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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在怨怪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啊!
定清的脸忽然如在水面晃漾开,再看清楚时,分明是她师傅。
那一张脸,华老爷子是大概忘了剑也都不会忘的。
十七岁出家门闯荡江湖,纵马而行,偶遇回眸一笑的她。
再遇她时在西湖,那天记得很清楚,湖面微波荡漾,碧荷连天,端的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她就倚在杨柳树,朝他这个懵懂少年又是嫣然一笑,那一刻,少年的一生就好象定住了;那一刻,少年第一次,心头没了剑。
那之后,二人二骑纵横江湖,何等快意,幸福!可是,幸福总是那么短暂,因为种种,天南地北燕分飞。再后来,华老爷子一心浸于剑道,于是弃情绝爱,竟随意找了一个并无感情却贤淑温厚女子为妻。她,闻讯之后,呕血半升,卧床三月,一年后,遁入空门,悠悠岁月,少女气息如在昨日,如在耳边,转眼却成一杯黄土。
华老爷子痴痴地看,痴痴地想。
她,一会是少女时娇笑不停的模样,一会又是轻言浅笑的贤淑模样,一会又是出家后宝相庄严的模样,一会,终是鸡皮鹤发的老去模样,但那双眸子始终如秋水一般,始终包含他才能看得懂的深意,她分明在说:我不怨你!
华老爷子嘴角的肌肉情不自禁狠狠一抽搐,双眼不禁微微发红。
鼎鼎大名的华老爷子望着一尼姑如此痴态,不知内情的人心中多不解,心里禁不住有些龌龊地做各种饿思量。
而就这时,站得近的就看见华老爷子嘴巴仿佛嘟囔了一句什么,而向来镇定严肃的定清师太忽然双肩微震。
华老爷子低声说的是:“定清啊,我想你师傅了。”
这一句,就像平地里的雷在定清心中炸开。
定清每年都不愿意来,可每年又不得不来。她不仅是继承了师傅的衣钵,还继承了更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定清自站在这大厅里始终高度紧张,高度戒备,她一看到这老头就这样,可是现在,她觉得这些东西一下全没了,但她的双肩,却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师傅啊,等了三十年,不,一辈子!
师傅的一辈子都在等这个男人,可到死都没等到。
峨眉绝顶,清瘦得让人心疼的师傅总是一身青衣,仰望明月,许久许久。师傅的等待,定清看得最清楚,有时候,连定清也分不清楚,是师傅在等,还是她在等?
定清师太行走江湖,快意恩仇,除此之外一心供奉佛主,早忘了一个纯粹女子的情怀,可在内心极深处,却始终藏着替师傅讨回一个世间寻常女子应该得到的公道。
华老爷子忽然说出这句话,定清心中这几十年放不下的委屈、郁闷、愤怒一下都放了出来,伴随而起的却是悲哀。她忽然有一种和大德和尚一样的通感:华老爷子,命不长了。而一念及此,向来定如磐石的定清就再无法压抑心底的悲哀,华老爷子就是师傅的镜子,他在,还能看到师傅的影子;他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无师傅的一丝一毫了。
悲哀很快就上升为一种彻骨的痛苦。
定清内心思潮翻涌激荡,所有一切,一齐涌到嘴边的,不过是一句怅然幽沉的“阿弥陀佛”。
定清师太黯然退下,又一人上来。
这人身材特别高大,所谓特别是与大厅众人相比实在是有鹤立鸡群之感。他整个身子都裹在黑袍里,连脸都蒙上轻纱,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令人觉得畏惧、不快、难受、压抑的味道。他飘身而出,这股不快的味道就更清晰了,站得近的都有些吃不消,身子不禁往后挪。
那人一拱手道:“晚辈日月教右使向明全,在这见过华老爷子了!”说完,微微躬身。
众人相顾大惊。魔教之人竟敢在此出现!更何况,来人是虽无教主之名却领教主之实的大魔头――向明全!
近年来,销声匿迹几十年的魔教门人又蠢蠢欲动,欲卷土重来。此次借华老爷子九十大寿之机,各门派首领共济一堂,亦有商议如何对付魔教的打算,不想,魔教之首竟亲身而来,众人不由揣测:不知这魔教之人已安排了多少狠辣的诡计?
各大派掌门人迅速眼神交流,瞬间达成了默契。他们身后的得意弟子一个个悄然按剑而出,出外布置去了,一时间,大厅内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向明全此刻已是千疮百孔了,然他却浑然不惧,忽然哈哈长笑起来。
这一笑声震如雷,众人心惊,没想到这魔头的功力到了如此地步。他是在立威?众人一个心思,且看华老爷子如何对待。
难道,二十年未拔的剑,要再次拔出?当众人想及此,脸上不复刚才的惊惶,竟露出无比渴慕的神色,那传说中的剑啊!
华老爷子眼睛一亮,在向明身上扫来扫去,强如向明全亦觉得犹如遭受小刀割肤一般难受,心道:这老头可厉害的邪门啊。
华老爷子笑道:“原来是你这魔崽子,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我看看!”华老爷子招手要向明全过来,神态分明是对待子侄般亲切。众人心疑,莫非是招得人上来突下杀手,可是,这又似乎不是华老爷子能做出来的?若华老爷子的神态是真心流露,却又实在难以想象作为白道领袖华老爷子会对魔教匪首有这般感情。
向明全欣然向前踏步,所有的人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
人群中的定清师太这时忽忆起师傅当年对华老爷子的评价,她说世人因华老爷子武功天下第一,且出自名门,把他推上了白道领袖的位置,其实他这个人,只痴迷剑道,对江湖中的是非,黑白,是最不屑一顾的。
华老爷子看完了向明全,点头赞道:“不错,有些你师傅的味道。”
想象中的突起搏杀并未发生,众人把心放下,却又微微有些遗憾。
“谢谢老爷子夸奖!”
“听说你们日月教又要来中原了?”华老爷子并没有把日月教称作魔教,众人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此刻还轮不到他们发表意见,他们且竖起耳朵细听,因为这场对话实在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关系中原武林今后命运的对话。
向明全笑道:“这不是借向华老爷子问安的机会,希望得到华老爷子的首肯。”
华老爷子呵呵一笑:“天空那么大,哪不可以飞?地面这么广,哪里不可以跑?你可知道,为什么你有你师傅的味道,武功却没有你师傅强?”
“晚辈知道,家师与华老爷子一般,醉心武学,而晚辈却忙于教务。”
“一心一意,方可近道,这道理你虽知,却做不到。”
“是!”向明全心悦诚服道。
“其实,老夫也做不到。”华老爷子感叹道:“与你师傅一战,可谓平生最酣畅淋漓一战。”
“是,家师曾言,若他只是日月神教教主,华老爷子未必会欣然前往。”
“哈哈,知我者,你师傅也!”
两个人相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这两个一笑起来,可就苦了大厅的这些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这时候要是忍不住跳出去,那就是栽了,从此不用混了,所以,一个个都在硬撑着。
总算笑罢,华老爷子问道:“你们日月教还没有教主?”
“有华老爷子在,就没有教主。”向明全说道。
向明全话里的意思让人觉得有一种齿冷的恨意,但说话的语气却又分明带着尊敬的真诚。这两个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也许,高人都是如此。
定清师太心里却知道,华老爷子与昔日魔教教主向东来实在是英雄惜英雄的。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华老爷子。
一阵清啸,仿佛由十万丈高空由上而下传来,接着,一渺渺清影如轻鹤一般飘来。
记得,华老爷子当时看到自己时蓦然一惊,那眼神中的火热让还是小尼姑的她顿时脸红心热。他大概是看到师傅当年的模样吧。每一个人都说自己和师傅长得很像。
当时,自己吓了一跳,以为是一个恶人,想叫师傅,不想很少动步的师傅已经迎出来了,看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又受伤了。”定清现在才能体会,这一句,其实包含千言万语。
华老爷子只是憨憨地点头。
整整一个月,华老爷子在峨眉山养伤。
有一次,定清看到师傅给华老爷子换药,那脊背上,那胸口,数不清的刀痕,一道道狰狞恐怖,可是,师傅一点都不怕。
“要不我们打一架,你打赢了就算你给师傅报仇了。”华老爷子忽然说道,脸上显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同时心里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我哪敢啊,华老爷子,我只是来给您拜寿的,别无他意。”说完,向明全笑着竟拱手退了下去。众人心头奇怪,一向狂妄的魔教中人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华老爷子摇了摇头,原本以为来了一个魔崽子会热闹些,却原来也是这般无趣,这世间再多阴谋、阳谋又如何,群雄纷争中最终不及绝世英豪一剑的锋利与快意。这个向明全,实在没有他师傅当年的风范,可叹!可惜!
那是在与惠济大和尚竹林大战的五年后,那个时候,华老爷子很无辜地被众人推上了白道领袖的位置。华老爷子心里是百般不愿,当时魔教正猖獗,摆出一副大举犯中原的样子。魔教与中原武林时有冲突发生,华老爷子为此烦忧不堪,忽一日向东来寄来一信:八月十五,昆仑山颠,与君一战,为日月神教求中原扬鞭纵马之地。
华老爷子久闻向东来乃魔教百年不出的高手,大喜,欣然前往。
祝寿继续,华老爷子的眼睛却微闭起来,眼前的人与景忽然化作一团云,他完全沉浸在与向东来的那场恶斗的回忆当中。
八月十五。昆仑山颠成了修罗地狱。从未想过一个人就可以化作一个地狱。那是华老爷子平生所经历最为凶狠最为惨烈的一战。
每一刀都带着穷天极地的恨意向他劈来,每一刀都是经历无数生死瞬间淬打而来,完全没有李逸尘的飘飘欲仙,更没有惠济大和尚的大慈大悲,那份奋不顾身,那奋勇直前,直叫人现在想来都要击案叫绝,真是一场让日月无光的酣战!
向东来不死之身终于死了,而自己也差点死了,在峨眉山足足呆了一个月才恢复过来。
忽然,就好象漫天的乌云卷来,那一剑的风情,那一杖的光芒,一刀的恨意,好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有原本深刻的仿佛在瞬间齐齐一抖,马上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华老爷子顿时害怕起来,前所未有的害怕起来,难道人老注定要忘记吗?现在想来,那一剑,那一杖,那一刀,以及自己的剑,毕竟不过是人力啊,可是,他们却是在最光辉最灿烂的时候陨落,而自己,却要经受如此缓慢沉着的折磨,如果这就是他胜了的代价,那他宁可不要!不要!苍老衰弱却又不屈的灵魂在老迈坚硬的躯壳内奋勇挣扎,就在这时,他忽然、忽然听到一阵刀剑相击清脆声远远传来,在他耳中如同仙乐一般悦耳,然后,就是几记爽快的呼喝声,华老爷子整个身子从上到下微微地一颤,顿时醒转了过来。他睁眼看去的时候,大厅门口已站立一英姿勃发的持剑少年。
华老爷子立刻兴奋了,终于,终于还是来了这么一个。虽然年轻了一点的,但带着喜人、逼人的朝气,更重要的是,这少年整个人就是一把剑,一把好锋利的剑,一把好久好久都没看到的剑,亏得终于有人练成了,华老爷子忍不住要振臂长啸,拔身九天了。
少年清声道:“华雄,你可寂寞?”
华家老大见少年直呼父亲名字,立即斥道:“你是谁,敢到这放肆?”华家子孙也一个个都不忿的模样。华老爷子看在眼里,内心摇头。这些不争气的,全无半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