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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模糊,浑身上下全被剑气划伤,胸前被剑气穿过几乎能看见一个明显的洞。余子式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去翻那刺客已经刺烂了的衣裳。自始至终,他都是面无表情,直到他缓缓从那刺客的胸前摸出一枚东西。
血从他的手上粘稠地往下滴,余子式随意地拿袖子抹了把,看清楚了那东西。刚才那刺客想杀他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阳光微微一闪,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余子式手上的,是一枚青铜片。
房间里,吕不韦拿着那青铜片看了会儿,轻轻放下了,“大梁人。”
余子式坐在他对面,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下眉。“大梁人?”这未免太模糊了。
“大梁王室,他们有七国最强的阴阳师,想杀你就正常了。”吕不韦抬眼看向余子式,“不过,应该主要还是杀我,顺便杀你。”
“杀你挺正常的,但我怎么了?”余子式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是不同的啊。你与所有人都不同,星辰里没有你的命轨,卜卦也卜不出你来历,总之瞧着怪异,说不好是什么东西,杀了比较安心。”吕不韦似乎想起什么事儿,难得褪去了温和露出些许冷意,“魏王室这么些年,做事风格倒是一点都没变。”
“什么意思?魏王室怎么了?”
吕不韦瞥了眼那青铜片,淡淡道:“那就得从头说了。传说武王建立周朝后,把天下气运封于九鼎,绥安国祚。但过了几百年,诸侯叛乱,甚至出了楚王问鼎中原之事。分散成几股的天下气运随之在几个诸侯国间流转,诸侯国间此盛彼衰,遂成乱世。阴阳家有一分支,便是测这天下气运兴衰消长,借此预测国运以及兵戈之事。而七国中以魏王室最依仗气运之说,他们豢养了天下最强的阴阳师与术师,希望能通过控制气运来改变国运,一统六国。以至于到最后,魏王室倚仗阴阳师,胜过于倚仗文臣武将,他们相信气运之说,甚于相信纵横兵法。”
听君一席话,回到封建前。余子式几乎是立刻就抛弃了自己前二十年的认知体系,接受并理解了气运是个什么玩意儿。他问道:“按着你的说法,气运的确能改变国运?”
吕不韦轻轻笑了声,“七国最倚仗是气运之说的是魏国,而最倚仗军队兵戈的,是秦国。前者我算算。”他顿了一下,认真道,“少说也有几十年没打场像样的胜仗了。我还是大秦的相邦时,几乎回回有魏王的消息,他都在忙着割地。”
余子式笑了笑,想想也是,你国运再强,踏平六国靠的还是虎狼之师啊。有能耐,你让阴阳师上战场啊,他们真的能死的很有节奏。
“气运之说,七国之中真正懂的,怕不超过五人,这还是我算上入土半截的几位。”吕不韦看了眼余子式,“不是他们这么折腾的。”
“那你懂吗?”余子式问道。
“我?”吕不韦轻轻摇了下头,笑道:“我不必懂。”
余子式盯着吕不韦半晌,忽然开口道:“我问你,魏瞎子,其实是魏筹吧。”
“呦,都知道魏筹了,这酒钱花得值啊。”说起酒钱,吕不韦忍不住又拽紧了袖子,脸上全是心疼。
“值值值。”余子式敷衍地安慰了句,接着说下去:“我今天看见魏瞎子杀人了,他就是三十年前那个剑道天才魏筹吧?但是他又说魏筹被叶什么什么的刺死了,怎么回事?”
“如何与你说呢?”吕不韦听了这话,似乎觉得不大好回答,伸手慢慢敲着桌子,半晌开口道:“倘若有的选,我想魏筹是宁愿死在叶长生剑下的。生于术数,死于剑道,说来倒是适合魏筹那样的人。”
“那魏瞎子到底是不是魏筹?”
“再也算不准一卦的魏筹,哪里还能称作魏筹?魏筹之所以是魏筹,不是因为他仗剑风流,而是因为他一卦动天下。”吕不韦看着余子式,“这么来说,魏筹的确是死了,死了快二十年了。”
“……那你和我讲讲这个死人的事。”
……
不知过了多久,余子式孤身走到院子里,一句话都没说平静地坐在了阶下。
三十年前大梁魏筹,三十年后阳翟魏瞎子。他想起那白发苍苍的男人拿着紫绸带喃喃的模样,忽然觉得惆怅难言。
初出江湖,便是红袖仗剑震天下。稷下学宫,一人单挑数百士子,半枚筹子敲震山河。
想都不用想,被誉为最年轻的剑道天才,七国最强术师的魏筹该是如何骄傲的模样。
彼时正年少,匹马黑貂裘,那少年又该是倾倒了多少的七国女子。
穿着紫衣的少女,魏国阴阳师世家里走出来的术数天才,正好是最好的年纪遇上了那样的魏筹,然后有了临淄那场三十年后仍有人称道的对局。
一死一伤的结局,那女子死了,魏筹的术数也跟着死了。
也正是因为少年的光芒太盛,魏筹没能死在剑神叶长生的剑下,而是输在自己手上。临淄对局后,被设计陷害,被废去双眼,被废去武功,被囚禁于魏国王室地牢十几年,他每日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手中的筹轻轻抛出去。
他的天赋,他的资质,他的骄傲,最终都变成了幽深地牢里每日一成不变的筹片落地声。
不是算的准吗?那就让他为大梁算上一辈子,什么都不必有,只需还能用手把筹抛出去便成。
直到有一天,魏筹算不准了,怎么算都是算不准了。魏王震怒,用尽一切办法却是无计可施,魏筹再也算不准了。一个算不准的术师,一个算不准的魏筹,原本是该死在魏国地牢中,却因为年轻的魏王后忆起年幼时远远望上一眼的那名仗剑少年,她替他向魏王求了情,他最终活着走出了魏王宫。
十年的囚禁,废去双眼,没了术数,失了武功,他病倒在大梁城街头,遇上了大秦正在扩招门客的新任相邦吕不韦。后者刚从个卖草鞋的当上相邦,出手很是阔绰,帮他治好了病,顺便恢复了部分的剑术,带他回秦国,收留他白吃白喝十多年。
最终事实证明,这个糟老头子除了喝酒和撒酒疯外,并没有其他的本事了。十多年的钱全都打了水漂,失势的大秦相邦打量着这个跟他来了阳翟还想继续蹭吃蹭喝的老头,一脚利落地把人踹出了门。
余子式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忍不住喃喃道:“三十年前大梁魏筹,三十年后阳翟魏瞎子,也不知道你到底还能不能再算上一卦,让我看看大梁魏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7章 逐客令
吕不韦捏着手中写满字的丝绢,坐在塌上沉默了许久。恰好这时,余子式捧着盘野菜边走边啃,从房门前走过。
“子式。”吕不韦忽然开口唤住余子式。
余子式侧脸看向吕不韦,“怎么了?”他抬腿走进房间。
“吃什么呢?”吕不韦看了眼他手里的盆。
“不知道,还挺好吃的。”余子式在吕不韦对面坐下了,把盆放在矮榻上,“尝尝?”
吕不韦挽起袖子从盆里捡起一块放到嘴里,眼睛微微一亮,“挺好。”
余子式边嚼边扫了眼吕不韦放在一旁的丝绢,“这什么东西?”他伸手就去拿起来。
“知道李通古吗?”吕不韦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说完这话,余子式猛地抬眼,“李斯?”
李斯,字通古。
吕不韦点点头,似乎对余子式知道李斯并不感到意外。
余子式看了眼手里的丝绢,忍不住问道:“他写的?”
“不,我写的。”吕不韦似乎无奈地轻轻笑了一瞬。
余子式低头读那丝绢,却忽然发现有点眼熟。倒不是这字句眼熟,而是其中的内容有些眼熟,最后一行读毕,他抬眼看向吕不韦,缓缓说了四个字,“谏逐客书。”
吕不韦轻轻点头。
余子式当然觉得眼熟,因为这是先秦历史上一桩著名的间谍案。韩国弱小偏偏临近秦国,韩王想了个主意,派著名水利学家郑国出使秦国,游说秦王在洛水、泾水修建河渠发展关中农业,韩王希望以此削弱秦国的军事实力。自古水利工程最是耗费国力,余子式记得后代的炀帝就是因为修建京杭大运河导致国力大伤,说来韩王这主意其实还可以。
之后郑国修渠没修完,间谍身份被拆穿,秦王嬴政震怒,郑国下狱,秦王颁布逐客令,下令将六国客卿全都驱逐出秦国。
余子式把手中的绢随意地放在了一旁,看向吕不韦,“你写的谏逐客书,没送到嬴政……陛下手上?”
吕不韦把野菜放下了,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的过错。”
“你又怎么了?”余子式难得看见吕不韦这模样,瞬间来了兴致。“说来我也觉得奇怪,秦国历代君王多次发布求贤令,孝公时期甚至愿意列土封侯来招揽人才,礼贤下士这不是秦国的传统吗?嬴……陛下现在把六国客卿全驱逐出境,不太像他的做事风格啊。”
正是要开始逐鹿中原的时期,驱逐人才这事,你说是嬴政干的,余子式还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千古一帝嬴政也有智商不在线的时候?
吕不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半天才缓缓说:“说来这郑国之事,我早就知道。”
饶是余子式有心理准备也愣了一下,“你早知道郑国是韩王派来的?”
“修建河渠耗资无数,又是战时用人之际,没查清楚底细我不会任用他。郑国此人,虽是被韩王安插在秦国,但确实是个奇才,我游走列国多年,这点识人任人的能耐还是有的。我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陛下才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我又刚刚相秦,秦国宗室势力尚强,郑国的身份是个不小的麻烦。
兴修河渠,功在一时,利在千秋,我想了想,索性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替他遮掩了过去。”
余子式盯着吕不韦看了会儿,“现在河渠都修了大半了,郑国这时候决不能死,否则过去的十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所以你给嬴政写信求情?”
吕不韦点点头。
“……然后他不仅没把郑国放了,还下了逐客令驱逐六国客卿。”
吕不韦听到这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别开了眼不去看余子式。
“……然后你又再次写信劝谏他废除逐客令。”
“……”吕不韦伸手拿起一根野菜放到嘴里慢慢嚼着,似乎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子式想想,觉得嬴政也是有个血性的君王呢,大概是前些年被吕不韦坑惨了,这如今吕不韦说什么,他偏不。不过想想,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一个假太监生了两个孩子,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被所有人瞒了这么多年,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自己还一无所知。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和那假太监约定,若自己死了,那俩私生子还将继承秦国王位。
到头来杀红了眼,却查出来那假太监是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亲自介绍给他母亲的。这么些年的背叛,这么些年的欺瞒,换个人早疯了,嬴政自制力已经是相当强悍了。
余子式收回思绪,指了指那丝绢。“你的第二封信没寄出去?”
吕不韦摇摇头,“被人截了下来,没送到陛下面前。”他看了眼余子式,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卷丝绢扔到余子式面前。“李通古,就是李斯的信。”
余子式心中一跳,却依旧平静地伸手去拿那丝绢。先秦文章第一人的亲笔书信啊!他问道:“给你写的?写了什么?”
“他求我千万别再给陛下写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