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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仆推开房门。三人入内,王砚和兰珏向上首施礼。
张屏也跟着整衣拜倒。
端坐在座椅上的怀王道:“王侍郎兰侍郎快快平身,孤放心不下侄儿,冒昧前来,二卿勿嫌惊扰。”
王砚一揖:“臣等不知怀王殿下驾临,未曾迎驾,祈请恕罪。”
怀王温声道:“王侍郎公务之中,孤却因私叨扰,原是孤要道声对不住才是。”又凝目望向兰珏,“此前孤与兰侍郎相见,与今相隔不过数日,卿竟清减了这般多,神色如斯憔悴,想是这几日未曾吃好睡好。孤信冯卿一定能将两个孩子平安带回,兰卿且放宽心。”
兰珏再施一礼:“臣疏于职责,致使玳王殿下失踪,万死难辞其咎。怀王殿下竟还体悯垂恤,臣羞忏恨不能粉身碎骨矣。”
怀王起身搀扶:“兰卿言太重了,启檀的事,怎能归责与卿。来,快坐下说话。王侍郎也一同坐罢。”
兰珏与王砚谢恩落座,一直侍立在旁侧的云毓方上前向他二人见礼。
“家父繁务羁身,便差我前来,听凭大人审讯。”
王砚微微一笑:“言重言重,此案是冯邰在查,与我手里的案子确实可能有一二线索重合,但算不得一件。到底是何人行刺嫁祸给太傅大人,暂还不可知。”
云毓立刻道:“案子未清,家父及敝府其余人便有嫌疑。家父已向皇上请旨待罪在府,云毓此番,也是前来投案,免两位大人再让人往返缉拿。大人可即刻审,也可将云毓先羁押入牢。”
王砚呵呵笑道:“这就更言重了。丰乐县衙的大牢也不归我管,若把你拿了,我先得被问个越权之罪。说来冯邰也该快回来了,兴许启檀殿下和兰大人的儿子已经找着了,案子也水落石出了。就本部院和这位张知县查到的一些线索,是跟番子有关。等冯大人回来,线索一合上,或便能结案了。”
怀王点点头,像才留意地上还跪着个张屏:“哦,孤竟将你疏忽了,平身罢。”
张屏谢恩,默默起身,立到旁侧。
云毓微笑向王砚道:“那我先不给王大人添事,等冯大人回来。”
怀王看向他:“你便先也坐下说话罢,当真跟在公堂上一般,孤这无缘无故跑来的更不好待了。”跟着转向王砚与兰珏道,“孤是听说了启檀的事就想过来,恰好与他道上遇着,今日他过来,孤想问问启檀的消息,便就同行了。你们若要说公务,不必顾虑孤,如需孤回避,直说便是。”
云毓笑道:“殿下这才是让臣等不敢在这里待了。恕臣兢兢不能入座,一旁站着听候吩咐。”
怀王一挑唇:“那孤与众卿都休要客套,该坐坐,该说说,别一套套都论起真了。”
兰珏和王砚应声和了两句,云毓在下首坐下,唯独张屏还站着。他恰好立在一丛盆景旁,翠叶与身上的官袍相映,都绿油油的,倒像天然该在一处一般,令人轻易便可忽略。云毓未曾在意他,怀王更没有再看他,只又向王砚道:“王卿方才说,刺客是番人?”
王砚道:“臣尚不能以定论禀告,不过应八九不离十。”继而再看向云毓,“太傅大人近日可与什么番人有过恩怨?”
云毓蹙眉:“家父从不与家人言及朝务。府中来往,更无番人。礼部与鸿胪寺事务,应不在家父权辖之内。”
怀王抬了抬手:“与番子有恩怨的,不就是启檀自家么。难道那个什么塔赤国在作怪?听闻讹上启檀的察什么布王子与他兄长不和。但不论他们党斗内殴谁要害谁,于我朝看来,都是他们塔赤国做的,他们不至于这么拎不清罢。”
王砚道:“臣猜测,所以刺客才栽赃给云太傅。这群番贼只是要朝廷以为,启檀殿下因受罚,才会在路途遇刺。顺便再陷害我朝之梁柱太傅大人,乃是一举多得。”
张屏瞅着王砚,眨了眨眼。
怀王哦了一声:“这些番子,不上道的花花肠子真多。”
王砚正色:“这些都还只是臣的推论,尚未定案。所以方才臣还要再多问一句,云太傅是否与番邦有怨。”
怀王颔首:“王侍郎察查谨慎,不放过一丝一毫,孤这不懂查案的,听你说一说,都受益匪浅。”
王砚立刻道:“臣难当此赞,惶恐惶恐。”
怀王转看向云毓:“如此,你回头再问问太傅。万一这些番子背地后里还做了别的手脚,仔细查一查,防他暗箭总是好些。”
兰珏看着其望向云毓的神色,不禁暗想,若非云毓是云太傅的儿子,当真要以为……
他在心中一哂自己无聊,云毓起身施礼:“多谢殿下和王大人,这便即刻让人回府传信。”
怀王道:“也不急这一刻,你先坐下,说完话再办不迟。”
云毓道:“多谢殿下体恤。”又坐回椅上。怀王望着他笑了笑,方才转头再与王砚说话。兰珏移开视线,不知怎的,心中却突然浮起了数月前,刘知荟案后,怀王在御花园中看着云棠的情形。
他心内某处不由一动,尚未来得及捕捉,门外隐有嘈杂声传来,王砚噌地站起身:“可能是老冯回来了。”
张屏躬身:“下官去看看。”匆匆出门,廊下小衙役报,是府尹大人回来了,还拿住了案犯。
王砚大步跨出门槛:“人可也已找到了?!”
小衙役小心翼翼瞄了瞄他身后的兰珏:“回大人话,小的只是听到前头过来的消息,并不知详细。”
兰珏浑身猛一空。
王砚扶住他肩:“走,过去看看。”
前院中响着妇人凄厉的喊叫。
“你们这群罪人,献祭未成,灾厄必至,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苋苋扑地欲抓向冯邰的袍摆,被侍卫拖开。
王砚与兰珏大步赶到近前,王砚皱眉看着厉呼的黄稚娘:“这疯妇是何人?”
冯邰看了看兰珏,简单道:“欲将抓来的孩子献祭的案犯。”
兰珏僵直站着,私魂魄已被抽干,空余躯壳,听王砚再问:“孩子呢?”
冯邰再看了看兰珏,双唇方动,忽而视线落在远处,敛身行礼。
怀王拖着腿走到近前:“孤等不得,便跟过来了。冯卿,启檀在何处?”
冯邰俯身叩首:“臣无能。启檀殿下与兰侍郎之子堕入河中,臣已命人沿河搜寻,暂无所得,只在落水的土崖处寻得遗落的鞋履。”
兰珏摇晃了一下,王砚一把扶住他,兰珏面无表情,再又挺身站直。远远在后方的张屏轻声道:“大人。”
兰珏纹丝未动,王砚微微侧首,张屏垂下眼皮,躬身:“大人,下官先告退。”
王砚皱眉,摆手示意他速速离开即可。
张屏再看了一眼兰珏的背影,转身退下。
他十分担心大人,但这件案子暂时用不上他。
捕快衙役已准备好。
他要去拿住姚员外被杀案的真凶。
第160章
蜿蜒的小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道旁树林间,樵夫担着柴不紧不慢地走着。长长一列人马从他身侧两三丈外呼啸而过,朝寿念山处飞驰而去。
马蹄声自樵夫身后渐远,樵夫仍悠然前行,嘴角噙出一抹淡笑。
自作聪明的微末杂碎,正以为得计,岂知对弈真谛?
尔等所得之,弃卒也。
尔等所知之,是我让尔知也。
尔等所行之,乃我意欲令尔如此也。
尔等所为之结果,朕,将去摘取。
众人纵马奔至小路尽头,转上大道。遥遥二三骑人马,向他们迎来。
张屏勒马停住,迎来的捕快翻身下马。
“大人,嫌犯今早不见了!卑职等一直严密把守山顶山下,不知他如何逃脱。卑职等无能失职,求大人责罚。”
张屏神色凝重,皱眉望向浮云下的寿念山顶。
丰乐县衙大堂,鼓声再响,冯邰升堂。
黄稚娘仍高声叫嚷神威天谴,冯邰命人堵住她的嘴,先按在一旁,苋苋向堂上拼命叩首:“大人老爷,你审什么,我都招。求大人老爷记得此前答应的话,饶我娘的性命!”
衙役呵斥无礼。坐在上首旁听的怀王看向冯邰:“冯府尹,你与这女童有何承诺?”
冯邰侧身答:“她乃案犯黄稚娘之女,此前搜寻时,是她拦住了侍卫,告知其母行径,侍卫方才追到河边土崖处,但仍晚了一步,只拿到了这疯妇。”
苋苋伶俐,立刻知道怀王身份高过冯邰,转向怀王叩首:“这位贵人大老爷,我娘只是疯了,并没有真的伤着两个小少爷,就是锁过他们。我,我还救过他们两回。我娘她疯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是存心的。我愿为奴为婢,求贵人大老爷放过我娘一条贱命!”
冯邰一拍惊堂木:“混账!你母绑架幼儿,你既知道,为何不早早报官?曾有人去你家查问,你那时怎么不报?”
苋苋嗫嚅:“我,我那时睡着了。”
冯邰再一砸惊堂木:“混账,还敢满口胡言!你与你母,分明是共犯!你等受何人指使,如何绑架,如何行凶,此前还害过多少人,快快从实招来!”
苋苋浑身颤抖,仍抬头看向冯邰:“大人,我都招的话,你能饶我娘一条命吗?”
冯邰神色更厉,怀王缓缓开口:“小姑娘,人未寻到,你便无一丝要求的资格。前因后果,你不说,经其他途径也能查到。冯府尹问你,已是给你一个机会。莫再糊涂。”
苋苋立刻又叩首不迭:“大人,民女不敢欺瞒,那两位小少爷是我在路上遇见的。他们问能不能跟我买东西吃,我就带他们去了我家。我娘是疯,但她此前真没害过人,我真的不是诚心要害他们!”
冯邰双眉一皱,怀王道:“你遇上的,只有两个孩子?没有别的人?”
苋苋哭道:“就只有那两位小少爷兄弟二人。”
冯邰向兰珏看了一眼。
兰珏一动不动坐着。怀王再道:“他们可有告知你性命来历?”
苋苋擦擦泪点头:“他们说自己姓吴,一个叫吴名,一个叫吴影。我觉得肯定是编的名字,他们两个还自称本侠什么的。我们那里常有这样从京里跑出来说要去闯荡江湖的小少爷,我把他们带家里去,也是想着他们家里人如果找来,可以领些赏钱。真的是他们自己跑来的,我跟我娘没有劫人!”
怀王也沉默了。立在旁侧的云毓轻声道:“想是刚从刺客手中脱身,真是聪慧绝伦。”
怀王揉了揉眉角,冯邰再一叩惊堂木:“那汝母为何歹毒相害?!”
苋苋又流泪叩首:“府尹大老爷,我娘真的是突然失心疯了!我猜,可能是因为火。我娘她怕见火。她以前都不能进厨房,连早上晚上红点的霞光都见不得,也见不得烟花焰火。过年过节的晚上,她都得锁在屋子里,把窗户封上。外公刚死的时候,我家吃的东西都是旁人给的,我娘不能烧饭。后来她跟人家一道去姥姥庙烧香,那边道长给了她符水喝,她渐渐才好了。还天天烧香给慈寿姥姥神仙上香烧纸钱。她这些年就只是磕头烧香魔怔些,其他都好好的,旁人还找她做活呢,真的!”
冯邰皱眉:“怎的又是因为火?简洁说关键。”
苋苋再磕了个头:“就是前两天寿念山失火了,我娘突然就不对劲了,说神仙要降天谴了。这回拜姥姥的日子,我得了风寒,我娘守着我,没上山去烧香,也没给姥姥献童子。她可能就以为,这是她的错,她得向姥姥赔罪。”
冯邰神