巷子里的闲话声也深深浅浅的进了她的耳里。虞景明便眯着眼睛,荣家出事了?虽然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体,但荣家只怕是多事之秋了。
算计永福门的事体,工董局根本没认,只讲是威廉私下的行为,所以威廉已经被免职了。而这威廉也跑的快,才一接到免职的消息,就打包了行礼,一大早,上了一艘货轮离开了上海,如此一来,俄亚银行那边的事体就要荣伟堂一人承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