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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晔,你也坐下吧。瞧这满头的汗,一定累坏了。”张珙过去将韩晔拉到身边坐下,掏出巾帕,满脸欢喜的韩晔眼睛亮晶晶等着叔叔像以前一样给自己擦汗,所以接到被塞进手里的那块手帕他极其哀怨地看向自己的叔叔,虽然穿着葛布是为了防止衣衫被弄脏,但他的白布也是没有任何污渍,虽然下了厨,他身上的气度也没折损半分,再配了他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张珙的眉忍不住抖了抖。
“好吧,我自己来。”韩晔知道没了希望,拿巾帕自己擦掉那些可以忽略的细汗。
“这么大的人还这样,”张珙坐正身体,“玩心这么重,你娘亲何时才能放心啊。”
“叔叔,你现在碎碎念的样子越来越像娘亲了。”韩晔将白色葛布收好叠在一起,举起筷子想开始用膳,整个桌子上都只有自己做的那盆汤,他对那个吃得津津有味的太子殿下又开始不满了,总吃自己做的饭,也是会腻的啊。
李诵咽下一根面条听着那边轻快的交流,突然便明白了,这人在没有他的那么多年里,还拥有过太多重要的人,他无法全部抹去,那么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将它狠狠禁锢在自己身边,让他从身到心,永远被自己占据。
第10章 第十章
“叔叔,你和太子殿下,到底有什么关系?”韩晔正睡着,突然从被子里爬出,丰神俊朗的小公子忍不住缠过去询问长久无语的张珙。
张珙将笔压下以免墨汁被自己颤抖的手溅到写好字的纸上,他推着衣衫单薄的韩晔回到床上:“小晔,晚上风大,小心着凉。”
“可是小晔等叔叔好久了,叔叔不睡,小晔不敢睡,就这么无聊地躺着。”韩晔这时和在人前完全不一样,耍乖卖萌活脱脱一个可爱的乖宝宝。
“我是不是不该准你住过来。”张珙实在拿这孩子没办法,被他拉了半天心软下来,他摸着他的脑袋叹气,“小晔,叔叔只是想着,能早一点写完这些东西,百姓也能早一点脱离苦海。”张珙哄着韩晔掖好被角,“小晔这么大人了,早该学会自己睡觉了。”
“叔叔,”韩晔从被里伸出一只手做挽留状,继而不舍地放开,他把头缩了一半回去,“你要早点休息,小晔会乖乖等叔叔的。”
张珙刮了下他的鼻子:“你个鬼精灵,好了,叔叔陪你。”张珙背过身解开外袍,但脱了一半又迅速穿上,他再没转回来,语调近乎冷漠,“小晔你先睡,叔叔想起写东西,不记下来明天恐怕忘记。”
韩晔突然不敢再笑了,他从没见过叔叔动气,这次是不是他太任性了,他见张珙早抚平衣角褶皱重新执笔,一下全部窜进被窝。
张珙不知道自己对这张白纸发了多久的呆,他只知道床上可怜的孩子在被子里闷了很久,久到那个孩子抵不住困倦沉沉地睡去,张珙放下笔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抚韩晔被泪浸得湿润后又干脆的脸,扳正他的头放在枕上,张珙的眼神里全是自责不忍,温柔地拭去他粘连的发,他起身一点都褪下外袍,月白的内衫卡在胸口,隆起两个硕大的突起。
韩晔从睡梦中转醒,身边的床褥摸上去凉凉的,他疑惑地看着仍旧运笔如风的书生,揉了揉惺忪的眼,没什么难受的感觉,叔叔一定帮他敷过了,他开心地小跑到张珙案边,转而露出担忧地脸:“叔叔又是一夜未眠吗?”
张珙收了笔锋,满意地提起宣纸扫视:“睡过了,不过没有你们年轻人那么容易犯困。”他大略浏览过分出写注意力给他,然后平淡地看向大门,“小晔,若是被景俭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又要遭殃了。”
“叔叔不要告诉他嘛。”韩晔低头看了看没穿袭裤只靠一件内衫裹着的自己,吐吐舌头拢起四散的衣襟,“何况叔叔又不是外人。”他痴痴地倒回床上在枕头上滚来滚去,“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张珙好笑地过去,拍拍他臀线下圆润的小弧线:“这么快就想他了?”
韩晔下巴在枕头上蹭,小脑袋点得欢快。
张珙无奈地把他的衣服取过整整齐齐搁在他手边:“小晔,听叔叔的,想他就早点回去找他,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彼此喜欢又能好好相处下去的人,真的很难得,你出来是为了找我帮他,他最多别扭一点,不会真的怪你的,要是错过了,不值得。”
“就像叔叔和莺莺小姐吗?”韩晔没看到张珙瞬间迷茫的表情,一个人欢快地说,“放心叔叔,我会回去找景俭的,毕竟伯母的病也等不得,我和景俭一直都认为,叔叔和莺莺小姐才是良配,那个叫郑恒的,真是烦死了。”
张珙的手很久才落到他发间,顺着发际线梳理:“是。”他将梳子换了个方向,“我很爱莺莺。”
“叔叔是打算等宰相的案子结了,便娶莺莺小姐过门的吧,所以叔叔才会选择帮太子殿下。”韩晔想得很投入,“其实那太子,除了幼稚点脾气坏了点,其他,”韩晔有些不想承认,“都很厉害啊,单从他的事迹里,将来绝对是一位明君。”
张珙听得出神,发都梳顿了也没停,韩晔痛得龇牙咧嘴揪张珙的袖子:“叔叔。”
“小晔,对不起,没事吧。”张珙忙抽出梳子帮他揉着那里,他见韩晔满脸享受的小表情无奈地说,“小晔,你回屋去睡吧。”
“嗯,嗯?”韩晔急速握住张珙的手腕,他想撒娇却见叔叔那一副衰颓的面容,心里涩涩的,胡乱穿着衣服,喃喃的念了个好字。
张珙揉了揉眉心:“小晔,穿反了。”只得动手替他穿起了衣袍。
“朱泚,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李诵昂立于高头大马之上,黑色的鳞甲贴合着他的身体,上面明显可见累累的刀痕,好在没重大的破损。
“该死,定是你这个黄毛小儿使了上面诡计。”对阵中心的将领在听了突然从后方扬鞭赶来的传令官的报告后,脸色大变,他目眦欲裂地瞪视对方从容不迫的李诵,从副手那里接过了弓箭。
李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轻松地挥手,他麾下的兵马已经冲杀上去,所以人都知道现在的行动不合常理,但无人敢质疑。
“李诵,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朱泚拉满弓倾尽全力射出历次战场上最得意的一箭,但他还未来得及确认那箭的伤害力就被急促的响声惊醒,那风势里甚至将他的箭镞也穿透。
“将军,小心。”另一匹马上的侍卫只来得及将剑鞘递出,铮的一声嗡鸣后终是手臂发麻剑鞘倒飞,人摔落马下的同时,他听到己方将军撕心裂肺的哀嚎。
李诵将另一只搭好的小箭卸下,和其他外形奇异的箭收在一起,他望了眼地面捂了眼抓狂的朱泚,失望地摇头:“这点忍耐力,连小珙儿一分也及不上。”他夹下马肚子,马儿跑动起来:“舒文,不要放松,随我擒了后方那贼人。”
“属下领命。”那是一张过于死板的脸,有着文人特有的儒雅,但也被风沙磨砺得添了几许坚毅。
“禀殿下,杜确将军已截下东南两面的兵马,正在做最后的清剿,但因长途疲乏,补给不足,暂有些吃力,或许难以按原定计划赶到。”黑面的死士一丝不苟。
“恩,知道了。”李诵策马扬起一片尘沙,“回去告诉杜确将军,本宫会阻住援军。”
死士见面前高贵的人就那么淡然地从自己面前打马而过,怔了很久才记得回去复命,他在马转弯是捞起一柸土,渐渐,原本兵戈血飞的城外空旷得孤寂起来,气势震天的呐喊声,号角声,震击成宏大的乐章。
“公子,能否劳烦公子走一趟,去救殿下的命。”还着甲盾的副将行着军人的礼,站在门外,气如洪钟。
张珙整理纸张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只是仍旧是漠不关心的神色:“太子殿下,怎么了。”
“殿下,左腹受了一剑,即使用了公子曾经配的药,也无济于事。”偏将头更低了一些,“恳请公子救救殿下,殿下作战时,经常将公子挂在嘴边呢。”
张珙苦涩地冲起一抹笑,纸搁在案上:“我猜猜,他是怎么提到我的呢?我的小珙儿?”张珙笑得温和尔雅,摇摇头,他说,“总不会是别的。”
副将冒出一身冷汗,他如今方才领会到西洛第一才子的气度,即使他如今的境地,旁人在他面前出声,都要克制着极大的自卑,副将感知到眼前的红光黯了下来,他着魔地瞻仰向那个清润声音发出的咫尺,一时,有些失神。
“将军抬爱了,草民根本出不来这屋子,爱莫能助。”张珙整个人全部温和起来,似乎有春日在他眼底融化,荡漾。
“在下王伾,遵太子令,赞掌府内外事物,恳请公子出院。”从廊下拐进持剑的书生,一身素黄色的缀锦服饰纹路细致。
张珙并没有仔细去瞧那个贸然闯入的人,抬了脚往回走:“他那种人居然也会叫人代行其事,难道是咒自己失手吗?”
“张公子,你若不去,殿下,真的会死。”王伾也终于行了礼,“若是公子有所求,伾自当尽力。”
张珙没抬头:“跟阎王抢东西,可是会折寿的,”他的手慢慢抚上心口,闭上眼皱着眉好像忍受着巨大的苦楚,“你觉得我这里,会是认为值得的吗?”
“王伾先代殿下,谢过公子。”王伾朝来路转,引着张珙出了小院。
而那副官在张珙沐浴在阳光下的瞬间,别过了眼,路上再没说话。
王伾也是沉默,一方面心急,一方面,他了解这两人的始末,如今这人肯走出来见他一面都是稀奇,他明白这个骄傲的男人,对太子的恨有多么强烈。
第11章 第十一章
张珙到达正厅时,有级别的兵士肃穆地列队排在两边,戒备地望着跨入门槛的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青水’的味道,这种通过抽取自身生命潜力来迅速愈合伤口的烈药,从前这人倒是从没用过,当然也没人敢给他用,他甚至可以仅从他的样子就在脑海里复原出这个太子殿下那种猖狂自大的语气:“小珙儿,你这点总是懂我的,战场上,我宁可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去,也不要难堪地任人摆布。”
“公子留步,这里不能随便进。”看上去就很年轻的几个小将领眼圈泛红地拦着张珙,他们护着身后脱去盔甲保护的太子殿下,不动如山。
“叶小弟,这位张公子是来救殿下的,你快些带人让开,再拖下去出了事你担待不起。”带张珙来的副将瞪了那些小将一眼,推开他们让出了路。
张珙对投在自己身上的怀疑或审视的眼神淡然处之,即使那小将嘟囔着什么泄愤,暗害之类的字眼他也没太大的反应,他的手探进衣袖里笑:“殿下,终于有一次,我也可以从这里拿东西出来给你了。”
那是一组银针和细薄的刀片,小芈在他到来前从他被收走的包袱里翻出赶来交给他的,他留恋地摩挲着那样的触感,抬起头,那样锐利的锋芒连面前或沉稳或张狂的老将也心生畏惧,张珙其实骨子里也是极度骄傲的,不然说出来的话命令气息不会那么重:“让开。”
一个将领的由畏惧反生出的倔强和不甘全部涌起来,他撸起袖子的手按在佩剑上,沉沉地出了几口气,最后还是没动,手也慢慢松开,转过不再看他。
张珙将人大概扫视一圈之后才发现,今天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