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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韫曦拿过桌上的小包子掰开一半,放进嘴里,嘟哝道:“还好我的马儿跑得快,又离得远,闻家小兔子的马被老虎咬死了,要不是明月救他,他早就被咬断了喉咙。这才是虎口脱险,吉人天相呢。”
宋嬷嬷丢开湿布巾,拿过梳子给他梳理一头湿发,慢慢地道:“常人哪里能和龙子龙孙比呢。他虽有殿下庇护,一时躲过此劫,可命里有时终需有。早些时候,听说行宫外院里的闻大人面圣求御医给孩子诊治,说高烧不退,我看那是得了惊吓风,魂没回窍。”
萧韫曦咽下包子,回头看着她,满脸的疑惑道:“小兔子果然弱不经风,我也受了惊吓,怎么好端端什么事也没有?”
宋嬷嬷笑道:“那是殿下大了,小时候也被皇城的鞭炮烟花吓得烧了半天,御医也束手无策。还是嬷嬷我一遍一遍喊着殿下的名字,把殿下喊回来的。”
萧韫曦奇道:“这样就有用?”
宋嬷嬷点头道:“宫里的御医虽然好本事,民间的偏方也未必无效。”
萧韫曦又道:“如果放着不管呢?”
宋嬷嬷难得见到殿下一问到底,也不觉得是什么坏事,便如实道:“但凡家中有些根底的,都不太信这些偏门土方。我记得进宫前,家乡有个举人老爷就不信这套,小儿子没看好,被狗吓着了,半夜里发起烧。举人老爷请了附近的名医来看,烧了三天也不见退下,后来就烧坏了脑子,痴痴呆呆的,好不可惜。闻家公子的烧要是退不了,恐怕也要不妙。”
萧韫曦含着茶水在口中,沉思片刻,漱了几下,吐在一边碗里,站起身边拎过衣服边道:“那可不行,小兔子骗我不会射箭,我还没罚他呢。”穿好衣裳就要往外走。
宋嬷嬷见了忙拦下来,急道:“殿下现在去也于事无补,都过了那么久,未必有用啊。”
萧韫曦道:“试了才知道,不试怎么知道有用没有用?”随即跨出门外叫来随侍太监木逢春,一同去往外院。
河西围场的行宫分内外两院,内院是皇家居所,外院则住有随行的心腹大臣,闻允休父子就住在外院东面的挽香阁。萧韫曦一路行来,七拐八绕走过画廊水桥,心里也同脚下的路般,曲曲直直,没个底。且不说这民间偏门是否有效,要他一个皇子不停地喊草民的名字,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笑。一时冲动待走到了门前,才心生些许的悔意,真真进退两难了。他在门外徘徊了片刻,回忆与闻静思相处的那几个时辰,自然坦率的应答,一箭正中蛇七寸,坐在身后无助地依赖,心中既难过又无奈,最后咬咬牙,让木逢春前去通传。
进入挽香阁时,闻允休正在小厨房亲手煎药,萧韫曦不欲宣扬,便下令不准去打扰。闻允休此次出行也只带了三个杂役侍女,一个在厨房,一个浆洗衣裳,一个在室内陪着闻静思。即便从来没见过三皇子,那年轻的侍女从木逢春的恭敬谦卑上,也看出这个散发锦衣的少年来历不凡,忙行了大礼,口称万福。
萧韫曦道了免礼,在闻静思床边坐下。看那小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被褥中,夏日的夜晚尚存白日的几分热气,闻静思脸上却没有一滴汗珠。额唇苍白,双颊泛出一层异样的红色,神色平静,双睫如羽翅细细颤动。白天还与自己纵马奔驰,言笑晏晏,如今却是这般脆弱的摸样,萧韫曦心底的那一丝悔意早已消散无踪。他弯下腰轻手拍拍闻静思的脸,低声呼唤道:“小兔子,小兔子,醒来醒来。”又觉得“小兔子”不是本名,恐怕没什么效,便改了口连名带姓的叫道:“闻静思,闻静思,醒醒了。”如此叫了七八声都不见有什么反应,手底的肌肤软滑炙热,连呼出来的气都要烫手。他停了片刻,抬头朝一边的侍女道:“他怎么睡过去的,叫不醒么?”
那女子忙答道:“公子回来之后恍恍惚惚的,说是遇见了老虎,差点命都没了。晚饭吃得也少,老爷察觉不好,让他回来睡下,自己去请了大夫来。一开始都以为公子喝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直到戊时三刻老爷提前饮宴回来,发觉烧得更高了,怎么也叫不醒,才又去面圣请杨御医来诊治。”
萧韫曦怔怔地看了闻静思一会儿,捏了捏幼嫩的脸颊,恨恨地道:“闻静思,闻静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骗我不会射箭。我要罚你,你就躲在这里不愿意醒。闻静思,兄债弟偿,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回到京城我罚你两个弟弟去。”
闻静思不知是否在昏睡中听到这些恐吓之言,呼吸急促起来,眼帘下的眼珠也微微滑动。这细小的动作,萧韫曦敏锐的察觉到了,心中一喜,拍拍他的脸颊,再接再励地道:“闻静思,醒过来。你要是宝贝那两个弟弟,我也可以不罚他们,就让你的小妹到我这里做妾。我的正妃一定是我喜欢的人,你们闻世家金多权重,名声也是极好,你小妹做不了正妃,侧妃也是可以的。闻静思,你答应不答应?睁开眼睛来回个话。”等了片刻,闻静思的嘴角动了动,仍是没有睁开双眼。萧韫曦也不气馁,仿佛这般对着个没反应的人自言自语,也是一种乐趣。他笑着继续道:“闻静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这个做大哥的同意嫁小妹了。明日我就跟父皇说,叫钦天监选个吉日去你家下聘。闻静思,父皇一贯疼我,只要我开口,一定答应。闻静思,你说呢?你要是不答应嫁小妹,就醒过来跟我认个错。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认错了,我心情一好,就不跟你计较啦。”
萧韫曦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手上更是没停,一会儿捏捏脸颊,一会儿捏捏鼻子,仿似将闻静思的脸当成了面人一般,捏着捏着还用食指抹了抹他的双唇。直把旁边伺候的侍女看得又心疼又担心,却碍着萧韫曦的身份不敢出言阻止。闻静思起初还是反应细微,渐渐的似是被萧韫曦弄得烦了,竟能稍稍侧过头来躲避他揉捏的手。萧韫曦自然感觉出这样的变化,一叠声的唤着名字,过了半晌,闻静思的双眼果真睁开一丝缝隙。萧韫曦停下手,看着那眼帘缝隙中一星乌黑水亮的眸子,心中的喜悦之情,真真是难以言表。闻静思半昏半醒,只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影,落在脸上的手温暖柔软,他下意识地唤了声“父亲”。萧韫曦听地清楚,被他这软软糯糯的一声叫得心中一乐,忙应道:“唉,乖儿子,要什么你只管说。”木逢春站在他身后,听他俩一对一答,撇开脸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许久,才使眼色让那看呆了的侍女去叫闻允休。
闻允休来到时,闻静思已经醒了大半。他来不及朝萧韫曦致礼,连忙让侍女扶起儿子靠坐在床头,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吹凉了喂进去。萧韫曦让到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三人自成一片天地,即便自己叫醒了闻静思,此刻站在这里也像个外人。面对无声的冷落,心里忽然羡慕闻静思起来。想起往日自己病痛卧床,皇祖母再疼爱自己也最多停留半个时辰就走。父皇忙碌政事,来了也多是询问御医,交代几声。那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从来都是派宫女前来问候一声,面都不露半边。每次半夜醒来,身边只有宋嬷嬷嘘寒问暖,木逢春端茶倒水。闻家父子的亲情看在萧韫曦的眼里,似乎唾手可得,但又远在天边。
闻允休喂完那一晚药汤,闻静思的额间脖颈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他温声细语安慰了几句,才回过身来向萧韫曦行礼。萧韫曦尴尬地笑笑,表示不在意:“闻大人辛苦了,我这就回去,不打扰你们。”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闻静思轻轻喊了声“殿下”,心头一跳,慢慢回过头去。闻静思仍是半躺在床,一双明润的眼睛带着感激与笑意看过来。萧韫曦走到他身前,看着那粉嫩的脸就想掐上去,又忽然醒悟不好在他父亲面前动手,只有忍着道:“我回去了,你身体好了之后,到我这里来领罚。”
闻静思也不多说,轻轻地“嗯”了一声当做回答。萧韫曦撇撇嘴,闻静思唇边的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气人,索性撒开性子,一把掐了上去,轻轻捏了捏,就丢开手转身走出门外。木逢春忍不住笑出了声,对闻允休垂首一揖,安抚道:“闻大人勿惊,殿下是喜欢公子才这样。”
闻允休并不介意,客客气气地亲自送两人出了挽香阁。回来之后,又令侍女下去准备洗浴的热水。待屋里剩下父子二人,才对闻静思道:“今日究竟发生什么事?”
闻静思不明父亲的意思,但也乖巧的将狩猎开始萧韫曦提议分开寻找,两人射兔子比准头,自己射中蛇七寸,遇见猛虎,黑衣人出手相救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亲。闻允休听完沉思良久,才舒展眉目淡淡地道:“这些事再有人问你,你就说受到惊吓不记得了,千万别说是殿下救了你。”
闻静思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个黑衣人是殿下的侍卫么?”
闻允休道:“是他的侍卫,但是不能让外人知道。”
闻静思又问:“为什么呢?”
闻允休笑着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发,深深地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长大了,便会知道皇家有可以让外人知道的事,也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有不惜一切救你的时候,也有对你弃之如履的一天。
第二章 好景经年向谁述
闻静思身体全好,也到了狩猎末尾第二天。萧韫曦说的领罚,不过是两人再比试一次射艺。比试场地不再是林木草地,而是行宫外侧的一处小武场。两人共用一把角弓,共用一筒羽箭,十二只为限,五十步远。这次比试结果,足足让萧韫曦脸色阴沉了好几天——闻静思仅有一只落在靶心之外,而自己,多出一只。
闻静思虽说被父亲耳提面命对皇子要谦卑恭敬,有十分能力也只能展露五分,但是在萧韫曦恶狠狠地压迫之下,孩童的好胜心也被激扬起来。面对这样的结果,欣喜之余也有些担忧。萧韫曦斜斜瞟了他一眼,把角弓往随侍的木逢春手上一丢,凶巴巴地道:“果然艺高人胆大,闻静思,你就不怕我生气?”
闻静思看他这般努力板起脸的样子,忽然想起家中讨不到东西佯装生气的弟弟,心中的惴惴不安霎时一扫而光,微笑道:“我故意输给殿下,殿下才会生气。”
萧韫曦扭过头,重重“哼”了一声,恨恨地道:“你倒是聪明。”伸手一把扯过闻静思道:“父皇赠了匹好马给我,我带你去看看。”
那马是匹成年的母马,通身霜纨色,四蹄带枣红。萧韫曦身量尚矮,踩着侍卫的膝盖才能踏上马蹬。他坐稳之后,伸手示意闻静思同骑。闻静思犹豫片刻,也学着他上马,还未坐定,萧韫曦一声:“抱紧了!”双脚一踢马腹,马儿立刻小跑起来。闻静思吓得连忙去抱他的腰,萧韫曦好不容易扳回一次,心中极为舒畅,放声大笑,久久才停下来。
迎面的夏风少了一丝暑气,雨后温润的气息充斥着鼻端,萧韫曦深深吸入肺腑,缓缓吐出。身后的闻静思不言不语,既无其他世家子弟的骄纵做作,又无平常百姓的忧惧卑恭,一如这气息,令人十分舒适。萧韫曦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书上有讲‘大宛有良马,鬣至膝尾垂于地,名曰萧稍‘。我这匹也是大宛的宝马,却不喜欢它跟着我姓。我以后不叫你小兔子了,便叫它白兔吧。”也不等闻静思回应,又一踢马腹,飞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