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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将领的由畏惧反生出的倔强和不甘全部涌起来,他撸起袖子的手按在佩剑上,沉沉地出了几口气,最后还是没动,手也慢慢松开,转过不再看他。
张珙将人大概扫视一圈之后才发现,今天他如果救不活李诵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太过严重的后果,这帮约束力极强的将领,放在战场上倒是可以发挥出指挥者最大的实力。他走到床榻边,感受身后众人毫不避讳地跟着他,那一道道的目光,冲击力威猛。
张珙俯视着前所未有的苍白虚弱的李诵,他就在自己面前昏迷着,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湿得通透,可以看到新的血慢慢渗出来,他用刀把他的衣服割开,早生的痂将一部分血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府里的医生是做什么的,连这种处理都做不好,他之后割着布大概摸出伤口的方位,但最后还是剩下了一圈。
张珙沉下了眉,从头到尾这人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呼吸也非常微弱,他一开始倒没想到这么严重,过来四个人,帮我按住太子殿下。
本来是没人动的,但那个穿黄衣服的王伾和最先去请张珙的将领过来,于是很快凑齐了人数,他们都知道按人不过是手腕脚踝,但现在的殿下昏迷着如何反抗。
张珙拔开一瓶青水的木塞,银针一根根浸入,他的手飞快,拨出李诵的肩头在那里几下起落,很快白皙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针。
李诵忽而睁开了眼,但他睁得太过用力,有种眼仁都快掉出来的错觉,他克制不住的嘶吼,身体开始挣扎。
“太子殿下,再睡下去,小珙儿可就要救不了殿下了。”张珙语气淡然,因着李诵那一下用力,腰腹的肌肉都盘虬起来,以他的眼力自然分得出伤处。
“小珙儿。”剧痛过去,李诵虚弱地倒下来,但他再没力气动一下,连出口的话都好似用光了全部的生气,“想必小珙儿如今应该是,十分开心的吧,见我这样,是不是非常得意?”他眉头还揪着,不知身体难受到水面程度,“小珙儿是,真心,救我的吗?”
“殿下未免太过急躁。”张珙的刀仍在割裂,“青水这种药,小珙儿应该提醒过殿下,切莫不除衣便敷,否则痛得死去活来便是自找苦头。”
“嘶。”李诵倒抽一口凉气,但他忍着没有叫出来,四肢仍旧被人死死压着。
“张公子,殿下那时已经昏迷,药,是我用的。”那个既不像书生又不像将领的王伾压着李诵的左手,难为情地回复。
张珙没再说一个字,他开始着手处理最靠近伤口的部分,刀身很薄,但割下的那层皮肤更薄,只因上面覆盖的血痂和衣物才看不出来,一圈转下来,张珙也出了一层汗。
他说:“殿下,请你忍住,你们按好。”
李诵还没准备好,腹部就传来足以使他痉挛的痛,他死咬着牙根没让自己又一次叫出来。
张珙将真正青水包裹伤口形成的疤连同其余那些一起剥下来,刀口因着一下又被拉开好多,血汹涌地流出来,张珙屛神,将周围的肉按住,右手拔出了卡入肉里的短剑,同时另一只手上的青水洒下。
他的汗在额上凝气,他顾不得去擦只得用衣袖接住,将那些不在伤口处的青水迅速擦去,而在他擦完的同时,疤再次凝结。
王伾叹为观止,甚至从这个地方可以窥见那层平整血痂下鲜红的嫩肉,对自己帮倒忙的行为羞愧的同时自我安慰至少救了太子一命。
“殿下,开的药,一日三服,三月即可痊愈,若是太过剧烈的行动,殿下可请他人代劳,否则,天寒下来就要受罪了。”张珙接过湿毛巾将指上的血擦净,从他人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小珙儿可否告诉我,何为,太过剧烈的行动?”李诵终于可以在那里安静地躺一会,他觉得那剑是不是伤到了内脏,他疼得动都不敢动。
“殿下无恙,那小珙儿就先下去替殿下抓药。”张珙将巾帕丢进铜盆里,已经走出了很远。
李诵没试图叫住他,能进入这间屋子的将领并不多,但还是让他感到了不堪:“颜丑,为本宫更衣。”
“太子殿下,末将这就去拿。”王伾对自己的字倒是没什么,只是周围人又不是第一次听了,想笑就笑呗。
“敢问张公子,这是要去哪里?”素黄缀锦的王伾适时地拦在了府门口。
“自然,是给殿下去抓药。”张珙仰着头看台阶上的男子,笑意蔓出,“王侍诏不是有权越过殿下下令吗?可否通融一下,让草民去抓个药。”
王伾率先走出府门,在门梁下停住:“只要张公子不让在下为难,一切好办。”
张珙盯着他的背,嘴角勾起:“那怎么敢。”
“那便好办了,张公子,城西南有一家药房,都是上乘的货品,药材也很齐全,公子随我来便可。”王伾从门廊走下石阶,像是在等张珙一样,步伐放得极慢。
张珙在原地呆愣了半响,他环顾下四周无人,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并行在街面上行走,四周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神采,大多在打扫或修葺,红红火火的一片,倒是比过年都热闹。
“张公子的才学,在下仰慕许久了,想不到今日有缘,能一起走这一趟,说出去,也好叫在下风光一次。”王伾此刻豁达的样子全然不似府里。
“王侍诏,何必谬赞。”张珙感受着久违的人气,一时也不与他多做计较。
“怎么能说是谬赞呢?”王伾轻拍了下掌,“战时,张公子每日用信鸽带给殿下的大纲拟题,在下自叹弗如。”
张珙眉心颤了一下,说不出话,他笔直地望着大路,一时无心再听再说。
“张公子满腹才华,可否为在下解惑。”王伾问的时候装作随意的样子。
“请讲,若是张珙帮得上王侍诏,定知无不言。”这时的张珙,眼底没了焦距。
王伾顿下脚,好奇地转向张珙:“这奉天之围是解了,但在下实在想不通,原本朱泚已经重伤,再等一天,对方就会伤重不治,到时军心大乱再打不迟,可为什么殿下非要去剿灭被逼急了的敌军,结果造成自己的负伤,不是得不偿失吗?”
张珙闭上了眼,他身周的风好像也静了下来,他的头低得有些久搞得自己发昏:“因为,我今天,写完了一个东西。”
王伾深深地挑起眼:“在下明白了。”他扬手一指远处的门面,“就是那家药店,几百年的招牌了。”
“哦。”张珙还没临近便不知觉吸了吸鼻子,他加紧步子赶进去,突然噔的一声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惊喜和忧惧交织在那张脸上,他喊:“大哥。”
跪在一张长凳边的将军刚毅的眼底满是疲惫血丝,他回过身来,无神的面庞涌上狂喜。
第12章 第十二章
张珙走过去扶住他踉跄的身体,神情不免有些怅然:“大哥,红娘她,怎么了?”他不忍地搭手在那还残留在余温的脉络处,继而无奈地咬了咬下唇,在他拯救一个人的同时,往往正有另一个人死去,这或许是身为医者,最大的不幸。
“贤弟,大哥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杜确这位传奇的白马将军已经不复当日的威光,他发丝凌乱,偶尔流露出的情绪几欲疯狂。
“大哥,红娘的气息已全然没了。”张珙看着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如今无知无觉地躺在眼前,她还醒着的时候,一定听了很多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不然那脸颊也不会如此娇艳,真不敢相信,她离开了她所钟爱的一切,她的小姐,她的爱人。
“莺莺呢?”张珙突然拼命地拽着杜确的衣角,他惊慌失措的程度一点也不比对面的人少。
“贤弟,红娘是被我带上战场的,我一时保护不周害她受伤,我真该就让她留在寺里,这样,也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杜确抱着头缩在那里,他揪着头发就像一个失心的疯子。
“可是,大哥,红娘应该是中了消肌,”他突然凝重起来,连语气也低沉不少,“红娘是不是突然没了气力,而且受了伤的地方,痛得就像万蚁蚀心。”
杜确的手怔地松开,他的嘴不由自主张大,目光循了长凳上的人,再挪不动,他走过去将那恬静的瓷娃娃抱在怀里生怕碎掉:“我们来的路上,在普救寺宿了一晚,莺莺小姐和红娘,还很要好地聊了整晚,从那离开后才开始没有的精神,战马上,我叫她抱紧我,可红娘却松了手。”他回忆起来的样子仿佛一场久远的梦,忽悲忽喜,异常地苦涩。
“姑爷,你再不快点小姐可就是红娘的了哦。”那个笑容调皮的小女孩天真无邪,上天怎么忍心夺走她。
张珙左掌倏尔合紧:“不可能,莺莺不会做这种事。”
“将军,红娘是欢喜着你喜欢我的,小姐曾说要像嫁妹妹一样风风光光地把我嫁出去的,将军可要备好了聘礼再来哦。”但那个颠沛流离的少女,还是在最好的年岁里,便毫无介意跟了这个无法保她安宁的将军,无怨无悔。
杜确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但再没人会嫌弃地推着他躲那些扎人的小胡茬了:“我知道,小姐那么好的人,到底是谁要害她,结果却苦了红娘。”
清幽梵响里袅袅升起的香炉前,虔诚的小姑娘跪在蒲团上抹着脸上的汗,却把一把香灰糊了上去,当时的小姐站在一边看着好笑,逗着她说话:“红娘,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吗?”那小丫头理直气壮地爬起来,明亮的眼眸里星海沉浮:“可是小姐信,姑爷也信,红娘便只能求小姐姑爷的佛能保佑小姐姑爷,早日喜结良缘,老爷也能早日平反,重蒙圣宠。”盈盈的小姐只能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你啊,真是个小笨蛋。”
张珙忧心地遥望洛阳的方向,那座堪比长安的城池,埋葬了太多舍不得,他回身瞥了眼沉痛的杜确,声音连他自己都察觉得出颤抖:“大哥,让红娘,入土为安吧。”
“贤弟。”杜确缓缓地直起身,“都说你有洞察世事的本事,那你可否告诉大哥,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我也好,去找我的红娘。”他的眼眶发胀泛红,却没有泪流,“红娘也真够狠心,就这么孤零零地把我扔在这里,还不许我去寻她。”
“大概,”张珙出神地望了四方的天,思绪游离出很远,“还要很多很多年,”他勾出一个凄清的笑,“我想我们,怕是很难见上。”
“是吗?”杜确抱紧怀里的人跨步走出药店,张珙不自觉地跟上,只是才走了几步王伾那不容忽视的目光便移了过来,他在两人之间徘徊许久,脚却像黏住一样再动弹不得。
“去吧。”王伾理解地点头,“药方给我,殿下那边,我来负责。”
张珙一时也想清楚了这件事的后果,他看了这人很久,点了下头,追向了杜确已变小的背影。
张珙提了药回来的时候,王伾正撑着阶廊懒散地趴在那里,身下铺着淡黄缀锦的垫子,他见张珙走进并没有惊讶,瞧了一眼继续逗笼里的鸟。
“今日的事,多谢王侍诏了。”张珙躬身表示感谢,如今天色昏暗,他在那林里,确实待得久了些。
“没事,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王伾想坐起来,但半途意识到什么又趴了回去,“别担心,今天这件事已经算过去了,太子殿下也不会再追究,不过殿下从晌午起又起了热,有劳公子多照看着些。”
“好。”张珙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很随意地念了几个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