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十七章 梦寐
乐敬其一个激灵,飞快抽回手,水溅得到处都是。冯焕渊走到他身后站定,听声音可以说波澜不惊。“老七,说多少次了,你再打他的主意,我叫你悔不当初。”
乐敬其:“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冯焕渊:“我没说过?那就刚才说过。”伸手探了探高雅鼻息,也看不出他满意与否,只将手指按在高雅嘴角,拭去了微微溢出的一点血迹。乐敬其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腿脚竟软得不能动弹,嘶声道:“你想怎样?姓冯的,若不是我,你能苟延残喘到今天?你早就——”
冯焕渊道:“知道,我片刻也离不了你,所以说你不要随随便便跑出来,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乐敬其呆立了片刻,突然冲出房间,摔门而去。冯焕渊专心致志地把神识涣散的高雅从水中捞起来,仔细擦干,抱到床上。他这动作都做得极其缓慢,似乎怕将人惊醒,高雅昏昏沉沉间感到有人掰开唇齿,塞了一颗丹药进来,迷迷糊糊道:“冯焕渊?”
那人动作停了一停,答道:“非也,是柳下惠。”
高雅霎时清醒,翻个白眼,恨不得再次昏死过去。冯焕渊把薄被拉到他肩膀,扶他坐起身,递过去半杯茶水,笑道:“这药虽然是老七炼的,平常我自己也有吃。万一有事,我给你赔命,所以大可以放心。”
高雅别过头。“你今天好似很会说疯话。”
冯焕渊道:“见着你高兴不行么?”突然将他揽入怀中。高雅一惊,想要挣开,手臂不听使唤,剩点水全扣在冯焕渊身上,冯焕渊不管不顾,只是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没事了。”
高雅心中滚过万道惊雷,冲到喉头却只是几下喑哑的响动。“你救我做什么?”
冯焕渊深情款款道:“看说的,你死了我还有什么活头。”
这话的肉麻程度超出了高雅的承受范围,鸡皮疙瘩瞬间冒将出来。冯焕渊见好就收,放开他正襟危坐。“不开玩笑。老七冒犯了你,都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杀我绝无怨言。但我还用得上他,紧要关头,没法跟他翻脸,这条帐我会记着,到时候我押他来给你赔罪。”
高雅没什么反应,只道:“你这可谓是与虎谋皮了。”
冯焕渊笑道:“他不算虎,最多算条蛇。蛇每年都要蜕皮,不很珍贵,或许他愿意割爱。”又说:“我们不提他,你听了心烦。你为什么在宛城?”
高雅道:“你又为什么在宛城?”
冯焕渊道:“这有什么可问的,自然是为了我未来的泰山大人。”突然压低声音道:“钟无射离家出走,遭人掳掠,钟之穆不会无动于衷。但这事跟你完全八竿子打不着,你为什么对她这么上心?你不必说我也明白。她很未必看上我,但你已觉得对不起她,是不是?歉疚之余,说不定还有点幸灾乐祸。你知道我心中并没有别人。”
高雅冷笑了一声。“这我可不敢奢望。”
冯焕渊诚挚道:“真是只有你。”
高雅:“……多谢。”
冯焕渊也不气馁,只叹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肯定觉得我嘴上说得惊天动地,实际一毛不拔,可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好容易救你一次,还是老七犯浑在先,将功补过还不知道能不能抹平。你太过自给自足,攻心讲究投其所好,什么也不要,我怎么趁虚而入?”
他有意说得诙谐,高雅也只觉好笑。“你种种算无遗策,不必说与我听。”
冯焕渊沉默半晌,盯着地板上一滩湿痕,绞紧了扣在一起的十指。“是,怨不得你不信。想到我所作所为,是真又如何。可能没你,我也不瘦,我也不死,但遗憾总是遗憾。”
这话是货真价实痛苦,谁来也不能否认,高雅于是安慰他说:“鱼跟熊掌,不可兼得。你想象往后前程似锦,什么美人不能召之即来,并非什么弥补不了的遗憾。”
冯焕渊无话可说,半调笑地抱怨了一句。“你是真无情。”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放在床头小桌上,顺手将灯芯挑亮了些,又坐回到床边。“这下去就没完了,打个商量别翻旧账,那啥一刻值千金,不如我们说点别的。你不晓得,二师兄死后,我寂寞得很,有时候都只好对着窗外的猴子说话。”
高雅惊道:“你二师兄死了?”
冯焕渊举起双手。“不是我杀的。”
高雅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我又没说是你杀的。”
冯焕渊道:“所以你看,表面上我接掌了华山,留下只是一个青黄不接的空壳子,几乎没什么人还能倚仗。有恩的也好,有仇的也罢,一时死了干净,剩的大家相看两厌,好像世上再无人惦记着我了,也无人再关心我想做什么。这滋味还不如当初四面楚歌那时候,人人惦记我,虽然惦记着是想杀我。这也不是说我就想再被杀一次……”
高雅仍对乔瑜之死颇感疑惑,但看冯焕渊话头显然不想就此事多做发挥,于是顺着他说:“你是太不甘寂寞了,才打起钟之穆的主意?”
冯焕渊笑道:“这嘛。”目光在高雅深陷的锁骨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既然提到这,我真有事情想请教。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光用眼看,探不出他的深浅。你毕竟跟他交过手,或者可以传授我一些经验。”
高雅道:“如果论武功的话,当世无人能敌。可能我见识少。不过你显然也没打算正面下手,恐怕帮助不大。”
冯焕渊道:“那总有一个限度。当今武林群雄并起,刀剑毒掌,各门派都有绝学,前五还没定论,他真能震古烁今?”
高雅道:“我在他手下过了三十招。”
冯焕渊目光闪动:“那换作如今呢?”
高雅道:“不知道,可能三十招也撑不住。”
冯焕渊见鬼一样看着他:“难得见你这么妄自菲薄。”
高雅老老实实地承认:“我这五年不倒退不错了,他却决不会原地踏步。他的内力之深厚,不是我可以望其项背。”
冯焕渊咋舌:“你这话真不是只为了叫我知难而退的?”
高雅讥讽地看他一眼。“退什么?你能为远超于我,钟之穆何足道哉。”冯焕渊笑道:“好说了,多蒙阁下青眼,区区不胜惶恐之至。”
高雅拿他没法,佯装平静:“我初出江湖,不晓得什么是害怕。哪怕杀上图南派,同辈人中无一人是我对手。直到面对钟之穆,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非但千重雪之仇不能讨,连这条命都险些赔在他手上。说起来当时放我一马,还算是他的恩惠。”
“所以你自觉理亏,原谅他了?”
高雅道:“谈什么原谅?在旁人看来,他本没做错什么。恐怕就千重雪自己,也不敢有什么怨言。我师出都无名,那时候凭的是一腔热血,虽说碰了一个大钉子,再说什么也徒增笑料,事后扪心自问,如果当时能胜过钟之穆,我待如何,真杀了他为千重雪报仇吗?如果杀了他,我现在又在何处?”
冯焕渊一直盯着他翕动的嘴唇,叹气道:“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虽然故作通达,实则怨深恨重,却反过来还要泼我冷水。难道你真是怕我去送死?”
高雅道:“也许只是掩盖自己的无能罢了。”
他终于吐出这句,心内一轻,紧绷的双肩也放松下来,立刻感到颈背肌肤上流动的凉意。这正是一日之中绝无仅有的清爽時刻,本来很宝贵,但周遭发展成一个奇怪的不容搅扰的气氛,估计在这推心置腹的交谈结束之前他都没机会再把衣服穿上。冯焕渊想了一会,道:“好罢,杀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这话似有所指,高雅强忍不去问他原先的理由,只嗤笑一声:“杀就杀了,还找什么理由,难道还要替天行道?”
冯焕渊看他好似看一段朽木。“你还没吃够名正言顺的亏?”
这话触着高雅痛处,再开口语气黯淡了几分。“钟之穆该杀与否,非我所能断定。正道魔教势不两立,也不是三天两天,不是我一人可以置喙,可我总想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芸芸众生终究是随波逐流时候多,如果换个师尊,稍微动一点恻隐之心,废他武功也好,逐他出门也好,未必就堵不住悠悠之口,为何一定要杀他立威?诚然一派之主,可能种种身不由己,大义灭亲也成了不得不为。但他又不是我师父…………我始终不能甘心。”
冯焕渊安慰地拍了拍他膝盖,道:“若我有一天也成了这种人,你杀了我吧。不过以我的经验:其实根本没那么多不得不为。他教众人看见的身不由己,弄不好倒有一大半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乐在其中。”
高雅:“你是说他亲手杀了自己徒弟也有乐趣可言?”
冯焕渊摇头:“不不不,十恶不赦到那份上少见。只是我直觉此事的理由,未必有表面上那样冠冕。不过我常年小人心度君子腹,逢人先往坏里想,好给自己开脱,你最好是别放在心上。”乍然起身,吹熄了灯火,高雅眼前猛然一暗,微弱天光之中渐渐又浮现出冯焕渊身形,只听他笑道:“不知不觉都这时候了。你伤势未复,又惊魂未定,我不能再缠着你。你休息罢。”
高雅立时想到他这夜本来另有打算,或者其实早就想脱身,偏又拿自己作为借口,虽然他确实需要休息,并且衣冠不整的尴尬一直没消散,甚是希望此事从未发生,但这才刚有点渐入佳境的意思,就猝不及防被告辞,不能不有些意犹未尽的窝火,又不可能出言挽留;他今天已经说得太多,太过火,自从千重雪死后,他从未对人说起过这些话,现在回想起来难免隐隐惧怕。可覆水难收,怎么办呢。
高雅束手无策地躺在薄被下,耳听冯焕渊向门口走去,终于道:“冯焕渊。”
冯焕渊脚步一顿。“嗯?”
高雅道:“你即使救了她出来,也于事无补。”
冯焕渊怔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高雅别无选择:“你笑什么?”
冯焕渊道:“我在想,明明你这样漠不关心的人物,偏偏有时候又很能体察别人的心情。不过也可能这本来就是一回事。”
高雅突然问:“你身上有伤?”
冯焕渊道:“有,相思病,没得治了。”声音放低,充满促狭之意。“你好像很不舍得我走。还是有其他我可以效劳之处?”
高雅脸腾一下烧起来。“没有,快走,不送。”
冯焕渊道:“好吧,但是我有啊。虽然唐突,我想你这样的一个人,总不至于嘲笑我的求之不得。”
他返回身来,俯下身轻柔地碰了碰高雅的额头。高雅一直到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才睁开眼,余光望见窗纸上一层灰败的鱼肚色。
作者有话要说:
加个小番外——
断章 师心
钟无射说:“我想学琴。”
黄金缕说:“我不想教。”
“是因为我天资太差吗?”钟无射对自己认识很准确。“烂泥扶不上墙,说出去会坠了你的名头。”
“我不会教人,没教过任何人。”黄金缕说。“此外,只一晚时间,就算你天资颖悟绝伦,也不可能学到什么。”
钟无射:“正因为最后一个晚上,更加应该让它充实有意义。”
黄金缕:“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她仍旧戴着面纱。束在背后的长发失去了白日的光泽,软软的有些汗渍,像是吸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