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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樊皱起眉头,叫道:“紫鹦。”
进来的却是兰芝,她喜道:“王爷,您醒来啦?”
江樊应声,坐起来靠在枕上,问道:“卫珉没来吗?”他睡前还特地吩咐了,若是卫珉来了,不管是否醒着,直接带进来就好。
兰芝静了片刻才言:“来过了。”又慢吞吞继续道,“后来又走了。”
心生不满,江樊不愿多言:“你去让紫鹦过来。”
“……紫鹦在替王爷看药呢。”
“让她来。”
兰芝忿忿,怨道:“是。”
过了一会儿,紫鹦进来了,见到江樊下了床站在窗前,过去将他扶开,嗔怪:“太医说了,最近还是少走动的好。”
江樊无奈:“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紫鹦只道:“太医说的,总没错。”
她又故意道:“在这儿,也看不见卫公子的。”
江樊安静了。
他这回不只带了紫鹦和兰芝,还带上了三名侍卫,都是信得过的人。虽然对外说是王府外的刺客闯进来杀了人,事实却是府内的下人动的手——是江樊的一名贴身侍女,江樊对她不设防,不想被伤了。
太医开的药很苦,喝一口能苦一天,屋内微甜的熏香味都被药味盖住,江樊觉得衣服是一股涩味。
紫鹦很体贴地准备了酸甜的枣,江樊含了一粒。
紫鹦的侧容温婉柔和,其实她的内心比她表现出来的更细腻。江樊意识到紫鹦今年已经十八了。
他道:“差不多该给你和兰芝寻户好人家了。”
紫鹦手上动作一顿,微微笑了笑,她摇头:“奴婢奉王妃遗愿,自始至终都将服侍王爷左右。”
江樊又道:“你们能安定下来,我才能安心。”
隐约听见卫珉的声音,紫鹦拿起药碗,轻声道:“这种时候还说这些话,实在令人伤心了。”
卫珉进来时,正巧紫鹦与她擦肩而出,他看了看紫鹦,又看了看江樊,察觉出这格外沉闷的氛围。
“你来啦。”江樊露出灿烂的笑容,招呼卫珉过去。
卫珉不吃他这一套,冷着脸坐到床边——唯一的凳子被江樊用手按住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了好久。”江樊道。
“你不是才醒不久?”卫珉拆穿他。
江樊也不恼,装傻道:“那也是很久了。”
卫珉不愿继续和他胡闹,忍不住问道:“伤哪儿了?”他扫视上下,也没能看见江樊衣服下的伤口。
江樊将他手握住,安慰道:“不严重。”他将领口拉开露出肩膀,“你看。”
哪儿算不严重?
白色带子将肩膀缠的厚厚实实,几乎露不出皮肉,好在没有血色,卫珉心疼得很,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吃过药了吗?太医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好?”
“吃过了,刚刚吃的,苦死我了。”江樊故意逗他,“太医说了,修养一阵就能痊愈,不必担心。”
卫珉笑不出来,抽了抽手,反倒被握的更紧,于是一手被江樊握住,另手搭在他腕上,眼底明明切切充斥着担忧的情绪。
他方才进来时,看见院子门口总共多了三个侍卫,其中一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林津。
这件事情不简单,刺客受谁指使不知道江樊有没有查出来。
江樊自然知道是谁,讨厌他的人不少,讨厌到想让他死的只有那么几个,但他没有告诉卫珉。
见卫珉还是闷闷不乐,江樊叹气,戳了戳他皱紧的眉头:“好了,别皱眉了,我答应你不会有下次的,好吗?”
“你还想有下次?”卫珉怒目而视,“你这王府,真不怎么样!”
江樊知道说错话了,眨眨眼,讪笑。
“对不住啦,是我的不对。”江樊认错,卫珉气的想要抽身离去,江樊连忙嚷嚷,“别动别动,哎哟,我的伤口。”
卫珉被镇住,阴沉着小脸,半天说不出话来。江樊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卫珉要不是真的在意他才不会在乎他这拙劣的借口。
“别走了。”江樊手指在卫珉掌心勾了勾,又露住招人的笑,“今晚陪我吧。”
卫珉毫不犹豫地答应。
再说这边,紫鹦从房里出来,合上门,悄悄抹了眼角,回头就被林津吓了一跳。
“怎么站我身后呢,也不说话。”紫鹦嗔怪。
紫鹦似乎已习惯他的沉默,没待回答又道:“天晚了,林大哥不去休息?”
林津跟着紫鹦走了几步,摇头道:“今晚我守夜。”
他与其余两位同僚皆是王府侍卫,被挑来此处守卫王爷。他回头看了眼禁闭的房门,忍了忍,没将心中疑问说出口,他早知那名少年与王爷关系亲密,却不知已经到了这地步。
紫鹦回房时,兰芝还没睡。
紫鹦不愿与她多说,安静地收拾床铺。
挑暗了蜡烛,紫鹦脱衣上床,闭眼休息。此时兰芝发声了。
“王爷晚上与你说什么了?”
紫鹦淡淡地回道:“与你何干?”
兰芝声音一顿,似有不虞:“我不过关心一下,身为奴婢,关心主子这很过分吗?”
一翻身,床架响了响。
“身为奴婢,就不该去管自己不该管的。”
对于江樊的不公,兰芝早已不满,积了一腔愤恨,此时她冷笑一声:“不该管?什么是不该管的?难道咱们要眼睁睁看着王爷和那卫珉厮混,走上歧途?我可不像你。”
紫鹦猛地坐起,挑高了眉,嘲讽道:“我当然不像你这般没皮没脸的!厮混?你好大的胆子啊,敢这么议论王爷。你以为你是谁?是少奶奶吗?”
大户人家的少爷自小都会有一两个贴身婢女,等到成人的年龄就会将婢女收为妾。
王爷的妾可比农户的妻高贵的多。
兰芝被戳穿了内心想法,面红耳燥,她尖声喊道:“你怎么能——”
紫鹦啐她一声,甚至不肯再听她一字,翻身躺下,闭口不言。
兰芝一人坐在阴暗中中狠狠掐着指甲。
第四十章
到了半夜,江樊活生生被疼醒,咬着一口银牙,他已是浑身热汗。江樊吸着气小心翼翼摸上右肩伤口,微微抬起身体视线扫过右肩,然而帐内昏黑,视线模糊,什么也没看清,他只得再次躺下。
身侧一道温软身躯,卫珉睡在外侧,此时蜷着身体面向床内,江樊侧过身,恰好面对卫珉。无法看不清卫珉容貌,昏暗光线中江樊微微眯眼,介乎青年与少年之间青涩的身躯在贴身衣物下延伸出一道美好曲线。江樊得意地笑了笑,就像得到什么宝物一样,片刻后又龇牙咧嘴收紧右臂肌肉。
实在是疼,虽然吃了安神止痛的药,但半夜过去了,药效渐退,伤口处又辣又刺同时还带有生肉时的酥痒,江樊呼吸渐渐沉重,半边身子压得没知觉,翻身间无意中碰触到卫珉。
卫珉心系江樊,睡眠极浅,被江樊一碰即醒,懵懂着伸手去摸江樊伤臂,入手一片汗湿,立时清醒。
“吵醒你了?”
江樊带着歉意的声音听在卫珉耳中格外虚弱,他先是摸了摸江樊脖颈,又下床去点灯,江樊被烛光刺的晃眼,闭了闭眼,卫珉又回到床上,坐在他身侧,眼神无措而担忧。
“是伤口疼吗?”卫珉问道。
“有一些。”江樊答道。
卫珉不知怎么止痛,想做些什么又无能为力,只能干坐着。江樊拉过他的手,说没事,让他躺下。卫珉去挑暗了灯火,又重新躺下。
靠的近了,江樊过于沉重的呼吸声就越发清晰,卫珉手掌搭在耳侧,指尖动了动。
卫珉放轻了声音,问道:“疼得厉害?”
江樊微微点了点头,道:“无妨,不算特别疼。”
卫珉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声。
因为贴的极近,彼此的目光相对视,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卫珉好看,江樊早就知道,但以前却不觉得他有现在那么勾人,想要拆骨入腹,占为己有的那种。
他明白,不是卫珉变好看了,只是自己心思变了。
最终还是江樊先有了动作。
卫珉闭起眼睛,感受眼睑上带有微微湿度的温热触感,睫毛不禁颤抖。江樊将他搭在耳边的手掌握住,忽然凑近,趁卫珉还未睁眼,轻而柔的印上他的唇。
黑浓睫羽轻颤,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又静静停下。
这是一个格外温柔的吻,蜻蜓点水般,只是嘴唇相贴,轻轻摩挲,时不时亲吻对方微翘的嘴角。
卫珉睁开眼睛,漆黑眼眸蒙了一层雾,江樊能透过这薄雾看清深处,他又摸了摸卫珉眼角。
道:“睡吧。”
卫珉嘴唇动了动,最终忍下,他想等着江樊先开口。他能体会到刚刚这一个吻中所包含的深切情感,那是江樊尚未开口的感情。
江樊捏了捏他的手指,又握紧了放在胸前,时不时摸一摸掌心软肉。
卫珉被惹烦了有些发恼,不满道:“你别老欺负我。”
江樊笑眯眯,觉得这样的卫珉可爱的不行,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卫珉不答,狠力欲要抽回手,却听江樊一声抽气、喊疼,便又安静了。
他似控诉般轻声道:“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么?”
江樊像被戳中了穴。
卫珉呼吸平缓,只是微抖的指尖出卖了他。
江樊弯弯嘴角,伤处的疼痛再不能干扰他,卫珉道他那么喜欢自己,却不知自己难道不是也同样那么喜欢他?
江樊长呼一口气,欺负么?没有吧。
就像喝了苦药又含了蜜枣一样,在卫珉不知道的地方,江樊内心又涩又甜。
翻来覆去又过去许久,卫珉似乎也没能入睡。
江樊索性与他说起话:“还未恭喜你考得好成绩。”
卫珉道:“只是一个乡试而已,不值一提。”却不由露出微笑。
江樊也笑了:“我本准备好礼物给你,那天忘了让你哥哥带来。”
那天就是江樊受刺那一天,卫珉笑容淡了。
“我带来了,现在给你。”江樊说罢,就想下床去找。卫珉连忙将他拦住。
江樊只好作罢,坐靠在枕上,卫珉脑袋恰好枕在他大腿边。他的手掌垂下恰好能摸到卫珉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手感可好。
江樊道:“待到明年,便可参加殿试。卫珉想好了谋什么职位么?”
卫家男儿都是做官的好苗子,像卫珉这般出色,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到了那时,若动乱已定,他江樊也该离京有自己的封地。他与卫珉……似乎陌路。
忧心忡忡之下,江樊未能发现卫珉郁郁神色。
“我……不想当官。”
江樊呆了片刻,随后回神,皱眉道:“为何?”
卫珉问道:“当官有什么好?”
江樊反问:“保家卫国,平天下,成就功名。不好么?”
卫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与怒:“我兄父皆为朝廷命官,却无一得了好下场,为了这个官位,丢了性命。你身为王爷,同样为了这个名号身陷险境,我就不知这究竟好在哪儿?”
“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身为臣子不全是为了这个官位和名禄,还有百姓。天下安,则心安。你兄父如此,我亦是如此。”
卫珉将脸埋进枕中,道:“或许吧……可我只愿一生平平淡淡。”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卫珉很快熟睡过去,反倒江樊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卫珉独自一人醒来,发现江樊已不见踪影。
卫珉并不着急,只等过了午后,江樊便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