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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绍松”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走近了苏暇,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还有,你下次再敢拿锅盖把我盖住试试看——这次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下次有你好瞧的。”
“嗯嗯好的,我再也不敢了。”苏暇低着头不断道歉,头顶却一点回应都没有。他困惑地抬头,正见谢绍松高大的身躯罩了下来,忙手忙脚乱地把他接住,耳边传来漫画家均匀的呼吸声。
扭头看了眼被死死捏在手里的黑布,苏暇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起码这孩子是给捉住了。
剩下的,则都要取决于谢绍松本人的意志了。
第6章 我只剩思念的,权利
大约半小时后,谢绍松终于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而苏暇正坐在他脚边,直直地望着前方。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门,他爬了起来,顺着苏暇的目光往外看去,立刻瞪大了眼睛。
客厅的地板上一片狼藉,草纸与画纸的碎屑落了满地,就像是曾有一只发疯的拉布拉多在这里大闹了一场。但这并不是最让谢绍松惊讶的——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客厅的地板上正铺着一块黑布,而那抹困扰他许久的白影,正飘在那张黑布之上。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飘……谢绍松麻着胆子定睛看去,只见那白影的双脚与黑布穿插着细细的丝线,分明是被缝在上面了。那白影正不住挣扎着,想要脱离
谢绍松咽了咽口水,尽量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乡巴佬,声音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些颤抖:“这个、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东西,是灵哦。”苏暇平静地回答着,稚嫩的脸上是超乎寻常的成熟。
“你知道吗?灵这种东西啊,是感觉不到白天黑夜的。对他们来说,太阳的升落是没有意义的,想要让他们入睡的话,就只有用黑布或者黑纸,隔断他们对外界的感知。这样,他们就会安静地睡去了。”
谢绍松闻言看了眼那块黑布,弱弱道:“你这设定可不靠谱啊。”这白影虽然行动不便,但显然还精神得无以复加。
“因为他不想睡。”苏暇托着腮答道,“他的心里还有执念,睡不着。”
谢绍松的思路不知不觉被他带着走了,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执念?”
苏暇掏出了那根梅花簪:“他想要这个。”
谢绍松:“???”
“他想得到这个,去送给他爱的人。”苏暇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超狗血的理由对吧?他惹喜欢的女孩生气了,就拼命想去找一件珍贵的东西去讨女孩欢心。其实何必呢?都是在乎彼此的人,冷静下来,把话说开就好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白白浪费这许多时间……”
谢绍松静静地听着,忽然感到胸口酸胀起来,蔓起些微的疼。这疼痛愈演愈烈,像是把簪子在往肉里钻,疼得他眼眶都泛湿。
“是谁告诉你的?”他咬牙道。
“嗯?”
“是谁告诉你的?我和海沁的事。”谢绍松狼狈地擦了下眼睛,“是周傥吗?你其实和周傥认识对吧!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暇困惑地搔了搔脸,“我也不知道‘海沁’是谁。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吗?”
“装什么傻!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如果不知道的话……”你又怎么能讲出那跟他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
又怎么会知道,真正折磨着他的,正是那些被他“浪费”掉的时间。
如果不是故作神秘地准备礼物、如果能在争吵过后就及时道歉,把海沁哄回身边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在谢绍松的心里,一直都隐隐地藏着这样的念头。
舍本逐末,反而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这是仍谁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个上面的味道,不仅是悲伤思念,还有后悔和自责……难怪那么苦涩呢。”苏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梅花簪子,“明明只是个劣质货,却承载了不得了的东西呢。你的心也是。”
“喂!”正在心痛的谢绍松怒了,“你说谁的心劣质啊!”
“不是吗?怯懦沉默,将所有的情感都憋在心理等发霉,不是劣质的也被你搞成劣质的了。”
苏暇将簪子像转笔一样耍起来,笔直的银色在他细白的指间轻巧地跳舞,沉思片刻后道:“嗯,怎么说呢,其实我也没有要说你什么的意思。有的小孩就是这样,玻璃心啦,一件事能在心里发酵好几年。强行让你‘放下’啊、‘看开’啊也没什么用的,只能等你自己想开。反正不管多大的事,说出来总会好受点。语言都带不走的话,就等眼泪带走,眼泪都带不走的话,就能时间带走。时间都带不走的话,死亡总会带走的。”
他望着黑布上的白影,发出一声叹息:“所谓‘生’,不就这么回事吗。看你还愿意浪费多少时间罢了。”
谢绍松心口蓦地一震。
“该怎么把他带回去呢?”苏暇还在望着白影发愁,“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
默然许久,谢绍松突然道:“给他吧。”
苏暇:“诶?”
“那根簪子。”谢绍松用不大确定的口吻说着,感到心跳得飞快。他仿佛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仍不舍地想要挽留下什么,另一个却觉得现在就把簪子送出去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并不遗余力地争夺着发言权。
苏暇怀疑地看着他:“可以吗?这东西对你应该挺重要的吧?”
“嗯,送出去吧。”谢绍松听见自己在这么说,明明双手都抗拒地攥成了拳头。
苏暇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偏头看他,然后,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确定了吗?不改了吗?”
谢绍松用力闭了闭眼,又深深呼出口气。然后他听到自己说:“嗯,送给他吧……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没必要让别人……别的东西也错过,就当是成全好了——别再浪费他的时间了,也别浪费我的”
话一出口,整个人忽然一阵轻松。
明明只是一时冲动说出的话,说完之后却豁然开朗。
就是这样,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人生总共就那么长,能及时抓住的东西有几件呢?
苏暇沉吟着盯着他看,突然笑了起来,将双腿抬上沙发,手脚并用地爬到谢绍松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这孩子,挺好的。”
少年的手掌触感冰凉,谢绍松被冷得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望着苏暇精致的脸,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苏暇不答,双腿一摆,落回地面,整个人又恢复了坐姿。
“你认为我是谁呢?”他反问道。
谢绍松支吾着,不知该怎么答。他给苏暇脑补的设定太多了,又是姐控又是绅士、又是修真少年又是秘密组织,虽然从目前来看这小子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但要把自己想的设定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来也太羞耻了。
“其实说白了,我呢,也就是个为了两个死小孩操碎了心的保父而已。”苏暇歪了歪头,“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就养在我的身体里。”
“啊?”谢绍松被苏暇的发言吓了一跳,给苏暇的设定里立马又加上了一个ABO。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肯定想岔了。”苏暇咕哝了一句,离开了沙发向着白影走去,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能问你要件东西吗?”
谢绍松:“?”
“那张木片。”苏暇指了指茶几上的木质名片,“能转送给我的姐姐吗?也就是你的房东,苏闲。”
“啊?可以啊,你拿去吧。”谢绍松不假思索道,心里却有点奇怪。又不是不知道,需要指名道姓地强调一遍吗?而且不直说“给我”,反而要扯出不在场的房东小姐,听着感觉怪别扭的。
“那还真是谢谢啦。”苏暇开心地笑了起来,装作没看见茶几上的木片愤怒地动了一下。谢绍松刚想回应,鼻腔里忽然钻入了丝丝缕缕的梅花香,沿着神经攀爬,带起雾般的困意,上下眼皮互相粘连了几下,居然就这么支持不住,倒头睡了过去。
“果然心事少了,睡眠就好呢。”苏暇喃喃自语着,转身向着白影递出了那根银色的梅花簪。
等到谢绍松再次醒来时,苏暇已经不在了。
客厅被打扫得很干净,借给苏暇的睡袋也被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如果不是堆满垃圾桶的碎纸,他会怀疑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真是的,都不知道把顺路把垃圾丢掉吗。”他埋怨着,提出垃圾袋准备下楼丢掉,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发现那张木质名片也已经不见了。
这个倒没忘,也不知道要了干什么……谢绍松摇摇头,转身走出了门。
几天后,房东终于回国。谢绍松一心想再见苏暇一面,便寻了个由头上门拜访。
年轻的女房东相貌与苏暇有七分相似,亦是个高分的美人,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寂寥憔悴,看着不如苏暇精神。
苏闲的头发盘得高高的,乌发间斜插着一支木簪,簪头雕刻着的梅花样式十分漂亮。谢绍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苏闲注意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这只簪子是在你上次来后买的。本来想找你那种款式的银簪,可怎么都买不到。”
“我的银簪?”谢绍松一愣,“我拿给你看过吗?”
“怎么,你忘了?”苏闲恬淡地微笑,“你上次过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咖啡浇到了你的裤子上。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找纸擦,而是先把口袋里的簪子拿出来,我那时还拿这个跟你打趣呢。”
她说着,伸手一指一旁的百宝格:“当时你的簪子就放在那个地方,那个捧盒的旁边……咦?”
她奇怪地皱了皱眉,起身向着百宝格走了过去。谢绍松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百宝格的其中一格内,有一团突兀的黑色。
那是一块黑布,罩在了一个木胎雕漆的捧盒上面。苏闲神色古怪地用两个指头拈起了那块黑布,想不通这个像是西装布料一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谢绍松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红色的捧盒——捧盒上是精致的梅花纹样,梅树旁则是低眉耳语的一双男女,男子抬手似要为女子整理头发,女子的发髻上则斜插着一根簪子。
谢绍松忽然想起来了,之前他确实是将自己的梅花簪短暂地放在这个百宝格上过,而且就在这个捧盒的旁边。因为苏闲介绍说这个捧盒是清代中期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评价说这人物的动作神态都极其到位,相貌服饰也漂亮,就是女子的头上再加点饰物就好了……
等等,饰物?
谢绍松又看了眼捧盒上的图案,盯着女子的簪子瞧了许久,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
苏闲将那块来历不明的黑布拿去扔掉了。回来时被谢绍松一脸激动的表情吓到了。谢绍松觉得自己像是窥破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急切地想找人分享一下——“请问,苏暇呢?”
“诶,苏暇?”
“对,就是你弟弟……”谢绍松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少年处处透着古怪,该不会连身份也是假的吧?
苏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安下了心:“他啊,在睡觉呢。”
谢绍松暗暗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这个时候还在睡,对身体不好吧。”他委婉地表达了一下想让苏闲把她弟弟叫起来的想法。
苏闲却看了看钟:“不晚啊,美国不都是这个时候睡觉吗?”
谢绍松:“?!”
“对啊。那小子在美国读书呢,我这次出国就是去看他……”苏闲不解地看着谢绍松。他的表情变得更复杂了。
“不不不,等等,你让我静静先。”谢绍松摆着手,脑子飞快旋转,转出一滩浆糊。那少年不是苏暇?那他是谁?明明跟苏闲那么像,对他的房子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