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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嘉绶也坐在斡帐里,不能抑制地发抖。甄贤和苏哥八剌在旁边陪着他。少女心思柔软细腻,还宽慰地抓着少年的手,与他细声低语。
而甄贤的手,始终不曾离开腰间那把佩剑。
这剑是柄文剑,装饰意义大于实战,遇上生死搏杀至多只能拿来唬人。他的剑法也使得不好。从小他就偏爱读书,不爱舞刀弄剑的那些把式,唯一会的那么一点,还是当年二殿下学时硬逼着他一起学的,叫他学来强身健体。
他大概并不能凭这把剑保护任何人。
否则当年……
思及旧事,甄贤顿时眸光一暗。
一旦再见到二殿下,他就无可回避了。那些曾让他逃了千万里的过往,都将再也无法逃离,只能一桩桩一件件和血咽下。
甄贤不由自主轻叹。
忽然,帐外有了轻微响动。
甄贤警觉地看过去,见是童前猫腰一头钻进来。
“小王子带着人马追出去了!”童前满脸都是喜色,就催甄贤赶紧动身。
童前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今番已是九死,这位甄公子也不知满脑子都在瞎琢磨些什么,完全不按着正常人的套路出招。也对,这位若是个正常的主,哪至于放着王爷身边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跑来这苦寒荒蛮之地受凌虐?
他没想到甄贤竟然一步一步都料对了。
甄贤说直接跑没出路,苏哥八剌放出去做障眼法的女奴和马群果然就被追了回来。
甄贤说牙巴忽都鲁若走,巴图猛克一定会亲自带着人马去追,巴图猛克果然又去了。
也不知这位公子爷是运气太好还是怎么着,怎么就这么能猜?
童前回想了一下甄贤一言料定靖王殿下在阳和设下中军调度边防准备与鞑靼人迎头一战时的模样,舔舔嘴。
他心里依然很不愿意承认甄贤这个人至少还是有那么点本事的。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巴图猛克不在,这是天赐良机。待那小王子追上他的未婚妻,弄明白自己又追错了人,再折返回头来,他们应该早就跑远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但甄贤仍旧不走。
他让苏哥八剌带他们去把她的马群再放出来,然后引着马群去冲乱鞑靼人的防卫,带上被抓来的边民们一起走。
“甄公子,你还真不死心啊!”童前急得满头热汗冷汗一起往外冒。
这甄贤干什么偏要救那些边民不可?明明都是些愚不可及贪生怕死的贱民,哪值得如此冒险?当日甄贤为保护七皇子百般受辱的时候,同为圣朝子民,这些贱民可有一个想过要救他么?这烂好人做得也太豁出命去了……
苏哥八剌却很赞同,“我要把娜仁她们也一起带走!咱们就这么跑了,哥哥回头一定会迁怒她们的!再说要跑也还是得有马啊!”
童前气得差点没翻白眼。怎么说他也是一都尉,向来都是他发号施令叫麾下怎么怎么做,甄贤是王爷命他来找的人也就算了,这么个女鞑子凭啥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七殿下,您说?”
于是童前把希望寄托在了眼前他认为身份最高的人身上。
然而嘉绶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早就被接二连三的惊险吓糊涂了,诺诺发着抖躲在甄贤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怯怯看着童前,“都……都听先生的便是……”
童前两眼一黑,再不情愿也只得恨恨从了。“那我去那边的连帐放一把火,索性让他们乱个够!”
然而甄贤却一把拦住他。
“不行!你怎么能在草原上随便纵火?何况留在帐内多是老弱妇孺。就算两国交战也不能对平民百姓下手,做下这样的仇怨从此南北就再无宁日了!”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童前一时张口结舌。他一心想着要能顺顺当当带着甄贤和七皇子逃出去,哪里想过那么多。他又是个在中土生长的汉人,见着如斯一望无垠的草海也是头一回,又哪里知道能不能放火的事。毕竟鞑靼人自己不也烧篝火烤肉喝酒么。童前心里多少还有些委屈。
苏哥八剌也怒目瞪着他。
童前看看表情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甄贤和苏哥八剌,再看看一脸惶恐的七皇子,只得一口老血生生自己咽回去,才刚恢复的那点胜利在望的欢欣又被无尽的忧愁压回了谷底。
瞅甄公子那身板儿就知道这位没怎么练过。七皇子那吓傻了的小模样练过也是废的。一旦打起来,这一大一小俩爷们儿八成还没有那个女鞑子有用……得了,这可真是跌宕起伏,才见生门又陷死穴,要是他童前今儿到底交待在这儿了,那大概就是他命真的不好……
“好好,您说啥就是啥,都听您的!”童都尉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摆摆手,示意不能再耽搁了赶紧走。
巴图猛克心急火燎冲出去以后,部族中余下的鞑靼人多还处于茫然之中。
大家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说别吉带着可汗抓回来的两个汉人跑了,于是可汗就带了人马要去再将他们抓回来。苏哥八剌一向待人亲厚平和,颇有人缘。几乎所有人都替这个深受爱戴的小别吉捏着一把汗,担心可汗抓住了她要重重责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哥八剌却突然冒了出来,打翻几个还蒙头转向的守卫,直奔她的马群。
自从发现苏哥八剌放出的马群只是虚招,巴图猛克就没什么心思再管那些女奴和牲口,并没有叫人严加看管,寥寥几个心不在焉的守卫,很快便被制服。
女奴们原本还很惶恐,忽然见苏哥八剌并没有扔下她们不管,而是又回来了,各个欢欣鼓舞,一拥而上帮着苏哥八剌夺了守卫的弯刀马匹,又放开了苏哥八剌养了那五只猎犬,领着自己的马群就往看押边民的屯所冲去。
据称出逃的别吉又回来了,还带着马和狗,族人们各个又是惊又是喜。鞑靼人大多淳朴,想事情往往想得简单,并不觉得苏哥八剌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更无法预知这一次冒险出逃即将影响大元与中土未来数十年的邦交关系,还只当别吉是和兄长闹了矛盾于是任性而为,甚至有不少人还觉得她不如暂且先逃走,待到可汗气消了再回来就好,于是大多并不去阻拦,有些还特意给她让出道路让她快跑。只有巴图猛克留下的守卫军见状大叫不好,但也已被突然冲出的马群搅得阵脚大乱,来不及阻拦就被踹得满地翻滚。他们既不敢揣测不在驻地的可汗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也不敢当真伤了苏哥八剌别吉,行动起来迟缓犹豫,始终无法组成有效的围剿。
反观苏哥八剌和她的那几个女奴却俨然阵前的女战神,指挥猎犬在前开道,冲进守卫的包围中,大喊着让那些边民上马一起走。
边民们见事情败露,又听说甄贤、鞑靼公主和七皇子都跑了,本已心如死灰,如今见甄贤和公主回来救他们,连忙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全跳起来,合力一举打散了前来围堵的守卫,抢夺了兵刃上马就走。
苏哥八剌冲在最前面,带着这几十个汉人,一气儿冲出驻地,向着南边撒腿狂奔。
蒙族守卫的将领只好带着人追出来,然而,驻地里最快的马已全被巴图猛克带走了,剩下的马匹根本无法和苏哥八剌的马群相比较。守卫们眼看着被越甩越远,又恐怕倾巢而出追得远了部族驻地成为空巢会遭遇偷袭,只得垂头折返,惴惴不安地命人去向可汗报信。
而巴图猛克收到信报时还正不死心地揪着牙巴忽都鲁不肯放手,执意认为是牙巴忽都鲁藏起了甄贤和他的妹妹,待顿悟过来自己又被甄贤摆了一道,气急败坏再往回去追,甄贤他们早已跑得没影了。
但巴图猛克是绝不肯轻易服输的。
好一番暴躁发怒之后,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觉得甄贤的出走反过来也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正如甄贤说他扣押南边的皇子会引起两国交战一样,如今甄贤裹挟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元的公主往南而去,这是再好不过的借口!哪怕他从此再也追不上甄贤的人,也可以径直往南杀过去,借口寻找胞妹直接攻下汉人的边塞四镇,叫这胆大妄为的南人好好瞧瞧他的厉害!
瞬间,巴图猛克眼中的火光已熊熊得烧了起来,当即嚷嚷着寻瓦剌亲王和他的丞相商讨南下大事去了。
第13章 十三、应州之战
确定巴图猛克暂时是不会追上来了以后,甄贤才让大家停下稍作休整。点点数,不算抢先开溜被巴图猛克抓去喂了狗的那六人,汉人的边民没了两个,苏哥八剌的女奴伤了一个,余下一共还有三十六人皆毫发无损。
堪称奇迹。
童前简直想拍着大腿大喊一声。
整个突围过程风驰电掣,根本无暇多想,事后回望,当真惊心动魄。
童前不由自主重新将甄贤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如同细细审度。
这人分明是个文弱士子,若动起手来童前有十足的把握能一招将他拿下,然而他却还是毅然策马冲向了那些全副武装虎背熊腰的鞑靼守卫,虽不是打头阵的那一个,却也没有退怯半步,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此刻能全须全尾在这里感慨劫后余生的这些人。这个瘦削青年身上就好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像是一种震慑心魄的气势,又像是光芒,于绝地盛放,叫人挪不开视线。
虽然童前依旧不太愿意承认,但他觉得他开始有一点懂了王爷为什么执意要将甄公子找回去。
甄贤这个人,与他此生所见过的其他人,确实不太一样。
托王爷和甄公子的洪福,也许这回他们是真的死里逃生了。
而甄贤心里却知道,他们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巴图猛克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必会再次追上来,且这一次定会带着他的铁骑大军。
这四年来,他被巴图猛克困在草原,之所以不逃,也是为了这个。与其给巴图猛克挥师南下的借口,不如竭尽所能设法牵制。反正他也不能再回到那个朝思暮想之人身边去,待在哪里原本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如今是非逃不可。
今番巴图猛克追他们而来,一定会乘势攻打圣朝的边塞四镇。倘若圣朝边军守不住,则居庸关乃至京城危矣!
决定带七皇子和这些边民出逃的时候,他知道这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所倚仗的不过是他曾在朔州待过几年,与白总兵算还有些交情,只要能顺利抢在鞑靼人前面与白总兵会面,应该可以借七皇子钦差之名,及时调动边防部署,为圣朝守住边疆。
那时他绝没有想过,嘉斐竟然会只身北上来寻他,且竟然还联络了四镇总兵在阳和拉开了要与鞑靼人背水一战的阵势。
嘉斐这是在等他把鞑子引进已然张开的口袋里。
他大概知道二殿下在想什么。
这一战,败必是神州浩劫,然若胜了,当可震慑鞑虏立威边塞,使得蒙人从此再不敢自视虎狼小觑圣朝。
而嘉斐正是要立这个威。
所以,从这一刻起,他们也不能只是一心逃回关内的流亡者,而必须是二殿下置于这茫茫塞外的诱饵。
要做到这一点,二殿下一定会派边军接应他们,方位当在延绥以北能够快速往大同方向转移的地方。
所以,他务必要在巴图猛克再次追上他以前与这支前来接应的圣朝军队会合。
但不熟悉塞外的汉人在这广袤草原上推进极为艰难,一切全仰仗苏哥八剌和她手下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