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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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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知道,劝不动的。
  这人哪怕再落魄,没了高盖华服,没了金印绶带,没了三千门客没了骏马高檐,他还是当年的吕不韦,大秦的相邦吕不韦。燕丹知道,但是他依旧来了。秦燕之行多少人劝他,但他还是带着寥寥几人踏上了秦国的国土。
  他清楚,面前的人值得他这么做,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的是,无论他怎么说,面前的人都是劝不住的。
  许久,他叹了口气,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身后的人恭敬地递上来一枚木盒子。
  燕丹把木盒递到吕不韦手上,无奈道:“也算是报了当年邯郸街头先生的恩情,望先生收下。”
  吕不韦倒是大大方方地接了,他微微俯身,“恭送太子殿下。”
  燕丹缓缓退了一步,再次恭敬作揖道:“先生,秦燕之争,燕丹身为燕国太子,他日再见,必将倾满城北燕刀,再别先生于黄泉。万望先生恕罪。”
  “此去燕国路途艰辛,太子殿下珍重。”吕不韦平淡地回道。
  燕丹终于转身离去,一身的赤色红衣随风而动,与他身后的人一同消失在视野极远处。
  一直到燕丹那一行人的背影看不见了,余子式才看向吕不韦,后者也恰好扭头看着他。忽然,吕不韦把手伸向余子式的袖子,轻轻一扯。余子式也没抵抗,任由吕不韦把他的手从袖子里扯出来。
  一柄匕首端端正正地摆在余子式手上。吕不韦诧异道:“你哪里拿的?”
  “随手从你房间顺的。”余子式说这话脸上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吕不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杀人?”
  “以防万一。”余子式随手就把匕首扔了,拍手看了眼吕不韦手里的木盒子,“燕丹,燕国太子丹,我没说错吧。”
  “是他。”吕不韦点点头,“你认识?”
  “不认识,听说过。”余子式的声音很平静,扭头看了眼院子里鱼刚杀的人,他看向一旁的沉默的鱼,“你杀的?”
  鱼抱着剑点点头。
  “那你清理院子。”
  鱼似乎略带诧异地看了眼余子式,接着看见吕不韦朝他微微点头示意,鱼转身足尖轻点跳上房梁,“好吧。”
  吕不韦这才抱着那木盒子靠近了些余子式,“第一次?”
  余子式点点头,脸色除了有些微微的发白倒也没什么异样。吕不韦却是很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习惯就好,我当年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的时候,远不如你呢……”
  “你别拍我。”余子式忽然冷声道,眼见着鱼消失在视野里,他猛地往下一低身,手撑着台阶就坐下了,“我有些腿软。”
  吕不韦刚还没说完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让我坐会儿,我现在站不起来。”余子式冷着脸坐在台阶上,背笔直地立着。
  吕不韦微微侧头看了会儿他,半晌他抱着盒子蹲下了,“那要不,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缓缓吧。没事,习惯就好。”想起自己第一次误入刚被屠城的城池,吕不韦很是理解地伸手拍了拍余子式的背,“想吐就吐吧。”
  下一秒,余子式扯着吕不韦的袖子哗一声全吐了出来,他几乎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边吐边咳嗽,几乎要把肺都呕到吕不韦的袖子里去。
  吕不韦:“……!”
  于此同时,阳翟都城外,年轻的燕国太子牵着马立在河边,他轻轻抚这马的红色鬃毛,静静注视着马低头啜水。
  “太子殿下,真的要离开吗?陛下那儿……”一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燕丹缓缓抬眼扫了眼面前的人,接着重新低头抚着手底下的马,“大梁司马,你们之中有谁杀得了鱼肠剑?”
  “可是殿下……”
  “我记得。”燕丹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忽然沉了下来,“濮阳不韦,不入燕,就只能死在阳翟。”
  所有人都没了声音。只剩下燕丹一人抚着马鬃轻声喃喃:“他不负天下人,是天下人负他。”
  
  第5章 红袖
  
  一大清早吕不韦出门的时候,余子式还坐在台阶上,双眼盯着早已清洗干净的院子。吕不韦眯了眯眼,走过去拍上他的肩坐下,“想什么呢?”
  余子式没有回头,没有动作,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几乎漠然地问了一句,“你说这天下一夜之间死多少人?”
  吕不韦的视线同样落在院子里,清晨的天光透彻,角落的桃枝抽出了嫩绿新芽,他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回道:“这两年倒是稍微好些了,七国边境还是与原来一样,今日我夺你十城,明日你屠我万人,但自武安君白起死后,一战坑杀数十万人的人倒是没怎么听过了。”
  “战国,真的会死这么多人吗?”
  吕不韦扭头看着余子式,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战国,这个称谓很恰当,七国逐鹿中原,可不就是战国吗?”说着他朝着余子式的胸前伸出手。
  余子式低头看了眼,吕不韦正在慢慢解着他的上衣,略显无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衣裳是右祍,不是这么穿的,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左祍。把头抬起来点。”
  余子式微微抬起头,任由吕不韦慢慢把那衣服系好。吕不韦边帮他整理他的衣襟,边缓缓说道:“这天下乱了也将有五百多年了,哪一天不死人?你见不惯死人,这以后的日子可难过。”
  余子式看着吕不韦的动作,眼神忽然微微一动。他长这么大,除却小时候孤儿院的阿姨给自己穿过两三次的衣服,都已经多少年没人教他穿过衣服了,他这一下子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却意外地没有任何的动作,任由吕不韦替他收拾。
  “好了。”终于,吕不韦拍了拍余子式的衣服,“瞧着顺眼多了。”
  “我真的回不去了吗?”余子式忽然问道。
  吕不韦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深深看了眼余子式,“我是办不到了。但是我会护你周全,哪怕我死了。”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余子式第一次认真地问出了这句话。
  吕不韦看着余子式的严肃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听先生和你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杀人,就去杀人,想灭国,就去灭国,我吕不韦的门生,什么都能做,就记得一点,千万不能低调,做点什么一定要让全天下人都看得见,听得到,记得住。要不你就出了这门以后别提我名号。”
  你确定这样出门真的不会被人砍吗?
  就在这时候,吕不韦站起来,负手而立眺望远方的东方日出,“我看这天下的气运,少说也得再乱上个百来年吧。当真是谋士文臣的年代,七国士子拿天下作战场,拿六军做棋子,拿千万人的性命去建不世之功勋,说来是个多好的年代啊。”他回头看着余子式,“我们怎么能不掺和一脚,你说是吧?”
  “我没经验。”余子式半天说了那么一句。
  “那又如何?”吕不韦回头看向余子式。
  “我和你说句实话,我就是个写小黄文的。”
  吕不韦脱口而出,“我就是个卖草鞋的。”回过神来他又问了一句,“什么是小黄文?”
  “……”余子式觉得他和吕不韦的对话每次都会走向一个奇怪的方向。
  吕不韦是谁啊,倾轧朝堂这么些年,估计也知道了这什么小黄文不是什么体面的东西,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伸手推了推余子式,“去收拾下东西。”
  “收拾东西干什么?”余子式皱眉问道。
  “先生我毕竟在七国也是个有名有号的人,想见我的公卿贵族从这儿能排到咸阳,搁以往那是先生低调才没什么人上门,昨儿燕太子来了一趟,我估计其他人也快到了。”
  “你想跑?”余子式上上下下扫了眼吕不韦,“你能跑哪儿去?这阳翟一共就这么点地方,你都这样了都能被人挖出来,我劝你还是歇会儿。”
  “是这样的。”吕不韦蹲在余子式身边,“七国仰慕我的不只有公卿贵族,还有些……嗯,壮士,对,壮士。”吕不韦边点头边看向余子式。
  余子式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墙头,“不是有鱼在吗?”
  “他是个剑客,不是屠夫……就算是屠夫,剁个几天几夜他也吃不消。”
  余子式站起来,废话不说朝着屋内就走。
  “等会儿。”吕不韦忽然开口唤住了他,“你先别急着收拾,我忽然记起个人,你先去瞧瞧他。”
  余子式扭回头,“谁?”
  一刻钟后,余子式披着长长的假发上了街。他先去去了那寡妇清的酒楼买了点酒,按着吕不韦给的地址慢慢地在城里绕,绕到他快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一间破茅屋。
  果然很有特色,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放眼整个阳翟,也就这屋子破到有一种独特的颓废风格了。
  余子式刚轻轻敲了下门,门就应声而塌,余子式盯着脚边的废墟看了会儿,随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往里走。院子很小,堆得东西倒是不少,大到破旧的独轮车,小到碎了一半的小破碗。唯一较为整洁的一个角落里栽着一株桃花,蔫嗒嗒地开着花。
  “魏瞎子?你在吗?”余子式尝试朝屋里喊了声,半晌没有回答,他从袖子里掏出个小酒壶,朝着屋子里就砸了过去。
  破旧的门后忽然伸出一只干枯的手,一把准确地捏住了那酒壶。“你谁啊?”慢慢从门后探出个脑袋,顶着头脏乱的头发。
  “余子式。”余子式想了一会儿补充道:“吕不韦的门生。”
  隔了半天余子式都没听见什么动静,就在他以为魏瞎子可能死了的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来,“你站那儿干什么?进来拉我一把,我卡在门里了。”
  余子式:“……”
  终于费尽千辛万苦,余子式终于把门一脚踹碎了,从废墟里把魏瞎子给挖了出来。
  “你找我做什么?”魏瞎子边打开酒盖边问道。
  “不知道,大概就是陪你说说话。”余子式想起出门前吕不韦的叮嘱,“顺便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魏瞎子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压压惊,然后把空酒壶迅速塞回到余子式的怀里。
  余子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看着魏瞎子那鼓鼓的腮帮子和嘴角渗出来的酒,以及那套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裳,点点头轻声自言自语:“我想你大概是废了。”
  魏瞎子往破的只剩个框的门后面躲了躲,低头没说话。
  余子式伸手把人拽出来,忽然忍不住笑道:“走了,前辈,带你去喝酒。”
  魏瞎子猛地抬眼,一把抓住余子式的袖子,如果他没有瞎,余子式觉得这一刻他的眼睛一定在发光。
  去酒馆的一路上,魏瞎子几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余子式的袖子上抹,连说话都是抽抽噎噎听不清楚像干嚎,余子式自己翻译一下,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大兄弟,你真的是个好人啊。
  余子式把魏瞎子扶到寡妇清的酒馆里,给他点了几壶酒。“喝吧。”看着魏瞎子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给自己斟酒,余子式坐在一旁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带他喝酒倒不是吕不韦安排的,是余子式自作主张。这个年纪的人,其实别的都不怎么重要了,人生短暂,既然喜欢喝酒,为什么不喝呢?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的钟爱?到了魏瞎子的年纪,又还能钟爱多久?
  反正闲来无事,拿着吕不韦压箱底的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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