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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衍把崔渚的脑袋放在大腿上,又一把扯过棉被粗鲁地盖在崔渚身上。
崔渚疲倦地闭上眼睛,胸口不断起伏,在沉重地呼吸。
李衍一边轻轻抚摸崔渚高热的额头,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折腾这个该死的表哥才好!
第2章 第二回
要说李衍最想对崔渚做什么,那就是让这名动家乡的才子在母亲和众人面前暴露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面目!
但具体要怎么做才能拆穿表哥名不副实的表象呢?李衍一边细细摩挲着崔渚的额头,一边苦苦思索。
崔渚平日里也是个精明谨慎的年轻人,只因现在他人在病中身心俱疲,又身处亲人家中故而放松警惕,未设防地就轻易相信了李衍这番表哥表妹的胡话。
崔渚还不知自己引狼入室,坦然地裹着被子枕着“表妹”的膝头,倒是安心宁神不少,须臾间便呼吸渐稳仿若入梦。
这一边,李衍绞尽脑汁地盘算着如何报复幸原公子出口恶气,那边,这崔冤家居然枕着他的大腿睡起了大觉。
李衍又是嫉妒又是好奇地瞧崔渚的面容,表哥睡颜恬淡眉目如画,憔悴病态更为清俊五官添上了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颜色。
若不是李衍从小就遭受幸原公子的名声摧残,他还真要夸一夸崔渚高洁的气质确实有他字里的“孤雁落洲”的意蕴了。
见崔渚缓缓入睡,李衍忽然心生一计,立即弹指唤来门外的李世荣。
李世荣等侍卫正挟住崔家书童在洗竹苑院内等候命令。听闻响声,李世荣一马当先冲进内室。
他本想着可怜的幸原公子落到端王手里肯定是要吃些皮肉苦了,却没想到屋内却是这样一番光景:自家王爷披头散发穿着内衫倚在床上,跟个小娘子似的还让表哥枕着大腿睡觉。
王爷这回演的是哪一出戏?
李衍将李世荣唤到床边,双手紧紧捂住睡梦中的崔渚的双耳,压低声音把他那男扮女装的绝妙复仇计划全盘告诉忠仆。
李世荣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为何殿下想出了这么个蠢法子?为何殿下觉得只要有个姑娘接近崔公子,就能让他丑态毕露丢尽颜面?既然端王要报复崔公子,不如寻个借口直接把他拖出来打一顿,岂不是更加利索?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用美人计,为何殿下要亲自上阵?随便在王府里找个美丫鬟不一样能成事么?
李世荣是看不懂了。
端王殿下究竟是讨厌崔渚,所以想狠狠报复他呢?还是说他在王府的生活太过寂寞,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从小听到大的崔家表哥,所以千方百计地黏着他痴缠玩耍呢?
李世荣实在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接下来不论李衍说什么,李世荣皆点头称是,低声夸赞“王爷英明”。
李衍听自家英武侍卫都夸赞这绝佳计划,更觉得自己心机多端聪明过人,当即布置起来:“你现在就去后厨房,把今天接风宴准备的菜肴一样拣一份端到洗竹苑。母亲既然要我喂表哥吃饭,那我就结结实实地喂他一顿。”
李世荣略作犹疑,道:“后厨给接风宴准备的净是些大鱼大肉,崔公子人在病中,口味还是以清淡为宜。”
李衍的双手正捂着崔渚的耳朵不方便打人,便用额头狠狠地撞了一下李世荣的笨脑袋,道:“本王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还不快去!”
李世荣被殿下的硬脑门磕得眼冒金星,忙捂着前额退了出去。
李世荣办事麻利,王府上下很快都得了他的指示。不一会儿,侍女们就将重新热过的美味佳肴送到了洗竹苑。当着崔渚的面,侍女们也不再称呼李衍为“端王殿下”,而是改口叫他“宜安姑娘”。
这新名头听在李衍耳朵里很是新奇有趣,倒不像崔渚唤他“小公主”那般让他气急败坏。
侍女们悉心摆放好菜肴,又一个个垂首忍笑离开了内室。
此时,崔渚已睡得香甜。
李衍捧着表哥的脑袋轻轻摇晃,俯身在他耳边道:“雁洲哥哥,雁洲哥哥?”
崔渚闷哼一声,欲翻身躲避。
李衍干脆用胳膊环住他的脑袋,亲昵地说:“雁洲哥哥,你别合眼,吃过饭再睡吧。”
见崔渚要摇头拒绝,李衍抢白道:“这些菜都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你要是不吃,可就浪费了妹妹的一番心意呀。”
崔渚这才睁开眼。他扯着嘶哑的嗓子,无奈地劝道:“辛苦妹妹费心布置了,但我现在胃口不佳,不如将这些菜肴放到明日再吃罢。”
既然已经落到了本王的地盘,哪里还轮得到你做主?
李衍道:“不行,我要你现在就吃。我为这场接风宴都准备了小半个月了,你说改到明天就明天?你这幸原公子也太不知礼数了!”
崔渚一时哑口无言。
想这宜安表妹口口声声说是来照顾他的,但行事说话都颇为娇蛮任性,不自觉地还流露出颐气指使的性子来。
若是轮到旁人,身在病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场面话?直接把她打发了就是。
但崔渚心思城府之深沉非旁人能比,虽然他此时身体不适神智朦胧,但心念转换也比普通人缜密许多。
崔渚心想,这位宜安表妹受到太后和端王宠爱,他崔某人此行又是来给端王做幕僚的,若是第一天就把人家心爱的小表妹给得罪了,以后怕是要徒增许多不必要的是非。
于是,崔渚道了声抱歉,便强撑病体坐起身来。
李衍的大腿都被他睡得木了,稍微动一动便疼得呲牙裂嘴叫苦不迭。崔渚暗暗打量李衍活泼可爱的神色,被强逼吃饭的心情也和缓了许多,彬彬有礼地说:“那么就劳烦妹妹帮我布菜,我吃些温汤水就好。”
见崔渚乖乖走进圈套,李衍登时喜上眉梢,高兴地说:“你在这里老实坐着,我把饭菜端来喂你吃。”
崔渚点头称谢,李衍赶紧弄了个空碗,捡着桌上的最油最腥的肉食堆到碗中,然后得意洋洋地呈到崔渚面前。
“这……”崔渚光是闻这浓重味道就觉得胃部不适。
看崔渚长眉紧皱,李衍心中更是欢喜,掐着嗓子娇声道:“雁洲哥哥,这些好鱼好肉都是妹妹为你准备的。我亲自给你选的菜,你可不能不吃,就让妹妹来喂你吃。”
“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
崔渚忍着反胃接过李衍手里的碗筷。李衍大喜,先扶着表哥坐到床头,再爬上床贴着崔渚的身子亲昵坐下。
崔渚实在拿这过分热情的表妹没办法,只好提起竹箸,犹犹豫豫地捡着荤腥中的一点姜末送入口中。
就这样蜻蜓点水吃了半天,身边的李衍倒是安静了很多。
崔渚转头一看,就见那美貌小表妹像只狸猫般倚在他身上,一对晶亮星眸直勾勾盯着碗里的大鱼大肉,洁白贝齿则咬着一点下唇,似乎是在竭力忍耐食欲的模样。
崔渚夹起一片红辣辣的水煮鱼肉,好心地问道:“宜安妹妹,要不你也吃点?”
李衍早上起来只匆匆地吃了点甜糕,就等着晚上吃好酒好菜。谁料因崔渚生病的缘故,宴会临时取消了。此时,李衍腹中除了偷喝的母亲给表哥煮的那碗羹汤以外别无他物。
崔渚用竹箸夹着鱼片送到李衍眼前,李衍盯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鱼肉,抿紧嘴唇吞了口唾沫,又抬头看崔渚的表情,那对如水般清澈的眼神怯生生的,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崔渚笑道:“妹妹,你放心吃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的。”他病容苍白,这一笑倒是显得十分柔和可亲。
于是,李衍抱紧了崔渚坚实温热的臂弯,伸出舌尖,矜持地舔了舔水煮鱼片面上那层辣油。
崔渚没有使坏,反而还把筷子送得更近。李衍终于放下心来,就着崔渚的手飞快地吃完了那片水煮鱼肉。吃完了,舔舔油腻腻的唇,评价道:“鱼肉怎么这么辣。”
崔渚笑道:“这些菜不是你亲手做的么?”
李衍忙把脸埋进崔渚的臂弯,娇声埋怨:“雁洲哥哥,就会欺负人。”
崔渚一时不察,眼看表妹把油腻□□硬生生地贴上了自己雪白的寝衣,登时惊得浑身一颤。
李衍抬起头,疑惑地眨了眨眼:“哥哥这是抽风了么?”
崔渚心中哀叹不已,他洁净的衣袖上俨然多了一个红油油的唇印。
这幸原公子性格和善平时很好相与,对衣物清洁并没有什么特别偏执。不过,莫说世家公子,就是寻常老百姓也难以忍受身上带着这么个大嘴唇印。
李衍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崔渚心道,若是我说我嫌衣服脏,表妹反应过来肯定会觉得羞臊,为了保全她的颜面,我还是不说了罢。
所以,崔渚将这份体贴心思按下不表,转而问询:“我看这碗里的牛肉也烧得酥软可口,宜安妹妹,你要不要尝一口?”
李衍还在嘴硬逞强:“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当然酥软可口了。”
崔渚笑了笑,不说话,夹起牛肉送到李衍面前。
李衍就着崔渚的手又吃了牛肉,细细地嚼了许久才慢慢吞下,满意地说:“这个好吃。”看崔渚眼中含笑,李衍忙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所以才好吃。”
崔渚也不戳穿李衍的谎话,又把碗里剩下的鱼肉一样一样喂给他吃。
李衍也不客气。本王为迎接该死的表哥忙了这么久,现在他伺候伺候本王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端王就懒懒倚在崔表哥的肩上等着喂食。崔渚的动作不紧不慢,偶尔还停下来用怀中丝帕给李衍擦嘴。
这碗好菜本是李衍盛给崔渚的,到头来全都落到了李衍腹中。李崔氏派儿子来是要他照顾病人给表哥喂饭,没想到病人反而把儿子给照顾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李衍接过崔渚手中空碗,颠颠跑下床放回桌上,转过头又跑回来要回崔渚床上。
崔渚忙拦住他,道:“天色已晚,妹妹今天照顾我也辛苦了,要不就先回去罢。”
李衍愣了愣,说:“你这是要睡觉了吗?这可不行,吃了就睡会变成小猪仔的。”
崔渚也不跟他争那碗饭最后都落到了谁的肚子里,究竟谁会变成小猪仔,只温和地说:“我打算去洗个澡,再换件衣裳。”
“哦。”李衍仔细打量崔渚的寝衣,忽而坏笑着说,“雁洲哥哥,你这套寝衣该不会是祖宗传下来的罢。瞧这样式,这图案,连村口老嬷都不会穿了。”
崔渚低头一看,他这套衣服确实陈旧,但也没有旧到祖宗传下来的地步。再说他相貌清俊身材英挺,绵软旧衣也穿出了潇洒飘逸之感。
但见表妹似乎很是嫌弃,崔渚解释道:“幸原那边有民俗,人生病时穿旧衣比较妥当。这不是妄言,也是有讲究的。因为旧衣柔软贴身,不会像新衣服那样——”
李衍才不要听这些歪理,忙打断幸原公子的民俗论:“好好好,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既然是堂堂幸原公子就该穿些好看的衣服。”
崔渚反问:“妹妹喜欢看男子着锦衣华服么?”
李衍想了想,说:“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端王殿下喜不喜欢。你要是见过殿下就知道了,殿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穿衣打扮也十分考究。你给他做幕僚,头一条就是要好好打扮,可不能给他丢脸,记住了么?”
崔渚听着只觉得好笑,给人做幕僚最讲究的应当是真才实学,哪里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