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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虚脸上显出片刻踌躇,之后立刻又平淡下来。
“师叔无需多言,随我回去吧。”他从腰间扯出麻绳,弯腰将性严的手脚绑了。
性严看着他问:“照虚,你跟我说个实话。若是这次我确实从张子桥手里拿到青阳心法了呢?若是他大大方方就给了我呢?你们也不用巴巴地等我犯了杀戒再用这个理由来绑我了,若我就这样跑了呢?”
照虚一脸平静:“阿弥陀佛。天地虽大,无非芥子。少林僧众遍布天下,师叔犯了错,是逃不过去的。”
“我不杀张子桥,性苦也有本事给我编排出罪名对吧?”性严咬牙笑道,“自从十年前张子桥少林一辩,性苦便对他怀恨在心。他如此殷切地劝我亲自来找张子桥,无非是给我个机会强夺青阳心法罢了。若我强夺不成,还有你们这些人。照虚,你的心意拳和是非手都练成了吧?再加上如海他们这几个人的阵法,只怕张子桥想轻易脱身,也是不能够的。”
他见照虚不说话,愈发确定心中想法。
“《十难经》这样爽快便拿了出来,一是为了取得张子桥信任,二是因为,少林人没有一个能狠心去练十难手,是也不是?”性严越说越快,“练十难手,必须要青阳心法为基。性苦数十年练就的罗汉神功又怎可能冒险废除?他自己练不成,便怕别人练成,尤其是我这种已尝到十难手甜头的人,更要避忌。于是他干脆连《十难经》也不要了,对不对?”
照虚缚紧了麻绳,终于抬眼看他。
“师叔,你聪慧过人,恕我不能多说。”他轻声道,“照虚此番前来,已知大违佛心,来日必入阿鼻地狱。张大侠人慈心善,我只能……”
他话音未落,突然猛地向一旁飞起,重重撞在墙上发出惨呼。
性严大笑:“好!”
一个字尚未说完,他已被人大掌按住额头,狠狠将后脑往墙上撞去。
“唐鸥——”性严大叫一声,不省人事。
照虚从地上爬起。旧墙上的灰土扑扑落了他一身。
他还未站稳,唐鸥已经杀到眼前。
唐鸥一把长剑使得呼呼生风,照虚矮身下腰,险险躲过两招。但下一刻剑尖已经在他右脸划了一道,锋利的疼痛令照虚顿时皱了眉。
张子桥因青阳祖师之徒的名号而闻名江湖,但真正令众人尊称他一声“大侠”的,却是他自创的秋霜剑。秋霜剑共十二招,招招凌冽犀利,如秋风刺骨,剑剑夺命。当日张子桥凭着这门剑法,只用两招便取了西北钻地鼠这个大恶人的性命,前去围剿的江湖人纷纷称奇。唐鸥身为他唯一一个徒弟,自然尽得秋霜剑真传,每一下都是杀招。
照虚手上没有武器,只将一套心意拳试出来,一时间竟和唐鸥战得不分高下。
心意拳是少林外功之一,本是少林弟子强身健体的功夫,但照虚练就了一身浑厚的罗汉神功,内力源源不绝,敦实厚重,与唐鸥轻巧快捷的剑法恰好互为补充,毫不落下风。
他边战边说话,语速平缓,丝毫不见凌乱:“唐少侠,剑下留情。”
唐鸥本来只想擒了照虚再说,但见照虚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心知若不使出真功夫,是没办法压下这个人的,心念一转,突然抽剑回撤。
照虚的招数突然没了对手,也立刻收了起来。然而他收招到半途,唐鸥突然又以更快的速度猛攻过来。长剑毫无花巧,直指照虚面门。照虚仍使出心意拳格挡,眼前却突然间消失了剑影。
糟糕。他心头一动——秋霜剑的第三招瓜洲横渡,是十分狠辣的杀招。
剑不是收回去了,而是因为唐鸥松手而往下坠落。然而只下坠半瞬,唐鸥已反手抄起,利落横扫!
僧衣立刻被剑尖划破,血珠迸溅。
这一招出其不意,从来难防。照虚捂着腹上创口,失声道:“好一招瓜洲横渡。当日张大侠以这一招切了钻地鼠的脑袋,今夜唐少侠只伤了我油皮,慈悲,慈悲。”
他边说边笑,浑身功力都撤了,在原地摇摇晃晃。唐鸥的剑极快,伤着的时候并不疼,然而已入肉两寸,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唐鸥握剑,在他肩上又刺了一下。照虚被他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和尚,你说得对。”唐鸥双目赤红,咬牙恨道,“你在阿鼻地狱中辗转万年,也不足以偿我师父的命!”
照虚低头道:“罪过,罪过。”
唐鸥行动极快,轻功又好,他自认听力绝佳,竟然也避无可避。第一招避不过,两人的对峙也迅速有了胜负,照虚似是没了精神,轻声道:“杀张大侠的虽是性严师叔,但唐少侠说的很对,助恶者,比恶更甚。”
“……你想让我杀了性严?”唐鸥立刻听出他话中隐藏意思,“不可能!这样干脆便杀了他,太便宜你们少林。你们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便要想好付出怎样的代价。”
照虚抬头慢慢道:“唐少侠今日一时慈悲不杀,只怕他回了少林寺,将生不如死。”
唐鸥一愣。照虚脸上并无恨意也无悔痛,竟是一派平静。
两人无声对视间,唐鸥听到山道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和尚们全都跑了上来,看到眼前场景,都是一惊。
唐鸥将多余的绳子切了,把照虚也绑实,随后扫了众和尚一眼:“一个都别想走。”
他脸色极差,气势凶狠,和尚们见带头的照虚被他伤得浑身是血,一时都不敢擅动。
唐鸥绑了这两个人,在院外走了两圈,被愤怒压下去的悲痛才慢慢浮上来。他想起还未去看师父,应该去看看的——但念头虽起,脚下却动也不动。
他确实一生顺遂,亲人朋友和乐平安,家族富庶繁华,今夜竟是他第一次亲历挚亲之人的死亡。
唐鸥把和尚们都打晕了,将就扔在山上,随即肩上扛着昏迷的性严,手上拖着一路淌血的照虚,慢慢往山下去。走了一半他便看到沈光明在山道上发抖。沈光明拿着两根火把正往泥地上碾,脚下是几个熄灭了的火把,原本满是血迹的脸都红肿了起来,似是被人狠揍过一顿。
“在干什么?”唐鸥沉声问。
沈光明抬头呆呆看他一阵,连忙扔了火把,走到他身边。他的身体是热的,在冷风中显得更加温暖。唐鸥被他依靠着,心头突然生出了一些勇气。
“我去看看师父……”他说,“你,你陪我吗?”
“我陪你。”沈光明连忙说。
唐鸥把性严和照虚都扔在柴房里分开关着,和沈光明一起往练功房走去。
他在练功房门外徘徊了很久。沈光明开了玲珑锁,站在门边怯怯看着他。唐鸥蹲在地上,大手撑着额头,急促呼吸,却什么都说不出声。
夜越来越深了。虫鸣在浓黑的夜色里一层层响起,令黑暗更加密不可挣,将人团团围困。
沈光明手里举着一根蜡烛,蜡油滴了满手,却不敢放开。他站在练功房门外,将蜡烛高高举着,为唐鸥照亮他和练功房之间的空白地面。
唐鸥蹲了许久,终于站起来。他走过沈光明身边的时候从他手里接过了蜡烛,把蜡油小心从他手上剥去。
“我在这里等你。”沈光明说。
唐鸥点点头,进去了。
沈光明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房中有压抑的哽咽声,连忙又往外走了几步,直到听不见里面声音才停下。
他也学唐鸥一样蹲在地上,发现夜黑得可怕。这浓墨般的黑仿佛有重量,将他沉沉压着,喘不过气。
蹲一会儿站一会儿,沈光明用小树枝扒拉地上的石块,这时听见唐鸥走了出来。
他连忙站起来,转身看着唐鸥。唐鸥红着眼,沈光明有些尴尬,连忙又低下头。
该说什么好?或者,现在该不该说话?
还没等他想出答案,唐鸥突然伸手将他抱住。
沈光明顿时僵了。唐鸥紧紧地将他抱着,垂头把脑袋埋在沈光明的肩上。他力气之大,令沈光明浑身紧绷着,骨头嘎嘎生疼。
沉重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沈光明卸了力,任唐鸥将他揽在怀里。
过了许久唐鸥才将他放开。
“你怕吗?”他哑着嗓子问,“对不起,带你来是想帮你,但是现在反而让你受惊吓了。”
“不不不。”沈光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他心里忽的很难过,也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唐鸥。可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比较好。以往的伶牙俐齿,现在全都不管用了。
唐鸥看着他神情,又摸了他脑袋一把。
“小笨蛋。”他说,“你去换个衣服吧,身上都是血。换了之后,到师父房间里拿几件衣服过来。我……我给他收拾一下。”
“我陪你!”沈光明连忙说。
唐鸥没出声,只点点头。
第二日白天,沈光明上山察看情况的时候发现和尚们都不见了。
唐鸥很平静:“走就走了。他们是回去报信的。只要性严和照虚在,少林寺逃不掉。”
他正在写信,说话间已写完,拿出信封把信装好交给沈光明。
沈光明看到信封上是一行遒劲大字:少意盟林少意亲启。
“让少意盟来主持公道么?”沈光明问。
“是的。林少意是我挚友,也是武林盟主。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他生性淡泊,江湖上也没有相交较好的人,而且少林寺地位不同于一般帮派,这件事还得要他出面才能讨回公道。”唐鸥沉声道。
他昨夜为张子桥收殓的时候又哭了几回,声音仍嘶哑着。
“你去帮我送信。骑马到镇上驿站交给少意盟的人,就说是我给他们盟主的信,加急。”
沈光明连忙点头,转身就要走。唐鸥拉着他:“过来。还发烧么?”
他伸手去摸沈光明额头,被沈光明躲了过去。
“有点儿发热,没事。我行的,你在家里不要乱跑,看紧那两个和尚。”沈光明举着信冲他挥挥,跑出去了。
送完信之后沈光明立刻又赶回子蕴峰。唐鸥到山下农家那里买了一副棺材,将张子桥小心地放了进去。昨夜他和沈光明为张子桥缝合了身上伤口,又换了衣服梳好头发,纵然如此,张子桥尸身仍青斑点点,体内的淤血透了出来。
“怎么弄死性严才好?”唐鸥这样问沈光明。
沈光明忙给他出谋献策,说了许多江湖上骇人听闻的事情。唐鸥似听非听,只跪在火盆前一张张地烧冥纸。
冥纸也好、身上的孝衣也好,都是山下跟农人买的。子蕴峰上不备这些东西,就仿佛张子桥和唐鸥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年岁,这个时刻,这座郁郁青青的山峰上,会挂起白灯笼。
一整日唐鸥都恹恹无神,沈光明东奔西跑地做了许多事。夜间两人为张子桥守灵,沈光明小小声地跟他说自己从方大枣那里听来的江湖事,分散唐鸥的注意力,好让他别那么难过。
火盆中,火焰一口口吞食着冥纸,盘底又积了一层细幼的黑灰。
“师父那时候跟我爹说,给他五年,他能教出个顶天立地的好孩子。可惜十年过去了,我仍未顶天立地。”唐鸥轻声道,“十年里,我只回过一次家,因为我娘生病了。每年春节都和师父在山上过,他做好看但特别难吃的兔子馒头,我不想浪费粮食,只好都吃下去……”
沈光明:“你,你别想这个,想些别的好吗?”
唐鸥便问他想什么好。
沈光明正思忖着,突然听见屋外传来极为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